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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兒童心理發展概論本章內容譯自《兒童心理發展概論》(Abriβ der geistigen Entwicklung des Kleinkindes.9.,erweiterte Auflage. Heidelberg:Qulle & Meyer.1967.)。——譯者注

1 兒童及其母語

A.動物和人類概述

關于動物王國交往(Kontakt)和交際(Verst?ndigung)的手段,人們已經通過蜜蜂和鳥類得以基本了解。在某種程度上,那可以稱為一種蜜蜂語言和鳥語(Vogelsprache),這樣說有充分的理由,不至于被詬病為擬人化。蜜蜂使用的不是有聲語言(Lautsprache),但是,從鳥類吟唱和鳴叫的情況看,那是一種有聲交際(lautliche Verst?ndigung)。飛行、交配、喂養老鳥和幼鳥,還有防衛,等等,這些事關生死的行為,都通過群居鳥類的吟唱和鳴叫而得以調節。至于無聲的蜜蜂,其交際主要在于它們的飛行,例如采集花蜜和花粉,或者尋找和選擇新的筑巢之地。蜜蜂的事例告訴我們,社會事件即使在蜂群之中也通過交際性接觸而得以規范,具體形式為發生于蜂巢之外所謂的圓舞(Rundtanz)和尾舞(Schw?nzeltanz)。“交際”這個詞是一個適當的表達,問題是,其中是否存在著類似于人類的“理性”成分。

上述比較分析可作為論述兒童早期有聲語言習得的導引,其原因甚多。第一,兒童母語的形成也是基于交往手段,是遺傳性的,伴隨著出生即開始運作,然后逐漸成熟,并經歷了一系列人類特殊的變化。第一階段發展的沃土是圍繞母親懷抱或奶瓶而發生的護理和喂養等社會性活動。第二,在此變化的過程中,嬰兒開始發聲,其聲音與嚙齒動物、哺乳動物或鳥類等動物的聲音同屬一個范疇。哺乳類和鳥類發出各自物種特有的聲音,但這樣的物種差異有時對喂養活動并無影響,幼小的布谷鳥與其“養父母”之間的情形即是一例。至于智人(homo sapiens)之間是否也存在類似的種類差異,我不清楚。但清楚的是,第三,在發育的開始階段,影響兒童原始聲音構成的是外部因素,主要是聽的影響(也包括聽自己的聲音)。

現在我們討論下一個發育階段,它不僅涉及發聲,而且也涉及其他身體功能,包括本能沖動、散狀習得(vielverzweigtes Lernen)和智力發育,如坐與立、跑與抓、動手與制作等行為,其中再現了我們提出的模式。兒童的發聲也是一個訓練的過程,而且在外界的刺激下,所說的話語越來越遠離某種任意語言,越來越接近他的母語。這里有兩點非常重要,一是發音和拼讀能力的形成和進步,二是由此形成的某些語音產品脫穎而出,并成為語音象征符號。我們詞匯的大部分不是對所指對象的語音模仿(或許曾經是,但現在不再是),而是符號性產物,在言語交際中發揮表達(Ausdruck)、信號(鼓動手段)和象征三重功能。這就是人類語言意義在言語交際中的三重性。

任何一種人類語言的大詞典都有數千個語音形象(Lautbild),它們都是符號性產品,構成不同的符號類型。交際伙伴在一個語言社團里進行語言交際,它們在其中發揮表達、信號刺激(或直接“要求”)和象征功能。換一種說法,在人類交往活動中,話語被適當地生成和理解,這意味著表達(Ausdruck)、描述(Dartstellung)和感召(Appell)(亦即在特定場景中對交際伙伴施加影響)構成意義的三位一體。有興趣的讀者可參見拙著《語言理論》(《文集》203頁起)關于“參見頁碼”,本《文集》中出現3種情況:a.引用其他作者;b.引用原著作者自己,但未出現于《文集》;c.引用原著作者自己,且出現于《文集》。針對a.b.c,《文集》具體處理為:a.保留原文樣式;b.注為“原著×頁”;c.注為“《文集》×頁”,其中b、c兩種及“(原著)”字樣為譯者所加。——譯者注

為了全面闡述上述觀點,這里需要強調指出,在思維的基礎上解決問題是人類自幼養成的能力,但并不僅僅限于語言,否則,先天聾啞的兒童(如失語癥患者)所遭遇的困難就會比實際大得多,這是一個淺顯的例子。當然,更嚴重的還有文學上著名的盲聾兒童的故事,如海倫·凱勒在課堂上只能借助于盲文(Tastfingersprache)。


