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蝶變:澳門博彩業(yè)田野敘事
- 劉昭瑞 霍志釗
- 9566字
- 2019-05-07 17:44:54
五 一個博彩片區(qū)的邊緣人群
在澳門僅有舊葡京和回力等少數(shù)幾個賭場的時代,以回力賭場為中心而又臨近港澳碼頭的這一區(qū)域,是當時澳門最繁華的地段之一。賭權(quán)開放后,這里先后出現(xiàn)了海立方、金龍、皇家金堡三家賭場,而名為“國際中心”的樓宇則處在這一區(qū)域的中心。這里是一個很典型的博彩片區(qū),也為人們提供了觀察澳門博彩業(yè)生態(tài)鏈的一個很好樣本。下面做一些簡單敘述,與該片區(qū)相關的內(nèi)容,在本書其他章節(jié)中也會有所表述。
1.澳門的“重慶森林”
有人將澳門新口岸接近于港澳碼頭的國際中心比喻為位于香港彌敦道36-44號的重慶大廈,該大廈曾因環(huán)境惡劣、居住人員復雜而聞名,被喻指為石屎(水泥)森林。國際中心實際上是一座樓宇群,由13幢連成一體的樓宇組成。在該樓宇群隔路相對處,還有鴻安中心等,而后者居住環(huán)境稍好,但也是黑色、灰色事件頻發(fā)之地。

圖18 國際中心樓宇群(東側(cè)部分)
國際中心落成于1980年代末,1990年被澳門寶龍集團和第一國際集團聯(lián)手收購,1991年入伙。任職某賭場保安部的Z先生說(2011年1月12日):
國際中心建成于20多年前,雖然那時交通還不配套,但因為面對港口,人們認為有發(fā)展空間,所以房價很高,當時買房的主要是香港人,實際上就是炒房。但最終沒有炒上去。
時至今日,國際中心的房產(chǎn)屬于不同的業(yè)主,主要業(yè)主為澳門人,里面的常住戶中,少部分為澳門本地人。常年在金×酒店門前做咨客的S先生說(2012年9月8日):
國際中心的業(yè)主也有部分是香港的,少部分是早期大陸的投資移民,買下后就可以辦理澳門移民。當年國際中心緊靠港澳碼頭,環(huán)境遠比現(xiàn)在好,人們認為有投資前景。現(xiàn)在環(huán)境太差了,業(yè)主也幾乎沒有在這里住的了。
業(yè)主遷居他處后,一部分長租給在澳門生活、工作的人,一部分則用作臨時旅館,也就是媒體或官方通常所說的“非法旅館”。在大廈底層租有一間鋪面用來經(jīng)營當押生意的X先生說(2013年2月6日):
國際中心的房子都是私人的,底層基本上都是做商鋪出租,上面的一部分就是非法旅館了。
由于居住環(huán)境惡劣,這里的樓價相對還是比較低,據(jù)一家名為“Vproperty.mo”的網(wǎng)上物業(yè)搜索平臺于2011年8月8日提供的房源信息,位于國際中心第七幢的一套800平方英尺低層電梯單位,售價為165萬港幣。
國際中心樓宇群高13層,據(jù)大廈管理者提供的數(shù)據(jù),共有居住單位321套。以樓宇群中心的那條南北向通道為中心,東側(cè)樓宇有兩層地下層。在地下層里,可以看出當時商業(yè)街式的規(guī)劃,但現(xiàn)在各類店鋪已遭廢棄,看上去滿目瘡痍,垃圾遍地,形同廢墟,令人望而生畏。倒閉店鋪乃至樓道拐角處等,則成為落魄賭徒乃至不明身份者的露宿地。一位在國際中心地下層露宿過的賭客說(2011年7月21日):
在國際中心那段日子是我這輩子都不想回憶的,晚上你會聽見流浪貓凄慘的叫聲、其他露宿者沉重的腳步聲,讓你覺得很沒安全感。有一次半夜我被一個人叫醒了,他不停問我有沒有貨,我當時很困,只想睡覺,就回答了一句沒有。后來想想,那個人應該是癮君子。還有一次一個菲律賓人叫住了我,說了句give you money,然后指了指我的嘴巴,當時我不明白什么意思,后來知道是一個基友。

圖19 國際中心地下層及一位露宿者的“床鋪”
