第12章 深入虎穴
- 衙門囧事:只談情,不說案
- 杜子藤
- 4050字
- 2020-06-08 17:45:28
卿風將雙手環在胸前,瞧著馬車上的鸞紋紅緞,她濃密的睫毛顫了顫,陡然想起一事,疑心病也跟著犯了。
“大人。”
聽到卿風喊,上官夜側目看來,眼神幽暗。
卿風說:“我有一事與你商議,可否進一步說話?”
上官夜一聽,救星來了,立刻上前抓住她的手,像抓住了一顆救命稻草般,直接將她帶往了內堂。
關了門,愁眉緊鎖的上官夜終于松了口氣。
卿風斟了杯茶,閑閑地品了一口,將今日在藥鋪的事告訴了他。
他猛地轉過身來,目光與卿風對視,“不知因何原因,面容潰爛?大夫也無法確診?”
“她是這么告訴我的,但我總覺得……”有點不安,卿風也說不上怎么一回事兒。自從見了那婦人,她眼皮就一直在跳,“倘若那婦人害的瘴癘會浸染,那么后果不堪設想。”
上官夜神情略顯復雜,看著積云漫卷的蒼穹,暗自思量半許,說:“世間事事難料,據史料記載十年一大疫,三年一小疫。倘若那婦人身染的瘴癘會浸染,再不能對癥下藥之前,以防悲劇演變,我們唯有事先預防,不能盲目行事。”
“如何預防?”
斟了一杯茶,上官夜說:“暫且先給村民服用一些能防患疫病的湯藥,然后你跟展鵬去尋那名婦人,將她跟她家人,全部隔絕到后山山洞的地窖里,事后將縣里的大夫一一請去給他們診斷病患,確證她身染的瘴癘會浸染而無法醫治,那么你們就殺了她,尸首扔到后山一把火燒了。記住,此事千萬莫聲揚,以防引起村民慌恐。”
“我不去。”
目中極快地掠過一絲怕意,卿風斷然拒絕。
殺人這種事,不到非不得已,她才不做。
上官夜臉色逐漸陰沉下來,“為何?”
卿風說:“那婦人面目猙獰,我怕見多了睡不安穩,夜夜噩夢。”
見她堅持,上官夜只好說:“那讓展鵬跟展言去,你和紀翠花給村民送藥,你看如何?”
“可是可以,但是衙門有這么多銀子在未發病之前去預防疾病嗎?”
“我先墊著,隨后提筆一封書信給知府大人。”
“你怎么不直接將此事上報給你爹呢?你爹那么牛叉!”
“這是規矩。”
正說到這兒,門外忽然響起一陣裙擺擺動的聲響。
崔白亦躡手躡腳進了內院,急迫的想知道,這二人房門緊閉,究竟在說些什么。于是警惕地左右巡視見院內無人,她便悄然靠了過來,將耳朵緊緊貼在門上竊聽。可里面交談的話語聲太小,她聽不見。于是,她又換了個姿勢,心下頓時暗喜,聽到了,聽到了,馬上就要聽到了——
“呼——!”
房門被人拉開,卿風驚愕地看著她,“表姑娘,你這是在練耳力啊?”
崔白亦一張臉被羞得通紅。
她忍了忍,到嘴的話沒說出口,直接進了屋。
卿風瞥她一眼,轉身去找典吏。
取了錢,抓了藥,發放藥材給村民……
逢人就說:“春日氣候無常,人食五谷雜糧難免不生病,以防誘發病患,大人敬天愛民,先村民之憂而憂、后村民之樂而樂,特讓我來此送藥……”
“這藥怎么個吃法?”
“三碗水,一服藥,煎三次,每次喝一碗。”
三個時辰之后……
卿風口干舌燥,受不了啦。
坐在茶寮,和紀翠花喝著茶水,歇著小腿。
看著腳下幾籮筐的藥……
真是太為難人了……
還有幾個村呢!
然而此地的村民,好像都已前來拿了藥?
不對,有個地方她倆沒去——
那個地方是——
“翠花,咱倆商量個事,你看如何?”
“說來聽聽。”
“你就說成不成?”
“成。”
“那你把這筐藥,送到那兒去!”
“哪兒啊?”見卿風伸手一指,紀翠花訕訕笑著撇過頭,只見“鹽幫”二字瞬間刺入了眼中。她一摸胸,表示自己受了驚嚇,牢騷滿腹道:“你以為我哪咤啊?鹽幫那種地方是人去的嗎?”