評注:華生(Watson)等片面行為主義心理學家進一步夸大了歷史上對智人肌肉因素的過高判斷,認為人依靠喉頭和嘴唇肌能就可以解決思維問題。我們只需通過對健康人的幾個實驗就可推翻該假設。箭毒通常是無害的,但可以使相關肌肉暫時失去知覺,并導致完全功能性失語,但絕不會如人們所預想的那樣導致思維能力的喪失。因此,必須承認,語言思維和非語言思維(如果有)無論如何不只是一個喉唇過程,而是一個由大腦控制的肌能感知過程,簡單地說,是一個心理生理過程。

B.兒童發育的過程

(1)模式思想

自古以來,兒童兩歲前“語言發展”(Sprachentwicklung)的戲劇性引發語言學家和兒童專家的各種猜想,在過去半個世紀成為諸多研究的對象,取得了一致的認識,其實驗研究的結果體現在麥卡錫的研究里(D. McCarthy,94,504/5頁)。皮亞杰(Piaget)也有深刻思考,后文再議。這里,我們從英語意譯出麥卡錫的觀點,列為以下8條:

1)新生嬰兒的聲音表達具備原材料性質,之后逐漸成為真正的語音。

2)在發音清楚的詞匯產品出現之前,某些聲音包含發音含混的元音,已經具備交際功能。

3)在自己說出語音產品之前,幼兒在一定程度上能夠理解成年人說出的語音產品。

4)一歲幼兒已經掌握少量真正的詞匯。

5)之后到2歲,詞匯由慢而快得以擴展,滿2歲時,幼兒已不同程度地掌握相當多的詞匯。

6)這些詞匯中極少有專名,它們的含義一般說來是模糊的,具有某種“普遍性”。(我們承認,這種現象具有普遍性,但相反的情況也有,且為數不少。)

7)兒童語言習得的順序是:首先是名詞,然后是動詞和形容詞,再后是連詞,最后是代詞。“我”和“你”、“我的”和“你的”等代詞在快滿2歲時才出現。

8)最初的詞匯已經具備句子意義(即麥卡錫所謂的“短語功能”(force of phrase))。

第8條聽起來像《新約·約翰福音》的第一句話:“太初有道。”而“道”(希臘語為“邏各斯”)可能是訴求的表達,或者說具備句子意義。這是一個有根有據的判斷。

麥卡錫總結的這些論點是對大量美國家庭兒童量化分析的結果,它們可能首先具有教育學意義,可用于兒童的早期護理和教育,此外,還引發了一個看似遙遠但卻合理的問題,即諸如中國兒童、霍皮印第安兒童或語言上接近英語的德國兒童的情形會有多少偏差或徹底不同?

上述人種相互不能理解,但是,我們同時代的人都說某一種語言,而且,對具體某事物的理解在功能和結構方面具有共同特點。在麥卡錫的第8條中,“詞”和“句子”這對概念顯然觸及這些特點之一。同樣,第1條和第2條涉及一定量的音位,為任何一種人類語言所不能缺少。塞音與噪音近似,與塞音等輔音相伴隨的元音化(Vokalisation)存在于每一種語言,無論在哪里都構成一定量的區別性特征,以區別音節,從而也區別詞匯。麥卡錫的立論中未言及言語發展中的拼讀過程。發音與拼讀根本不同,我們所謂的說話與喊叫也完全不同。最后,立論中也沒有提及(單數)語言的第三種結構要素,即句法。

由一個詞以上單位構成句子的句法手段雖然因語系而異,但卻普遍存在。“兒童及其母語”一章也需要有一節論及句子結構的習得,即句法的習得。

(2)第一個詞

現有的實驗結果表明,身體和社會人格都健康的兒童一般在0.1歲時說出其第一個真正的詞。這個詞一般為單音節,或帶有唇輔音、齒輔音(p、b、m、w,或t、d、n)的疊音(Reduplikation)雙音節,根據專家的判斷,其含義可辨,也就是說,在當前或將來的社會交往中,它是一個表達性、感召性或稱謂性的詞(Nennwort),或將成為這樣一個詞,甚或諸種功能同時兼備。在個別情況下,第一個詞的出現也會提早或推遲,大概在0.8—1.4歲之間,但這不具備多少預測性意義。