國際中心的二層以上,則是澳門“非法旅館”的集中地之一,現(xiàn)在租住在這里的,除了部分澳門本地人或長租客外,有來自于各國的性服務者、吸毒販毒者、小本賭徒或已沒有賭本的賭徒,還有扒仔、外來勞工、因不同原因滯留于澳門的非洲裔人士等等,其中部分為中亞、西亞及東南亞等國人,當然也有小部分背包客。人們稱這里為“九反之地”、“參竇”(禁錮場所)、賭徒落難地等。早在1994年10月20日,澳門警方就在這里破獲過一起企圖持槍搶劫回力賭場的案件。現(xiàn)在這里仍然是刑事案件高發(fā)地,曾發(fā)生過賭敗搶劫案、殺人案、強奸案等,禁錮案則屬頻發(fā)案件。由于基礎設施長年失修,這里還曾經(jīng)發(fā)生過煤氣管線爆炸、食用水嚴重污染事件。一位在國際中心借宿過的香港賭客說(2012年6月3日):
這棟大廈是許多小賭客的暫居地,我當年也是其中之一,同朋友租了一個單位,一個套房每天要300。終于半年后頂不住要回港,這段日子一世也忘不了。在澳門,傷心的故事遠比精彩的多。

圖20 國際中心一層通道處的露宿賭客
2012年1月6日上午,筆者在國際中心東側(cè)地下一層,遇見一位來自臺灣的住客,他說,僅這幾幢就有100多間出租房,自己在這里已經(jīng)住了5天,是給賭場送錢來了。看起來他并不是第一次住在這里,他很熟悉地找到了代收租金的一家按摩中心,并在那里交了一天的住宿費。
現(xiàn)在澳門尚沒有合法的“家庭旅館”,法律禁止在住宅大廈內(nèi)開辦“旅館”,除非領有澳門特別行政區(qū)政府發(fā)出的特別經(jīng)營牌照。每到大型節(jié)假日,澳門消費者委員會、旅游局都會呼吁訪澳旅客拒絕入住“非法旅館”。但澳門畸高的旅館價格及大量失意賭徒及其他賭場覓食者,催生了價格相對低廉而又是非法的“家庭旅館”。
俗稱“打擊非法旅館法”的《禁止非法提供住宿》法律于2010年8月13日生效后,澳門相關執(zhí)法機構(gòu)在全澳門查封了大批非法旅館,并有封屋、斷水斷電等措施,但實現(xiàn)罰款的成功率不足一成,社會批評成效低。究其原因,有人認為是以罰代刑,威懾力不夠,并且大部分非法旅館由內(nèi)地人經(jīng)營,追查起來很困難。而在香港,無牌經(jīng)營旅館屬刑事罪行,要留案底,一經(jīng)定罪,最高可罰款20萬元及監(jiān)禁兩年,理由是為了保障旅客和公眾安全。在澳門,類似于國際中心所在的新口岸一帶的“非法旅館”集中地,還有路氹、北區(qū)等處。
2007年5月出版的美國《時代》雜志,曾將香港重慶大廈評為“亞洲最能體現(xiàn)全球化的地方”。該大廈落成于1961年,建成之初,是尖沙咀一帶的最高建筑,住的是香港有地位的人,現(xiàn)在則成為廉價賓館、商店、食肆、外匯兌換店及其他底層服務行業(yè)的聚集地。據(jù)調(diào)查者的統(tǒng)計,住在這里的人最多時達4000-5000人,分別來自120個國家或地區(qū)。在社會公眾中,重慶大廈因1994年王家衛(wèi)執(zhí)導的電影《重慶森林》而知名。在學術界之所以為人所知,則因供職于香港中文大學的人類學家麥高登(Gordon Mathews)及其團隊在歷時四年(2006-2009)田野調(diào)查基礎上撰寫的《香港重慶大廈:世界中心的邊緣地帶》(Ghetto at the Center of the World: Chungking Mansions,Hong Kong)一書。盡管澳門國際中心與香港重慶大廈有相似之處,但也有很多不同,包括居住人群的構(gòu)成、居住者的目的、居住者的來源地、居住者的生存狀態(tài)乃至業(yè)主團體的管理水平、大廈的再利用等等。迄今未見有本地志愿者或NGO組織介入到澳門國際中心的管理或?qū)幼≌叩膮f(xié)助之中,學術界對其的關注更是空白。
2.生活在這里的覓食者
二房東