“可你上次不也去了?我還見你瞧那楚懷的眼神兒特別詭秘!”
呷了一口茶,紀翠花正色道:“那是因為他長得頗有幾分魅力,表面上看著斯斯文文卻實屬心術不正之人,還是性命要緊,我不去。”
“但是萬一鹽幫有人染上瘴癘……”
“死了更好。”紀翠花心下一陣歡欣若狂,“我爹正打算開間棺材鋪,難道死人不好嗎?”
“好什么好,”卿風沉了臉,“若是瘴癘浸染給了他人,我們豈不白忙活?”
“對啊,那你去吧。”
“我一個人怎么去?”
“用腿走著去。”
卿風頓時悶頭不語。
這個“球”就在兩人間推來推去。
卿風內心苦苦掙扎許久,一拍桌,“行,我去就我去,剩下的這些藥全歸你了。”
啥?一口怨氣含在嘴邊,紀翠花露出一個出殯的表情。
這個死丫頭,原來剛才是在給我下套啊?!不行,“你……你你你,回來……你給我回來……回來呀……”
卿風一臉的爽歪歪,拿著籮筐,嗖的一下快速離開,雄赳赳氣昂昂來到鹽幫伸手扣擊門上銅圈,見有人出來,她說明來意,打算將藥給了護衛就走,可那日楚懷救她的場面又歷歷在目。
雖然他倆并非一道人,但恩是恩,仇是仇,他救了她,她目前無法將人情原原本本還回去,但起碼也該跟楚懷道個謝吧?說不準這一去一來言語多了,還能感化他走上光明正道?!這么想著,卿風當即決定親自前去與他會會面,在護衛的引領下來到了內堂。
剛一坐下,丫鬟就送來熱茶和糕點。
卿風見這姑娘模樣乖巧,問了幾句閑話,丫鬟不敢亂作回答,支支吾吾著退了下去不到半刻鐘,一道人影腳下像踩了風火輪似的,從門外竄了過來。
“衙門小兒,上次沒死成,渾身總難受是吧?居然又到我鹽幫來!”
心中一直對衙門那群人存有芥蒂的董金虎,吃了上次的虧,好不容易愈合的傷,眼下見了卿風,好比又被咬了致命一口,心下更是怒氣沖霄。
卿風才懶得理他,若不是看在這里是鹽幫,她真想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弄死他。
端起茶盞,她正待喝上一口潤潤喉。
董金虎扯著嗓子罵了開來,“好個卑鄙無恥,蛇蝎心腸的臭娘們兒,你可知,你們害死了我多少弟兄?別以為你不吱聲我就拿你沒轍?今日我非抽了你的骨髓扒了你的皮不可。”
越罵越激動,董金虎的血壓瞬間上升。
一揚手,苗頭不對。
(她為何不怕?)
見他巴掌刮著旋風,翹著二郎腿的卿風反而揚起臉。
兩人目光擊射,一陣電閃雷鳴。
董金虎氣的渾身發顫之際,余光瞥見一人從門外走來。
那人紅衣似火,面容冷郁。
董金虎心下當即一駭,徹底郁悶了。
公子最恨拿女人作孽之人,若是讓他見了,那還了得?趕緊收回手,金虎笑了笑,那是咬牙切齒的笑,“瞧瞧這捕爺風塵仆仆前來,一身的塵氣,我給你拍拍。”說罷,董金虎啪啪啪三掌,猶如排山倒海落在卿風的背上,震得卿風端茶的手顫來顫去,嘴往前湊了個五六回,愣是沒喝到一口水,反而只覺五臟六腑極不順暢,胸口痛。
沉默。沉默。沉默。
一陣詭異的沉默之后,卿風忍下想起身將董金虎給掐死的沖動喝了一口茶,后而仰頭看著他,他也低眸俯視她,她對他微微一笑,董金虎也跟著呵呵一樂,卿風臉色頓時一沉,怒火滔滔,“你個老而不死的軟蛋慫包,笑得賊眉鼠眼作何?”
“你——?”
“滾蛋吧!”
楚懷擰眉,瞇起黑眸,見二人劍拔弩張,作勢就要打起來。
他薄唇一牽,開了口:“你到我這兒來,就是為了訓斥我的人?”