其他詞大多發生于興奮的情況下,這時,兒童第一次自己說出早已耳熟且理解的詞語,例如普萊耶爾(Preyer)的兒子在他第一個生日會上說出“bursta”(= Geburtstag生日),或者他早已理解的保姆的名字“betta”(=Berta)。對此,施泰恩(W. Stern)描寫道:


在1.4歲時,幼兒看到保姆的照片,說“tante”(阿姨),然后一愣,看一眼一旁的姑娘,再反復交替細看照片和姑娘,最后高興地喊出“betta”,即保姆的名字Berta。


這里究竟發生了什么?又是怎樣發生的?

開始是一個比較常見的語言反應,最后為一個比較貼切的解釋,期間則是發愣、目光來回運動以及解決問題所獲得的快樂過程。如果我們能夠斷言“發愣”表示疑惑,那么,似乎可以說,答案之中存在著某種“肯定”;如果交替變換的目光具有比較的意義,那么就可以說,兒童最終發現了照片與姑娘之間的相似性,亦即一種關系。這里出現了一個判斷所需的所有特征。

普萊耶爾通過觀察一個23個月大的幼兒,也得出近似的結論:


孩子用雙手將杯子送到嘴邊喝牛奶,牛奶太燙,他很快又將杯子放下,瞪大眼睛看著我,高聲、堅決、嚴肅地說:燙。同一周,孩子走向發燙的爐子,站立于前,注視著,突然堅決地說:燙。


普萊耶爾認為這是他的孩子最早用語言所表達的判斷,我也認為那的確是一些判斷。然而,科學如果要有所成就,就必須找到客觀的標準。憑什么說那些就是判斷呢?我們必須建構一個標準體系。如果判斷的確屬于新的精神機制,那么,它們必然以某種方式體現出可供鑒別的特征,或為它們的發生,或為它們的伴隨現象,或為它們所產生的效果。從這些方面考察喝奶的故事,就會發現,無論是那個反應還是其效果,都還不包含人類特有的東西,因為,一只貓遇到很燙的湯糊原則上也會如此反應,只是它不說“燙”。一遇到稱謂(Benennung)的問題,就超出貓的能力。但是,并非每次說出一個稱謂詞都是一個判斷,因此,特殊之處只能存在于伴隨現象,存在于肢體動作和聲音的變化之中。孩子仰頭看著爸爸,這本身沒有什么特別之處,因為,一只狗在類似的場景中也會“求助地”仰頭看他的主人。這屬于體姿動作(Geb?rde)的召喚功能。睜大眼睛也沒有什么特殊意味,那只是孩子吸引注意力的符號,嬰兒出生幾周后即有此舉。余下的就只有說出詞語之時“大聲和堅決的”態度。對于成年人而言,它們是表明態度的強化手段。“有一個上帝!”這句話,用大聲、堅決和某種變化的聲音說出來,就是強調說者的信念。經常還會有一個含義豐富的肢體表情相伴(繃緊身體,使用拳頭或腳,它們都是表達的器官)。我們用德語說“表態”(Stellung nehmen),其本義大概是采取一種姿勢,做好身體防衛的準備。所有這些在兒童那里又是怎樣的呢?對此必須認真研究,才能明白最初的信念表達到底是怎么發生的。

(3)從單詞句到多詞句

在我們所討論的這個發育階段,兒童似乎已經發現了“燙”的一般性表現,發現每一個東西都有一個稱謂。一個一歲的幼兒竟然能夠取得這樣的哲學認識!沒有人會想到這樣一個書本常識,至少絕不可能如我們所描述的那樣。至于“似乎”的含義,暫時還是一個不解的問題。但它卻引發了另一個問題:如果兒童淺顯的滿足之中包含著簡單的稱謂,那么,這一稱謂是否具備判斷的價值。事實上,在我們成年人的表達中,簡單的用詞無需動用信念、認識和論證之類繁復的機制,只是在適當之時正好有某個聯想機制被激活,某個適當的語詞被模仿,除此之外別無奧妙。同樣,在兒童簡單而順利的稱謂活動中,說出適當稱謂詞的誘因可能是看到了某個對象,發愣、警覺性注視、目光往復運動、標準被激活,并最終獲得確信的解決。簡言之,一個稱謂得以成為判斷,其原因只能是在于不尋常、不順利的狀況。