國際中心周邊活躍著一群二房東,他們的工作就是從國際中心的物業(yè)主人那里租得多個房間,然后再以較高價格放給短期或長期的租住人。這類人也稱為“二地主”,澳門當?shù)厝艘卜Q他們?yōu)椤俺捶俊闭摺?jù)筆者觀察,其中有澳門本地人,也有內(nèi)地人,有中年男性,也有中年女性,但面孔經(jīng)常更換。其中以內(nèi)地中年女性為主,有些看起來還很有風度和教養(yǎng),給人以放心的感覺。這些二房東一般操普通話,但是也有講粵語者。前舉S先生說(2012年9月8日):
這一帶炒房的50名以上都不止,業(yè)主們將房子轉(zhuǎn)租給那些炒房的人,一套兩房一廳的房大約1萬元租給炒房的人,他們以每間每晚300元左右的價格再租出去,做得好的話,每月可以賺1萬多,但如果找不到租客的話,他們得賠錢。國際中心的房子很不安全,今天鑰匙在這個人手上,明天鑰匙在那個人手上,鑰匙被別人配了都不知道,所以會經(jīng)常丟東西。有的一間套房被改造為數(shù)間格子間,也叫“板間房”。板間房日租100元至200元不等,入住者不用登記個人資料。
2011年8月26日至10月期間,筆者和一位來自武漢的自稱彭姓的二房東有過多次短暫交談。該男子1957年出生,在澳門已待五六年了,和太太一起住在國際中心內(nèi)。他說他原來在武漢市一糧食局工作,孩子在珠海工作,自己已退休。筆者問他怎么能在澳門長待下去,他的辦法和其他類似身份的人一樣,有一張第三國的護照,一次可以待14天,一個月之內(nèi)還可以辦兩次自由行的通行證,一次用完后,馬上寄回家鄉(xiāng)托人代辦再寄過來,加起來又可以待14天,用第三國的護照飛第三地一次,再進入澳門,又可以待14天,循環(huán)往復,這樣常年都可以待在澳門。
他每天一大早就坐在馬路邊的護欄上,看著從附近三個賭場出來的賭客們,有時也主動和路人搭訕,業(yè)內(nèi)的常用語就是“要不要房”,如果對方有意,則談價格,然后看房。筆者問,你做這些上邊有沒有人罩住?他說:
沒有人,我自己單干,跟誰也不搭界。我們從物業(yè)主人那里租出來房,然后放出去,主要是給賭客臨時住上一兩天。每天的租住價格看房間條件,節(jié)假日高一些,可以討價還價,但空間不會太大,250-350元不等。
他又說:
這里不是可以長待的地方,和太太一起每天吃飯得200元左右,租了一套房,每月7000元。明年就準備回去了,在這里找吃的不容易,澳門不值得留戀。
每到周末或節(jié)假日,政府有關部門會加大對這一帶的管理巡邏力度,有時清晨即有警察在這里出現(xiàn),這些日子里這里的二房東們會明顯減少。2012年7月19日,筆者與一位女性二房東有所交談,該二房東55歲左右,也是武漢人,衣飾講究,她對筆者說:
一開始我們還以為你是便衣,看見你在這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又沒有行李。這里三天兩頭有人來查,早上還有警察過來。澳門有權(quán)管理非法旅館的分為三部分人,一是警察,二是便衣司警,還有就是旅游局的,都有權(quán)查。查出來了,不會罰我們的錢,但是要被禁止2年進入澳門,房東則要罰錢。
她又說:
我來這里做兩三年了,從房東那里租下5套房,招攬客人再轉(zhuǎn)租出去。國際中心的房,如果是套間,每間每天300,單間房因為沒有洗手間,每天260元。我們是兩個人合伙做,一人回去一人過來,各用各的證件,不用飛第三國,但是如果有一個人有事過不來,就得飛第三國了。
除了轉(zhuǎn)租的二房東以外,還有另一種人,即代為別人收租者,如已披露的案件中,有一內(nèi)地人租了國際中心某單位,改裝為非法旅館,但其人不直接在澳門經(jīng)營,另雇人手管理和收取租金,受雇人每月的報酬為租金的兩成,并可以免費住在單位內(nèi)的一個房間,每月一次需將收取的租金帶到珠海交予這位二房東。
