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嶺，馬家村。

距離無敵宗海選還有三天。

王七合直到現在才摸清關暢設下的奇葩考核項目該如何操作。

他現在覺得自己是一個傻子，因為掌門做的每一件事他都看不懂。按理說，有兩種可能：自己傻了，或是大師兄瘋了。可若他跟了一個瘋掉的掌門，還是說明自己傻……

挖出一個沙坑就能測量一個人能不能學高深的腿法？

架起一根橫桿就能測出一個人是不是練輕功的苗子？

測量一口氣能把桌上的小木車吹多遠就能看出這人調息內力的天賦？

寫滿了大大小小橫七豎八“山”字的卷軸竟然能測出人的目力好壞？

敲一根小鐵叉就能試驗出一個人的耳力如何？

六個人圍著五把椅子繞圈就能看出應變速度？

以上勉強還說得過去。

可是讓應征者聞醋聞酒聞隔夜尿的味道是圖什么？

還有讓應征者看完紅布看綠布然后再看紅綠相間的布又是為什么？

最不能容忍地是大師兄讓馬大刀炸了一筐蝗蟲和蝎子讓人吃是什么意思！

王七合一邊想，一邊又往嘴里扔了一根炸蝗蟲。

還好大師兄逼著自己吃了一口，這不吃不知道，竟然是雞肉味，嘎嘣脆啊！

……

潭縣清潭坊，李記豆腐。

距無敵宗海選還有兩天。

少女李豆正在自家廚房中一邊找東西一邊嘟囔著，“豆腐、雞蛋、鹽、豆醬、還有什么來著，哎呀怎么忘了！”

少女把所念的食材都搜羅到灶臺上，然后在廚房中轉了一圈，小眼珠來回掃視，生怕看漏了什么東西。

“豬油和糖霜！”她從一口倒扣的鍋下找到了一塊豬油，又從梁上解下一袋糖霜。

不一會兒，李家廚房升起了裊裊炊煙。

這炊煙與夜色格格不入，誰家會入夜之后起灶做飯呢？

李豆也是沒辦法啊。姜大哥不但邀請李記上銀嶺支攤掙錢，還給她默念了一段做豆腐小吃的秘方。這道小吃做工頗為講究，若不是姜大哥給她打包票她還真不敢嘗試，否則賣不出去豈不都砸在自己手里了。

她一邊打著蛋液一邊咕噥道：“爹也太勢力了，為什么看不上姜大哥。還說這秘方肯定賠本，我偏就不信。”

白天姜棠來到李記找自己的相好李豆，順便和李豆她爹李廣田談生意。

李廣田對女兒頗為上心，自是知道姜棠的動機不純。李廣田以自己賣的是生豆腐為由拒絕了無敵宗的邀請。

姜棠拿出一張秘方遞給李廣田，還解釋道：生豆腐沒關系，我們把生豆腐做成熟豆腐不就能拿來賣了！

李廣田一聽，心里更氣了，這難道是在威脅？這混小子想和李豆生米煮成熟飯？

李廣田三兩下撕了秘方，把姜棠趕出門外……

不過女孩兒外向這話用在這里沒錯，李豆就是和姜棠看對眼了。

她信了姜棠的邪，認為自家做豆腐掙不了幾個錢，如果加工一二就能讓售價翻倍，何樂而不為呢？

她打算親自嘗試，倘若這個秘方可行，后天就偷偷去無敵宗！

“滋滋。”豆腐裹著雞蛋在鍋底變成了好看的金黃色。

李豆甜甜一笑，拿著筷子準備將之夾出。

“呀，粘鍋了！”李豆心中一陣心痛。

李豆看著碗里碎成渣的豆腐，竟然急出了眼淚。她為了這塊豆腐偷偷摸進廚房，不但費時費力，還費了很多的料——雞蛋、豬油、糖霜可不是尋常做頓飯就能用的調料呢！

“你個敗家閨女啊！”一個聲音在門口響起。

“呀，爹！”李豆急忙起身，局促地抹了一把眼淚，“你怎么來了？”

“女生外向，女生外向啊！你怎么就不信爹的話呢，那姜棠能有什么好主意！”李廣田無奈地指著李豆說道。

“爹賣過這么多年豆腐，吃過這么多年豆腐。我都不知道這豆腐怎么能做成小吃叫賣，他一個連地都種不好的懶漢會知道嗎？如果他有一份手藝，爹又怎么會看他橫豎不順眼呢？”

李廣田拿過女兒煎的雞蛋豆腐，看著碗中的豆腐碎塊搖了搖頭。他本著不能浪費的原則，用手捏了一塊豆腐，嫌棄地放進嘴里。

他隨便嚼了嚼，正打算罵人，一開口就聽到自己嘴巴不爭氣地說了一句：“真香！”