但是,無論怎樣,這個階段的兒童表達內心都只使用一個詞,因為每一個這樣的詞本身都表達一個完整的意義,人們用“單詞句”(Einwortsatz)這個稱謂也不失恰當。但是,如果將所有單詞句都視為有限條件下簡單的詞匯模仿(Wortmalerei)或詞匯判斷,那可就大錯特錯了。孩子溫柔地撫摸著玩具娃娃,說“乖”;滿臉笑容地對著一小塊褐色的東西,說“巧克力”;眼淚汪汪、生氣而痛苦地對著椅子說“可惡”;瞪大眼睛躲在媽媽裙子后面尋求保護,同時對著一個可怕而陌生的人說“男人”,——這時,對他而言,首要的問題不是給對象一個稱謂,一個正確的稱謂,其中除了我們所謂的判斷之外還蘊含著說者的某種態度。當前,要在理論上清楚地解釋這一切,依據客觀的標準將它們明晰區分,對每一個兒童的發育過程進行跟蹤,我們還缺乏基本的科學手段。我推測,這類處于萌芽狀態的句子,其類型非常豐富,但最終都是表達、感召和描述的復雜交織和互動。然而,無論出于內心原因還是因為成年人的語言本就如此,描述功能(Darstellungsfunktion)——即所謂的陳述句——總是占據主導地位,其他功能則退居其次。

上述情形在無數事件中屢試不爽,其原因當然首先在于語言要求本身十分簡單,規則少變,而且與特定的感知場景(Wahrnehmungssituation)相互吻合,因此,憑成年人的洞察力一般能夠大致猜出它們的含義。聲音的變化清楚地表達激動和平靜、恐慌、要求和滿足、高興和厭煩或逆反等等情緒,而且,生動的肢體動作體現出兒童想要什么或拒絕什么,意指什么以及表達怎樣的感情沖動等,這些都是對語言表達的支持。雖然如此,人們經常不能完全理解一個陌生的兒童,而只有在較長時間的接觸之后,才能準確地說明他所指向的東西及其動作所表達的愿望。而充滿愛心的父母對自己孩子的語詞一般能夠做出更多符合邏輯的解讀。

總之,由此不會引發不良后果,除非是發生這樣一種情況:人們對兒童殘缺不全的言語方式采取草率的態度,或按照通常的規則粗暴地做出誤解,于是便會阻礙其進步。兒童不會自愿放棄其舒適的單詞句,況且人們也不能人為地訓練他們一口氣說出兩個兒童語詞,他們會自發地進步到雙詞句(Zweiwortsatz)和多詞句(Mehrwortsatz)。至今對智力正常的兒童所做的觀察說明,這一事件的時間點一般在2歲半之后。我曾經在14個月大的幼兒身上有此發現,也有些直到3歲才發生,但由此無法得出具有深遠意義的相同或相反的推論和預測。那么,向多詞句的進步意味著什么呢?

首先,隨著言說能力的提高,邁向多詞句的內心準備也同時發生于發音器官之中。試想照譜彈琴的情形,新手一個音符一個音符地彈奏,而老手則一次看到較長的一串音符,并順利地轉化到指尖動作。另外,由同一個言語誘因引發的多詞句,其語言刺激達到了一定的復雜程度,其中有些還只是所謂“雙胞胎單詞句”,例如兩個呼叫詞相疊而出,如“mama papa!”,或我們德語中兩個表示驚呼的詞合二為一“auweh!”,auweh意為“哎呦”(因為疼痛等而發),在現代德語里為感嘆詞,是au與weh的組合。——譯者注或一口氣連續喊出兩個稱謂詞“tante betta”。這時,多詞句中的每個詞都是對整體思想某個特殊部分或特殊因素的表達,最終,也體現出兒童內心思想的某種結構。因為,正如馮特(Wundt)所言,我們說出句子時一般是先產生整體思想,然后才是它的結構性表達,兒童大概也是如此。不過,恰恰在這個問題上,針對兒童初次使用多詞句目前還無法做出更多的解釋。從雙詞句向多詞句的過渡,就不再有什么值得關注的困難了,因為很快就會多個詞一涌而出。這些詞像是一個句子,卻沒有明顯的結構規則(Strukturgesetz),例如fallen tul bein anna ans,用正常的德語來說大概是:Hans(說者)ist ans Bein von Annas Stuhl gefallen(漢斯被安娜的椅子腿絆倒了)。