小店鋪的打工者與經(jīng)營者
國際中心裙樓均為商鋪,2012年元月某日,筆者圍繞國際中心,記錄了底層各店鋪及其主要經(jīng)營項目,計有飲食店11間、當押鋪9間、貨幣兌換店3間、小超市4間、藥店2間、房產(chǎn)中介4間、海外旅游與移民投資咨詢2間、衣飾店1間、網(wǎng)吧1間。大廈一層內(nèi)部還有兩家性用品商店,按照澳門法律,性用品商店不得開在臨街處,所以這兩間店鋪隱藏在大廈底部,即使在營業(yè)時,也有門簾下垂。這里絕無路人經(jīng)過,推測應該主要是做熟人生意,其中一間性用品商店在大廈外部的路口處設置了一個小小的廣告牌,示意有需求者。與國際中心隔路相對的鴻安中心底層,也有很多店鋪,不過有的規(guī)模較大,檔次和環(huán)境也要好很多,如以印度風味著稱的“阿露娜印度皇室咖喱”餐館。
盡管國際中心的環(huán)境較差,但由于其處在這個博彩片區(qū)的中心地帶,人流相對暢旺,店鋪租金也很高昂,在這里經(jīng)營一間當鋪的X先生說(2013年2月6日):
我這間當鋪是2006年開的,共租了兩層,50多平方米,因為算是商鋪,價格也就比較高,租金每月6萬元。業(yè)主姓曾,當年他買下來時花了400多萬。現(xiàn)在租金這么高,我們其實就是給業(yè)主打工。澳門租金之高扼殺了很多行業(yè),特別是中小行業(yè)。
國際中心南向處有一間名為好××的小超市,主要經(jīng)營飲料、食品、煙酒之類,24小時營業(yè),對象就是那些賭場賭客或其他過夜生活的人。自2010年起,因筆者無數(shù)次在那里買日用品,與店里流動不居的服務員比較熟悉,也經(jīng)常聊起他們的生活。2011年前后,店內(nèi)有一彭姓女子,浙江人,50歲左右,1983年來澳門。她一般晚上9點上班,第二天早上8點下班,做收銀的工作。她有兩個孩子,一個在澳博,每月工資19500元,另一個孩子還在杭州。問起她的先生,開始說是死了,后來又說受一個女孩子的引誘,跟別人結(jié)婚了。她說:
我剛來澳門時,全澳門我知道的浙江人也就是5個人左右,現(xiàn)在有多少,誰也不清楚。我是和先生是一起來澳門的,過去從來沒有吵過架,現(xiàn)在生活好了,地位也高了,那個女孩子說不要錢,只要人,就被勾引走了。
該女子在這里沒有干多久,2011年以后就不再見到了。2011年下半年,這家小超市又來了一名45歲左右的售貨員阿平,他是哈爾濱人,他的勞工證也需每年辦一次,每次費用4000元,由澳門的一家中介公司負責辦理,并有醫(yī)療等福利。他不像其他外勞,每月需交200元的社會保障基金,問他為什么,他說,可能我這間中介公司是一家正規(guī)的大公司吧,越是大公司福利越好。這家小商店是他的親戚開的,所以遠在東北的他能來這里做外勞。他也是上晚班,即每天晚上的9點到第二天早上8點,每月工資6000元左右,他說(2012年10月15日):
我還不如那些在大三巴附近服裝店賣衣服的內(nèi)地女孩子,她們也是辦勞工證來的,每月有1萬元左右。沒辦法,在澳門男的不好找工作,但是總比待在家里強。住在國際中心大廈的大部分都是內(nèi)地人,有臨時的也有長期的,其中福建人又占大多數(shù)。
他自己有時也去賭場玩一下,但都是玩老虎機,一兩百元而已,也玩過百家樂,同樣也很小,一次賭場經(jīng)歷讓他難以忘懷:
有一次在海立方玩百家樂,押了200,那是最大的一次,下的時候手發(fā)抖,問旁邊的一個北京人:“你怎么手不發(fā)抖?”那個北京人說:“你手抖是因為你兜里沒錢!”這句話給我的印象太深了,從那以后我就不大去賭場了,不過有時還會去看看,喝點飲料什么的。
2012年年底,這家小超市又有了新的年輕面孔,25歲左右的年輕人阿元,澳門本地人,他有荷官培訓證,也有酒店業(yè)的上崗證,但是他不想去賭場上班,說是沒興趣。還有一位年齡20歲左右的女收銀員,同樣也不愿意在賭場上班。他們每月工資9千余元。
