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你不用緊張，大家都沒有惡意，只是習慣性的調戲捉弄新來的。”
倒是美術老師郭照建率先安撫他：“你可能不知道，有些現在起哄厲害的，剛開始來這學美術時候，那是又靦腆又笨拙，話都不說幾句。”
說著，郭照建還伸手指了指教室里幾個美術生刺頭，示意蘇晨看過去。
蘇晨也是微微一笑，沒有放在心上。
他穿越前工作的游戲公司，每次新員工來實習的時候，都是老員工的言語調侃打趣對象，絕大多數人也沒有什么惡意，只是單純的感到新鮮和有意思。
“現在我給你說一下，美術生未來通常會面臨到的關卡，方便你做好心理準備。”觀察到蘇晨沒有生氣和惱怒情緒，郭照建臉上笑容更濃。
聽到這，底下不少老油條美術生則是連帶哈欠，顯然這套說辭告誡，美術老師郭照建已經說過不止一次，搞不好每個美術新生來，他都會重復一遍。
但既然對方愿意說，蘇晨也是不介意聽一聽。
“我們班算上蘇晨你，目前一共三十五位美術生，未來除了還需參加高考外，每個人如果想在美術這條路上走得更遠，那都得參加具體分為二部分的美術藝考。”
“你們每個人首先要參加省內美術聯考，通過聯考才有資格參加校考。”
“即國內各個高等學府的考試，或全國各大美院等的考試，中央美院這種國內最高級的學院儼然如此。”腔調逐漸變得嚴肅，郭照建話鋒一轉：
“但是。”
“如果基本功不夠好，別說參加校考，你們連省內美術聯考都通不過！”
“素描、色彩、繪畫三大基本功！美術藝考要求的，側重考驗的就是美術生全部基本功，那些考官們看得就是你繪畫的準不準，對不對！永遠第一要求整體、空間、層次、體積、虛實、冷暖這些問題。”
“你們或許覺得我這是老生常談，但去年省內美術聯考的通過幾率知道么？二個美術考生，就有一個走不掉！”
“我也不想說什么廢話，更不想像個跟屁蟲一樣時刻盯著你們，督促觀察你們臨摹石膏像，但你們真的做好準備啦？明年一月份的聯考，你們中有多少人能自信順利一次通過？”
渾身教書育人的教師氣質簡直提升到頂峰，郭照建眉頭緊鎖的俯視全場：“對于你們部分人來說，時間只剩八個月了……所以我最最最后啰嗦一次，聯考真的不難，但通不過真的要命！”
美術教室里安靜無比，原本針對蘇晨的各種戲謔聲音全都沒了，人人低著頭不知道想什么。
郭照建也不是存心想打擊自己學生的信心和士氣，他只是不喜歡這種學生們只要沒他當面監督，毫不客氣的抓住任何機會，哪怕是新人到來的微弱時間，也要浪費時間磨洋工聊天的表現罷了。
想著，郭照建也繼續開口：“大家也不用過于垂頭喪氣，我當美術生那會兒，授課老師嚷嚷省聯考特別好過，通過率極高，可以說只要不是智障手殘，故意弄砸的都能通過！”
“你們猜結果怎么著？我那一批人，聯考一個都沒掛，全員通過！”
剎那間，那些原本無精打采的美術生都被直接逗樂了，蘇晨也是嘴角揚起，這個授課美術老師還真是風趣幽默。
看大家情緒恢復，郭照建給蘇晨快速解釋美術生校考的幾個注意點，接著后續回到正題：“每個美術新生來咱們班，我都要試一試他的美術功底，這樣才好教學，蘇晨你也不例外。”
話音未落，郭照建也是拿過畫板紙張，又拿了根3B型號的中華鉛筆，一并遞到他面前。
無需多言，蘇晨自然也知道，這是想考自己美術功底，然后因材施教，所以主動朝人借了小刀迅速削鉛筆。
“你這種美術新生，還是低B高B的鉛筆混合起來用，更能充分展現繪畫目標的光影深淺。”
趁著他削鉛筆的工夫，郭照建瞥了這方向一眼，又隨手抓了根削好的6B鉛筆遞過來，又隨口吩咐：“我要求也不高，教室里這么多石膏像，你隨便找一個臨摹頭部五官，時間限制十分鐘內就行。”