施泰恩和施泰恩(Cl.& W. Stern)關于兒童語言的著作備受褒獎,書中對所有當時已知的兒童雙詞句和多詞句進行了認真細致的分析,試圖發現它們的結構規則,但還沒有提出一個十分清晰的結論。我認為,對于有心理學背景的語言學家而言,有必要在更大的范圍內、運用更新的輔助手段重新研究問題,而首先必須認真考慮節奏、語速和語調,因為,我們至今仍不清楚,這些極為重要的表達手段是怎樣為兒童所習得和掌握的,又是怎樣在構句時進行句法處理的。在詞匯的變格、變位及其他句法變化形式出現之前,這些輔助手段的表現方式一定非常獨特而含義豐富,有些問題在那些幼稚的句子結構中已然清晰可見、含義明確,例如頗受鐘愛的“反命題”(antithetisch)結構,即先肯定句子中的某個對象,再否定其反面,或相反,如“stul nei nei-schoβel”(不要椅子,不要,懷里),“goβe nich puppe,kleine ja”(我不想拿那個大的玩具娃娃,要小的),“olol pa n?,ich pa ja”(不是Rudolf,而是我自己應該得到幾塊[糖])。

(4)詞形的變化

兒童起初使用的詞都是沒有屈折變化的單位,即通常所謂沒有語法形態,也就是說,在所有場合,兒童對詞語反復地接受或使用,但卻不做變化:名詞多為主格,動詞為不定式,形容詞為原級,且沒有詞尾變格形式,但是,卻也出現諸如bennt(brennen)、gibt(geben)、will(wollen)等現象。簡單地說,德語動詞規則變化時第三人稱單數形式的詞尾為-t,但此處例舉的都是不規則變化動詞。兒童這里使用的變化規則為“混合型”。——譯者注這些全部都是稱謂詞,是同時實施表達和感召的手段。但是,在具體語境中這些基本功能中哪種占據主導地位,人們只能從聲音變化、伴隨體姿動作和場景因素推知。這就是語言的現狀,應該引起比較語言學家的特別關注!我認為,首先是呼語(Ausruf)、命令和稱呼(Anruf)(呼格)獲得較為固定、逐漸常態的結構,所以,人們可以將它們視為初始的形態。顯然,與這些意義形式相匹配的只能是音高和音強或者音調和節奏的變化,而不是音位的變化。另外,諸如papa brav(爸爸乖)、b?s olol(Rudolf壞)、fallen puppe(玩具娃娃掉了)之類的兒童表達(經書面轉寫),都可以表達“斷定”“問題”或“命令”,彼此難以區分開來。

在具體語境中,面對這類詞語組合,幼稚的聽者會不假思索地套用自己已發展到一定程度的語感進行解讀,要求句子包含主語和謂語,名詞、動詞和形容詞都以特定的方式組織起來。其實我們并不清楚兒童相應的表現究竟如何。在一般性稱謂和表達實踐中,兒童的思維能力不斷發展,體現出對詞類的區分。我們應該運用心理學和語言學的方法,考察這樣的區分是否有其客觀根據。

兒童語言沒有語音形態變化,這種現象持續數月,從開始牙牙學語直至1歲。德語兒童最初出現語音形態變化的時間點平均在3歲之始,但如上所述存在很大的個體差異。我觀察到一個幼兒,在1.2歲左右時已經說出多詞句(參見原著5頁起),大約1.3歲時出現語音形態的變化,在1.5歲時開始正確、自覺、輕易地完成詞形變化。無詞形變化這個階段通常在雙詞句和多詞句階段還會持續幾個月時間,然后,突然之間,詞形變化的所有主要形式(變格、變位、比較級)幾乎同時出現,這說明,它們可能處于兒童精神發育的同一水平。理解和模仿發生于自主構造之前,這個階段的兒童更像是一個小小的“應聲蟲”(斷章取義、掐頭去尾),一聽到“nun wird spazieren gegangen”(現在去散步),就自動確認:“baz egangen”(馬上去),聽到“gehen wir”(我們走),就說:“gehen wir”,有時聽到“groβ”(大),有時聽到“gr?βer”(更大),就會學著說,這時,同一個詞的兩種或更多形式就出現于他的詞匯中。至于這些形式在思維中是否以某種方式相互關聯,還無從知曉。隨即情形就會發生變化,這是一個明顯的信號:開始類比構詞(Analogiebildung)了!