從上述這個小小的超市,也可以看出澳門勞動力的緊張與高流動性。
國際中心北側(cè)的那家魚翅店里,有一位50余歲的女性服務員,出生在廣州,2011年5月來澳門工作,她的父親是澳門戶籍,所以她也具有澳門人身份,不過她一直在廣州工作,直到前不久退休。她說,她的先生還在廣州,有一個女兒,在英國一家大學讀碩士生。她在這家店里打工,每月工資7500元澳門幣,在國際中心租了兩房一廳大約50平方米的套間,樓雖然舊,但因為內(nèi)部裝修不錯,每月租金要5000元,她的工資扣除租金后,再加上其他消費,每月剩下來的并不多。她說(2013年3月13日):
因為自己在廣州住的房子不錯,所以來到這里后不想住得太差。在這里每天上午11點上班,工作10小時,每月有4天假。因為這家餐館針對的是有較高消費能力的顧客,所以平常并不太忙。我退休后如果能在廣州找到一份工作,就不會來這里了,這里對一個上了年齡的女人來說還是太辛苦,不過比起在家閑著還是好一些。這是一家連鎖店,這間店的店長是澳門人,但老板是新加坡人。
國際中心底層內(nèi)部,有一家不臨街但面臨通道的名為金×飯店的小食店,整個面積不足20平方米,實際上只是一個前店后廚的小鋪面,經(jīng)營的是閩南風格的粥和飯菜,主要是做熟客生意。2011年10月,筆者在這家小食店吃了數(shù)次晚餐,一般每次花費30元以下,例如一個絲瓜炒豬肉片主菜,一小碗海帶清湯,一碗米飯,共計25元澳門幣,不過主菜里邊的肉片不過是幾片五花肉。
飯館主人是夫妻倆,有時他的小女婿也在店中幫忙。筆者借吃飯之機得以與他們數(shù)次聊天,陳姓男主人60來歲,來自福建南安縣(今南安市),到澳門已經(jīng)20多年,當年夫妻倆是一塊偷渡來的,1996年那次澳門政府大赦,他們也借此機會取得了合法的澳門居民身份。他們有三個孩子,但有資格申請澳門身份的只有小女兒,他們的大兒子和大女兒已經(jīng)過不來了,因為在父母拿到澳門居民證時,大女兒14周歲超過了14天,恰好過了澳門政府規(guī)定的年齡,大兒子年齡就更大了。28歲的小女兒,是2011年8月辦過來的,辦好居民證過來兩個月后,生了個女兒,女主人說:
如果沒有澳門居民證,在澳門生個孩子要花1萬多,但現(xiàn)在一分錢也沒花,全是政府負擔。
店主30歲的小女婿是家鄉(xiāng)人,現(xiàn)在以探親的名義前來照顧妻子。這對小夫妻還有一個兒子在家鄉(xiāng),已5周歲。小女婿說,他和兒子也一直在申請澳門居民身份,材料已經(jīng)交上去兩年了,大概還要等兩年,要排隊等待政府批。小女婿初中畢業(yè)后沒有再讀書,在家打散工,因照顧生孩子的妻子才第一次來澳門,他說:
我對澳門沒有好感,澳門一是賭,二是嫖,沒有什么文化,還用繁體字,干脆廢掉也用簡體字算了。在家的兒子辦好移民也已經(jīng)滿7周歲了,來了后還得讀一年學前班。這里的小學生外語好,但是文化課比不上大陸。
男主人說,他們在澳門沒有買房,至今還是租住國際中心的物業(yè),兩房一廳500多平方英尺,也就是50來平方米,每月租金4000元。至于小食店的經(jīng)營,他說(2012年7月13日):
我這家小食店每月6000元租金,如果是面街的店鋪,一樣大的,每月租金要1萬多。我這個小食店每月還要向政府繳納營業(yè)稅3000元,已經(jīng)算是很低的了。我的一個堂妹他們家也在附近通道處開了一間小食店。
據(jù)筆者的多次觀察,這家小食店是以外賣盒飯為主,來店鋪里吃飯的人并不多,主要是住在國際中心里邊的一些賭場外圍人員,例如二房東、風月場人員以及潦倒的賭客們,有時還有若干附近工地的工人。女主人說:
我們在這里開飯館已經(jīng)五六年了,前幾年生意還可以,現(xiàn)在生意很不好,一般早上九點開門,夜里兩三點就關門了。