“當然不是。”將目光轉了過來,憋著一肚子氣的卿風看著他,他眉宇間略有倦色,卿風道:“近來氣候變換無常時而燥熱時而寒,大人愛戴村民以防氣候誘發病患,特派我前來送藥。”
楚懷微挑眉峰,董金虎立刻從籮筐里取了一服藥包打開。
他瞥去一眼,如刃的眸光掠過一絲饒有興味,“若氣候誘發了病患,此藥就能除根?”
卿風一笑,目光炯炯,“黃帝內經中不是有說,不治已病治未病,不治已亂治未亂嗎?事先預防總不會有錯。”
“大人受難,不計前嫌還憂心著我們鹽幫,看來他是真君子啊?!”董金虎終于找到了一個插話機會,“他派你來此,就不怕我們猝然翻臉,你此去不復返嗎?”
“有何好怕?你們殺我或是囚禁我,對他來說難以構成威脅,更毫無意義。倒是楚公子你”再次看向他,卿風擱下茶盞,嗓音沉沉,銳利的眸光似要將他穿透,“處處與朝廷命官作對,為了一個人去脅逼他,叫另一個人扛著整個家族的性命去做違心事,你不覺得這是在強人所難嗎?”
董金虎聞言臉色遽變,自從跟隨公子,他從未見過有人敢在公子面前直言不諱。悄悄瞥過目光看向楚懷,只見他面有慍色,眼光一黯,“你是想感化我?”
卿風搖頭,“我只是想告訴你,根本就行不通的路,照你這樣執迷不悟下去,只會白白犧牲掉更多人的性命。何苦呢?”
聽完這番話,楚懷毫無退讓之意,神色極為冷淡,“從選擇走上這條路,我就已做好不是我死,就是你們妥協的準備。你回去告訴上官夜,無須派人前來說這些廢話。”
“這些話與上官夜無關,是我的肺腑之言。”卿風啞聲道,“我很感激你,那日若不是你替我解毒,我也等不到大人來救,所以我不想見你走火入魔上了邪路,最終與你刀劍相向。”
楚懷深深一怔,心下驚愣。
后而神色凝重,猝然側過頭,不愿再與她目光對視。
“你應該不是一個壞人,你是否有苦衷才會采取激進的手法去逼上官夜?你這么想要那位侯大人,是想手刃仇人還是他是你的恩人,你想報恩呢?”
仰視他的孤傲,卿風太過心急想還他的恩情,了解他的企圖為他另尋他法,好各不相欠,卻未料觸碰到了他心底緊繃著的那根弦,令他深深體會到那句“閻王易斗,小鬼難纏”的俗話。
怒火燃燒了!
楚懷雷霆震怒!
“送客。”
他一聲令下。
董金虎很是失望,本盼著他倆能打起來。
可惜……
真掃興!
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董金虎一抬手,卿風起身時,橫里忽然飛來一物。
她伸手欲接,一絲冰冷至她掌心沖出一條血路。
攤開手,掌中之物乃她的莊周夢蝶簪。
簪股頂端的蝶翅,鑲嵌的和田玉上不知粘了何物,斑斕一片,與她掌心涌出的血液,漸漸融合在了一起,侵入她的肺腑。
“杜卿風。”
聽到他的聲音,她手心攥緊,抬眼望著他傲挺如松的背影。
他冷聲道:“下次再到我鹽幫來,我就折斷你的兩條腿。”
“若你折斷了我的腿,豈不是要伺候我一輩子?!”
董金虎驚詫了。
這娘們兒還什么都敢說啊!?
楚懷腦袋“嗡”的一聲,臉驟然繃住。
他猛地轉過身來,看著她的眼神很是詭異。
董金虎心下樂開了花兒。
燃燒吧!憤怒吧!
最好先用拶子伺候。
然后用貓爪叫她前往西天拜佛求經去。
“送客!”
正想入非非,董金虎一聽送客,捶胸頓足徹底無語了。
他一挽袖,哭喪著臉:“請!”
“記得讓家奴把藥煎了,每人喝一碗。你身子骨瘦弱,就多喝一碗。再會!”
轉過身,卿風毫發未傷地走了。
董金虎真的感到很失望呀!
立刻吩咐家奴:“把這些廉價的草藥拿到灶房去燒了。”
“別人的一番好意,豈能辜負?叫他們拿去灶房好生煎熬。”
董金虎一怔,回頭看著楚懷,竟發現他嘴角噙了一絲笑。
這真是“怪哉之事年年有,今年反而特別多”,一向不拘言笑的公子,今兒居然笑了??
怪哉!怪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