因此,同樣的形態一旦達到一定的量,諸如gr?βer(更大)、l?nger(更長)、st?rker(更強),就會出現十幾個其他形態,其中也包括成年人語言里沒有的現象,如把besser(更好)說成güter,把mehr(更多)說成vieler,把h?her(更高)說成hocher,或者根據es ist nacht(夜里)而說出noch n?chter(更夜)。這些形式一定是兒童根據其他規則,同時參照諸如groβ與gr?βer的關系,自己構造而成的,如從gut變出güter。這里的德語例子中,gr?βer、l?nger、st?rker分別為groβ(大)、lang(長)和stark(強)的比較級,為弱變化的一種形式,主要體現為在原形后加-er和可能的詞干變音;而gut、viel和hoch為強變化形容詞,其比較級形式分別為besser、mehr和h?her,而不是güter、vieler和hocher;而nacht根本就沒有比較級。兒童錯誤地(創造性地)運用了變化的規則。——譯者注這說明在兒童這個階段的思維中,這種關系十分活躍,這些形式以某種方式相互關聯。

這些錯誤的構造十分清楚地體現出兒童自主進行詞形變化的情形,但如果認為兒童的構形只以這種方式發生,當然毫無根據。恰恰相反,在大多數情況下,兒童也會使用正確的類比構形。從非常多的錯誤、奇怪的構形中,人們可以得知,類推原理(Analogieprinzip)在兒童那里非常活躍,他時刻準備根據規則構造新詞,或者更應該說,舊知識發揮著某種心理學影響,Cl.施泰恩和 W.施泰恩(136頁)甚至認為,兒童以所接受的少量形式為基礎,自行習得其余大量的形式。

我們還將分析推理過程,以進一步考察兒童思維中的類推原理。這里,我們首先考察一下施泰恩著作中匯總的那些廣為人知的離奇、錯誤的構形。例如,德語兒童將變位形式簡化,將所有動詞按照所謂弱變化規則進行變位,于是出現了諸如gebleibt、geeβt、getrinkt、gegieβt、genehmt等變位形式,在這一段中,gebleibt、geeβt、getrinkt、gegieβt、genehmt等變化形式應該都源自強變化動詞,為兒童使用弱變化規則變位的結果;Nacht和Tag均為名詞,不應該有比較級;mama-b?h、wach-hemdchen和eiβheiβ等復合構詞和派生構詞都體現了某種構詞規則,雖然屬于生搬硬套,但體現出兒童類推運用已知規則的意識和創造性。——譯者注或者對名詞也進行升級變化,如es ist n?chter、es ist noch tager等。不過,最具創造性的還要數兒童造出的復合構詞和派生構詞,如mama-b?h und ilda-b?h(“老綿羊和小綿羊”,Hilda是她自己的名字),wach-hemdchen(“醒著的小衫子”,與夜里所穿的那件相反),eiβheiβ(冰熱)、bitterheiβ(苦熱)、wunderheiβ(酷熱)、mausetrocken(老鼠一樣的干燥)、hintermorgen(明天后的那天)、übergestern(昨天前的那天)、einbl?ttern(孩子將樹葉收集到一個袋子里),hinaufgeliebt(她爬到父親懷里,并愛撫他)。典型的派生如eine nasserei(被當作水潑出去)、besuppt(從喝湯用過的勺子里)、vollgeascht、benacken(脫光)、dieben(stehlen偷竊)、lebendigen(使復活)、der mappler(一個拿著公文包的郵差)、hergeblasen(在街上奏樂的士兵,如sie kommen hergeblasen)。我們從大量語料中選出一些特殊的構形。人們有一種錯誤的認識,以為所有這些,而且也僅有這些可以發生在同一個兒童身上。其實絕大多數更為糟糕,而且沒有什么審美刺激可言。甚至不能期望從中獲知兒童幼稚構形的跡象,但是,成年的語言創造者(如詩人)若要與人切磋技藝,還是要求教于兒童。

發育障礙可以導致詞匯構形受阻,這一事實具有理論意義。有些兒童并無嚴重的智力障礙,但在5歲多的時候還不能自己構造出語法正確的句子,甚或也不能正確地模仿口語。他們的話語由沒有屈折變化的詞堆砌而成,即語法缺失(Agrammatismus)。在輕度情況下,詞形變化開始出現典型而嚴重的錯誤。有時,有些比較復雜的合成規則會給年齡較大的兒童帶來明顯困難,以致到了12歲說話還像外國人,雖然詞匯量很大,造句卻有困難。一般情況下,結巴(Stottern)、口吃(Stammeln)和囔囔(Poltern)等先天性障礙導致練習過少,可能是引起這類障礙的主要原因。