男主人則說:
過去國際中心的出租房每晚只要120元,因為政府近年的管治,打擊非法旅館和非法居住者,現(xiàn)在住戶少了,每天的房租也漲到了200來元,這樣也影響了飯館的生意。過去大廈底層的各種小店都在開業(yè),現(xiàn)在也大部分都關掉了。大廈地下層的商鋪關得更早了。
筆者有次在這個飯館逗留時,店主的一位30歲左右的女性老鄉(xiāng)也在這里吃晚飯,她們之間用家鄉(xiāng)話交談,內(nèi)容不得而知。店主的那位女老鄉(xiāng)只要了一碗米飯,自己帶了一個咸鴨蛋,就這么打發(fā)了。在澳門這類小食店,一碗米飯5元錢。
按摩場所
國際中心的周邊有6家按摩場所,加上一路之隔鴻安中心的樓下,這一帶共有超過10間以上這類場所。以國際中心的這6家為例,其特征和功能有下述幾個方面:一是空間狹小、裝飾低檔、價格低廉,所服務的對象為小本賭客或底層消費者;二是可以提供4小時之內(nèi)短時休息及8小時或更長時間的睡眠場所;三是提供足浴、全身按摩的保健;四是帶有色情服務的功能。客人可以花錢購買其中的一種,也可以選擇某幾種。這類場所在全澳門沒有一個準確的數(shù)字,大概只有政府相關部門才有掌握。
國際中心周邊的按摩場所中,其中名為“××按摩中心”的規(guī)模較大,裝修也比較好,并且可以在諸如《環(huán)球博彩》、《澳門日報》等報刊上看見其刊登的廣告。該按摩中心并不面向馬路,店鋪寬約10米,共兩層,第一層為公共的足部按摩場所,第二層為格子間,有客人睡眠區(qū)。在一個個大約5平方米的這種狹小且沒有窗戶的格子間內(nèi),放置一張皮面按摩床、一張小小的床頭柜,格子間內(nèi)還用玻璃隔出一方淋浴間,墻壁上掛著一臺分體式空調(diào)機。客人如果在這里休息8小時以上,則會提供床單、枕頭等供睡眠。據(jù)工作人員介紹,客人在這里休息8個小時,為248元,其中附送1個小時的足部按摩,如果拒絕足部按摩,則只收198元。如果是周五、六及節(jié)假日,則各加價100元。在這里服務的女性基本上都來自東南亞各國,年齡在25-35歲之間,零星的內(nèi)地女性,年齡一般則在30歲以上。她們提供服務的收入與店方分成,一般自己占60%左右;客人會給小費,正常服務一般為20元;特殊服務的小費則視客人大方與否,沒有一定,介于100-200元之間。
為賭客提供臨時休息的這類按摩場所,收費相差不大,基本上形成了大致統(tǒng)一的市場價格。2012年左右的基本價格是,大通鋪一樣的睡眠區(qū),客人白天休息10個小時付70元,晚上6點鐘以前須離開。夜間休息8小時收費200-250元,星期五、六和節(jié)假日每晚則為300元左右。
這些按摩場所有時也有情色活動,國際中心底層一家不面街的按摩場所,無論是所處位置還是裝修檔次都是最為低下的,在這家場所前臺處的墻壁上,張貼出各種按摩服務的收費標準,其中有明顯性服務的價格,這家按摩中心還為國際中心部分租房客提供代收房租的服務。
在國際中心周邊一帶,也游蕩有為外地人提供上門性服務的中間人,但為數(shù)極少。在通往回力賭場的過道里,經(jīng)常徘徊有一位來自泰國的30歲左右女性,筆者與她碰面次數(shù)多了,漸漸會聊上幾句。她已經(jīng)在澳門有5年之久,能說簡單的普通話和粵語。她是一位中間人,介紹的主要是在按摩場所上班的泰國女性,交易成功,會抽取每次交易額的30%左右,例如以500元成交的話,她會收取200元的中介費。她有時也出現(xiàn)在海立方賭場內(nèi),但不賭,也沒有任何企圖攬客的言語或動作。2012年7月13日晚,筆者在國際中心底層那家福建人開的攤檔吃晚飯時,這位中間人從筆者身邊經(jīng)過,給了筆者一張寫有她電話號碼的紙條,并說,前幾天鴻安中心三座里邊一位大陸妹被人勒頸了,她的丈夫回了內(nèi)地,晚上她叫來了一位客人,結(jié)果被殺了。此事澳門各媒體都有報道,當然她所描述的與事實還是有些出入。