……

潭縣鏡潭坊。

距無敵宗海選還有一天。

一條巷子中，一個八九歲的小孩看向正朝他走來的大孩子，問道：“唐大，你怎么來了？”

唐大說道：“來和你告別，你小子果然在這兒。我說崔曦，今兒個有沒有偷到什么好東西？”

這個八九歲的孩子名叫崔曦，正是當日在人群中為大家講解玄武派八卦，伺機竊取錢袋的小偷，也就是王七合與宋熊設計要抓的飛賊！

崔曦嘿嘿一笑，從背后掏出半只雞對唐大說：“涼了。你湊合一下吧。”

唐大接過雞，不由分說地開始啃了起來。

崔曦見他吃得香，嘿嘿一樂，問道：“你剛才說來找我做什么？不是為了吃雞才來的吧？”

唐大抹了一嘴油，說道：“我明天要去銀嶺參加什么海選的，整個潭縣都在討論這事兒，你不知道嗎？”

崔曦苦笑道：“我知道個屁啊。那兩個殺千刀的把我的畫像給了月潭坊坊正，他又給了其他坊的坊正。只要我的臉一出現就有人喊捉賊嘍！我現在每天只敢做一票，剩下的時間就只能藏著。”

唐大拍了拍他肩膀，說道：“你是個有本事的，手上和腳下功夫沒的說。你能吃得開這碗飯，我就不能。所以我得另謀生路。”

崔曦和唐大都是外鄉來縣城謀生的孤兒，他們在這熙攘的鬧市中用各自的方式混一口飯吃。

崔曦是個慣偷，唐大則是個苦力。二人相識已有半年，可能是由于同病相憐，竟混得如兄弟一般熟絡。

“唐大你也有膀子力氣。平時你餓著肚子都能扛起三袋糧食，說真的，你這叫不叫天生神力？”崔曦打趣道。

唐大黑著臉發怒道：“別提那次搬糧食，糧店老板端不是東西。我拼命干活，他卻欺負我不識數！最后少給了兩文錢。”

崔曦樂得更開心了，說道：“我后來不是幫你偷了那糧店老板一兩銀子嗎？”

唐大嘆了口氣道：“我又給扔回他家院子了，那是他給女娃娃治病的錢。你知道她家女娃說話不太利索。”

崔曦恨鐵不成鋼地指著他問：“你是不傻？也對，你不傻怎么會被騙兩文錢！你活該被騙，就你會做好人？”

“我不想再被騙，我也不想再賣力氣了。”唐大忽然挺起胸膛，“我是來和你告別的，我要去拜師學藝了！”

“拜師學藝？”崔曦好奇地問，“我記得你之前去幾個門派，人家都不收哩。”

唐大恨恨地說：“那些王八蛋根本就沒告訴他們師父，我也是后來才知道的。想拜入三門四小派的人多著呢，若非拉關系遞小錢根本甭想過門口通傳弟子那一關！”

崔曦瞟了他一眼，問道：“那你還要拜師？真傻？”

唐大說道：“我前幾日在坊市門口聽人講銀嶺無敵宗開宗立派，招募弟子。所有人都可以去試試。不但不要錢，還送錢，送好多錢！”

崔曦噗嗤笑了出來，“什么宗？無敵？”

唐大點了點頭，“就是無敵宗，我聽得真切！”

崔曦扶額說道：“什么樣的門派會叫這名字，多半又是騙人的。我告訴你，千萬別去！”

唐大堅定地說道：“這事在潭縣都傳開了，什么人敢騙整個潭縣？如果別人都覺得是騙人把戲，那我去了就一定會被選上！你知道他們給弟子多少錢？一貫錢！每月一貫錢！是每個月唉！你怎么不聽我說啊？”

崔曦搶過他手里的雞，說道：“我聽你個鬼啊！這明擺著就是騙人嘛，誰聽說過拜師學藝反倒能賺錢的！這無敵宗也真敢夸口，他們咋不說送媳婦呢！”

唐大一愣，隨即說道：“他們還真說過送媳婦！”

……

潭縣驛道。

距離海選之日還剩半日。

謝蕓兒坐在路旁一塊石頭上休息，她看向自己已經漏出腳趾的草鞋，鼻子有些微酸。

“咕嚕。”肚子一陣巨響。她隨即從包袱中取出一塊略微發霉的餅，仔細地把一層帶綠毛的面剝離扔掉，然后就小口小口地啃了起來。

她的眼淚落在餅上，一邊吃一邊嗚咽。

“爹、娘……”她喃喃低語，“等我拜師學成武功，就為你們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