這樣的障礙多為外因所致,過去沒有發現這些現象的時候,人們會歸咎于注意力和記憶力方面的缺陷。正常的成年人有時由于中風和其他神經損傷,也會出現類似的后遺癥,我認為有必要與這些障礙進行比較,應該能夠發現更詳細的原因。在這樣的病理情況下,用詞幾乎無懈可擊,而詞匯和句子的語法結構卻嚴重受損,結果,兩種過程一定程度上互不相干,并行不悖。深入研究兒童的這些表現,將會對語言心理學產生巨大影響。

類推原理是兒童思維的方法和工具,那么,哪些語言沖動和語言目的是這種工具服務的對象和產生的根源呢?

例如形容詞的升級變化。兒童早已會說、會想“爸爸大”“玩具娃娃小”,隨后,他還會把兩個句子并列使用,表達豐富的思想。此刻,人們發現,其目的不僅僅是每一個斷言本身,而且還試圖表達它們之間的關系。這種關系一開始是簡單的對立關系,兒童將表達自己堅定態度的“是”和“不是”運用于反命題表達式的多詞句中(比較《文集》第6頁),但隨后就開始區分量的多和少之間的關系。必要時,這些也通過已經常用的表達手段得以實現,如對“更多”“更少”等形容詞和某些獨立詞的重復、強調。深入研究兒童的這些表現,會很有啟發。不過,開始階段的模仿似乎是內容空洞的鸚鵡學舌,例如上述形容詞的比較級變化,但其中卻蘊含著詞形變化的新手段。

我們又一次看到兒童語言發展的重大而意義深遠的進步。他理解一切事物皆有其名,同樣,他也感覺到所有屈折語言的基本原理,即通過詞匯的語音變化可以表達關系。這種狀態的出現,意味著他成長到了自發產生此類表達需求的階段,可以說一只腳已經不由自主地踏進了形式的王國。真正有意義、最具特色的發現,莫過于一般化概括,莫過于將曾經理解的原理應用于各種具體情況。因此,如果上述判斷正確的話,我們就應該提出理論的預測:主要形式的詞形變化在兒童身上幾乎同時發生。

(5)句子結構

關于句子的精細組織和句子結構的發展,除了出于直覺的認識之外,科學上知之甚少。句子與句子并排而列,并且沒有出現連詞,所以,人們會產生并列的印象。至于后面的成分是表示擴展、限定、讓步、條件、證明或者其他,就必須根據內容、場景和聲調來推測。句子從屬結構的出現意味著巨大的進步,不僅對言說而言如此,對思維而言亦然。據觀察,語言能力正常的兒童一般在臨滿3歲之時才出現這種情況。然而在我的觀察中,大量德語從句早出現足足一年。一般情況下,首先出現的是表達外部關系的時間從句和關系從句,以及對于兒童而言十分重要的間接問句,然后才出現原因從句、條件從句和結果從句。根據施泰恩的觀察,最大的困難在于非現實條件句。

(6)詞匯

在美國,通過大量細致的數據統計反復說明了兒童從0.10歲使用第一個詞到6歲入學時詞匯量的增長情況。在這方面史密斯(M. E. Smith)有個列表非常可信,表明美國兒童詞匯量的平均值為2歲272個,6歲2562個。兒童大致能理解這些詞,但還不能自己說出來。德語的情況也大致如此,如下是夏洛特·比勒(Charlotte Bühler)的統計(《兒童與青年》159頁):

表3 30個兒童詞匯量的高值和低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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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注意,這是一組智力未受損傷的兒童,所表現出的數值差異很大,而另一組智力受損兒童2.6歲的平均值只有92。小學畢業生的情況,美國人統計為6位數。篇幅所限,這里不對這些研究一一作評,請參看麥卡錫(94頁)。