電話卡銷售人
不論是旅客還是一般的賭客,來到澳門,常常為手機如何更便宜地與內(nèi)地保持通話聯(lián)系、能否上網(wǎng)而糾結(jié)。澳門共有四家電信公司,即澳門電訊、數(shù)碼通電訊、和記電訊、中國電訊,不同電信公司發(fā)放的電話卡的便利性,因客人的來源地不同而體驗也不一致,一位來自內(nèi)地的賭客說(2013年4月20日):
內(nèi)地常過澳門玩的,建議用中國電訊的手機和卡,漫游費接聽、打出都一樣,每分鐘0.49元,流量費跟國內(nèi)一樣算。個人感覺非常劃算,并且不需要在國內(nèi)另交押金就直接過境自動漫游。如果在澳門只待一周左右的,建議買50元的數(shù)碼通卡,能接能打,還有250兆的上網(wǎng)流量。
國際中心周圍大約有5家賣電話卡的露天小商販,都是50厘米見方可移動式的玻璃面柜臺,里面擺放著各種各樣的電話卡,銷售對象主要是非澳門人,商販則都是50歲上下的本地婦女。這種流動的電話卡售賣柜臺,經(jīng)營者每月需要支付給電信公司3000元租金,從而取得合法經(jīng)營的執(zhí)照。
在澳門打內(nèi)地電話,分為忙、閑兩個時段,早8點至晚8點為忙時階段,電話費要貴50%以上。國際中心周邊雖然人流不是很大,內(nèi)地客人相對也較少,但同樣存在一定的市場需求。在通往回力賭場的過道口處,筆者因多次購買同一家柜臺的電話卡,和主人較熟悉后聊天得知,每張電話卡的利潤大不相同,利潤最高的是3G電話卡,有50元、100元面值的不同,每賣出一張,利潤有12元。在這家柜臺里,還有一些面值50至500元的電話卡,每賣出一張利潤不等,最低的只有2元。主人說,有一些人不懂得用3G卡,所以還需要其他電話卡。筆者問這位40余歲的柜臺女主人,每月能掙五六千元吧?主人說,當然可以了,不然誰在這里做?問她為什么不去賭場做事?她說,賭場要上夜班,太累,這里自由。
澳門賭場內(nèi)部都不提供Wi-Fi服務,而澳門的旅店,有的有Wi-Fi,有的則沒有。大型酒店房間內(nèi)會有Wi-Fi服務,但收費高昂,如威尼斯人度假村酒店,24小時需支付上網(wǎng)費160元港幣,這讓外地游客很不適應。在澳門偶爾會碰到可以蹭網(wǎng)的地方,如利澳賭場旁邊的小公園或海立方賭場附近,還有澳門民政署附近等。如何在澳門使用手機上網(wǎng),有的賭客也有推薦(2013年5月18日):
我會根據(jù)預計在澳門待的天數(shù)買3G上網(wǎng)卡,前后買過3家電訊公司的,但多數(shù)會買澳門電訊或數(shù)碼通5天的無限Sim卡,約200港幣,信號夠強無死角,看電視、電影都不會停格。天數(shù)夠長的話,推薦30天500元的卡。
國際中心底層有一間不面街的名為魔法師的營業(yè)網(wǎng)吧,一位來自內(nèi)地的賭客常在這里上網(wǎng),他說來這兒上網(wǎng)的,有澳門本土的靚仔、菲律賓打工妹、內(nèi)地的男賭客、內(nèi)地的桑拿女,什么樣的人都有。他敘述了在澳門網(wǎng)吧里的感覺(2011年10月7日):
澳門的網(wǎng)吧有點貴,一小時12元澳門幣,付港幣或人民幣一樣,也是12元。里面一罐紅牛賣10元,王老吉8元。一次我問了坐在我身旁的幾個人,他們都說在澳門的社區(qū)里面也有六七元一小時的,不過都在后街背巷,太遠太難找。在澳門上網(wǎng)無須出示身份證和護照,網(wǎng)速很快,澳門的海底光纜出海口不是連接內(nèi)地的,沒有網(wǎng)絡管制,可以自由瀏覽所想看的全世界各地的網(wǎng)站和網(wǎng)頁,想看什么就看什么,想說什么就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