(7)語言與環境

兒童與成年人發生個體言語接觸(Sprechkontakt),在此前提條件下,滿1歲時開始使用稱謂詞。兒童在能夠理解話語的實體意義之前,如果沒有長時間與他人“交談”的環境,則不會形成稱謂能力。這時,不會出現正常語言習得環境下的情況。正常情況下,兒童在使用已習得詞匯的同時還會使用自我構造的詞匯,但他們并不使用自我構造的詞匯來稱謂人、物和場景。據我們所知,對語言詞匯的處置絕不會自發而成,而只能依賴于語言范例和外部刺激。家庭環境中的兒童初次使用詞匯的時間介于11—16個月之間,一般說來男孩晚于女孩;相反,慈善機構中的兒童直到4—6歲才艱難地開始說話,因為在那里他們根本得不到成年人一對一的照顧。在孤兒院和幼兒園,會有人關心兒童的語言發展,例如安娜·弗洛伊德(Anna Freud)所在的倫敦戰爭托兒所(Londoner War Nurseries)的情形,但是,這些兒童的語言發展在時間和內容上都落后于得到個別照顧的家庭兒童。與母親的情感聯系構成語言發展的特殊動力。有許多著名的案例說明,正常兒童因與母親關系不佳而不會學習說話。語言接觸在幼兒階段具有雙重意義,一方面是學習說話,另一方面是獲得交往啟蒙和交往安全感,這在3歲的問題年齡階段表現得非常明顯,兒童通過喋喋不休和反反復復的問題,不僅建構和擴大自己的詞匯,而且同時希望保持與成年人的接觸,這對他的情感安全感至關重要。個體接觸的缺失意味著語言的遲滯和貧乏。

(8)語言發展遲滯的其他原因

語言發展滯后還另有原因,比如,嚴重的智力低下經常根源于語言使用的滯后。申克-旦齊格爾(Schenk-Danzinger,127頁)對孤兒院遺棄兒童的研究表明,在智力差異很大的范圍內,語言的萌發更多取決于環境而非智力,智力較弱的兒童就其天資而言學習說話的時間應該滯后,但因在孤兒院生活的時間短暫,相比智力水平較高而在孤兒院生活時間較長的兒童,開始學習說話的時間反而較早。

同樣,1歲時發高燒或患傳染病而后遺的輕微大腦損傷,也有可能導致語言萌發(Sprachbeginn)滯后。

即使沒有語言障礙癥(Sprachst?rung)造成的后果,語言萌發滯后在幼兒階段也會難以彌補。一般情況下,這些兒童的語言發展,直到學齡都不能達到應有的水平,不能根據經驗將語言與內容相聯系,不能用孤立的詞和音來將語言客觀化,而這些在我們的認識中是學習閱讀的前提。

(9)語言障礙癥及其根源

最常見的語言障礙癥為口吃、結巴和語法錯亂。“口吃”是指不能說出單個的音,其中,S、Sch和R困難最大。我們發現許多兒童在3歲前有發音缺陷,但一般無需特殊的醫療矯正即可克服。然而,如果到了4歲仍然存在這樣的缺陷,那么,依靠自身就很難克服了,需要借助于語言治療。口吃的根源多為智齒阻生,據相關專家稱,這種觀點值得懷疑。——譯者注以及舌頭與頜骨動作失調,最為嚴重的癥狀也許為語言中樞障礙所致。

“語法錯亂”主要見于智力偏低的兒童,正常兒童出現這類癥狀的案例極少,這時,他們的語言中樞受過局部損傷,這種障礙表現為兒童不會語言屈折變化,使用名詞時不用冠詞和代詞。智障兒童的語言成熟過程非常緩慢,但卻可以逐漸克服語法錯亂,而如果是正常兒童,對這樣的語言障礙癥就必須進行語言治療。

“結巴”有兩種表現,單純的音節重復(功能性結巴)和伴有痙攣狀呼吸緊張的音節重復(神經性結巴)。第一種形式經常見于低齡兒童,但如果不太在意其語言錯誤,不使兒童產生自覺意識,就會自己消失。相反,神經性結巴幾乎都是神經癥兆,是非常恐懼的表現。不過也有一些結巴根源于大腦受損,或者左撇子被強制改變習慣轉用右手所致。無論哪種情況,都要進行徹底的心理學和兒童精神病理學的檢查。對結巴兒童的醫治,如果只針對其語言障礙癥是徒勞的,治療必須深入,同時,兒童父母的工作也十分重要。

1957、1958年,人們在維也納的幼兒園組織了一次體檢,在被觀察的5歲兒童中,28.2%患有語言障礙癥。關于兒童語言發展的資料:Nr.81、130、136,關于語言障礙癥的資料:Nr.51、51、89、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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