“畫得完不完整、好不好都沒什么，主要想通過這臨場反應，看看你到底有多少美術功底。”
教室里一群美術生都是眼眸含笑，有人更是不加掩飾的流露出要看好戲的戲謔神色。
畢竟他們當初初來美術生班級時候，如果初中沒有系統學習過素描，那初次上陣面對石膏像，別說十分鐘，就算給一個小時也是根本畫不出頭部五官來！
系統贈送的三本技能書里，蘊含了大量美術創作的常識信息，加上蘇晨本身就不怯場，他隨即果斷行動起來。
夾著畫板紙張，握著二根鉛筆在教室里快速步行，他最終停留在一座米格朗啟羅的石膏像雕塑作品前。
“郭老師，那我就選這座小衛吧。”
注意到蘇晨選擇這座小巧的石膏像，不僅僅是美術老師郭照建大吃一驚，教室內幾乎全部的美術生也是面臨震撼，個個瞠目結舌。
雖然米開朗琪羅非常出名，他塑造的大衛石膏像更號稱西方美術史上最值得夸耀的男性裸體雕像之一。
但同為米開朗琪羅作品的小衛石膏像，那可就遜色低調多了。
除了學過美術多年的內行人知道這家伙外，普通高中生根本就是從未聽過。
而且這還不是最讓人震撼的一點！
小衛——這座全名朱利亞諾·美第奇的石膏像，別說一個新人美術生，就是浸淫美術繪畫多年的老油條，也不敢說在十分鐘內就將其五官面部創作出來。
畢竟作為米開朗琪羅的作品，無論大衛小衛，它們在美術界堪稱石膏像四大天王的同時，其形象特點也是無數人眼中的折磨之王。
美術生在臨摹大衛這座超大的石膏像時，最頭疼的問題就是臨摹時間太長，普通美術生根本無法一口氣解決。
反觀小衛這座小巧的石膏像，它令人最無奈的問題，則是三大關鍵點：
——即頭發、眼睛和鼻子、以及嘴！
鬈曲而又明暗交錯的茂密頭發；高光位置需要準確把控的深凹的眼睛、高高隆起的鼻子；嘴唇厚度及嘴角和口輪匝肌、下頜和脖子的復雜轉折關系。
每一項要求，都是能讓美術生頭痛欲裂的大難題。
可蘇晨眼下倒好，尋常美術生避猶不及的朱利亞諾·美第奇石膏像，他偏偏主動迎上去……
如果要說蘇晨是不懂事不了解，可從他之前吐口而出的小衛石膏像代稱來看，他明顯應該是學美術多年的老油條了！
想到這里，饒是郭照建深深懷疑蘇晨，或許不像送他來的班主任口中那樣從未學過美術，但他還是善意的提醒：“小衛這座石膏像不是一般美術生短時間內能寫生出來的，蘇晨同學你沒必要逞強，我幫你挑一個對新人難度適中的石膏像吧……”
“謝謝老師，但我已經決定就畫這座小衛了。”
伴隨蘇晨輕飄飄的話，郭照建這位留著長發的美術教師，頓時像卡了殼的磁帶一般愣在原地。
四周美術生一窩蜂的涌過來，人群順著此刻郭照建的視線望過去，儼然望見蘇晨端坐著，已開始臨摹小衛頭部五官的嫻熟繪畫動作。
呼！
人群里的美術生，不少人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所有人不是沒有看過或者自己臨摹過小衛這座石膏像，但他們真的沒有看見有人能這么舉輕若重，手速迅捷不亂的眼前一幕。
行家看門道，外行看熱鬧。
這些聚集圍觀的美術生們，他們限于閱歷經驗，雖然能看出蘇晨確實非同一般，美術功底深厚，但在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的郭照建瞳孔里，他卻能認知的比常人更深入。
也正因此，他心中因蘇晨而掀起的驚濤駭浪，也是無與倫比的浩大駭然。
臨摹石膏像，是美術生練習素描的一種手段，也是非常能鍛煉美術生的辦法。
拿小衛這座石膏像舉例，那如果能完美得寫生出它全部鬈曲頭發，毫無疑問素描功底已經及格了，通過省內聯科素描這一門，沒有任何問題。
可想要把這一完美過程做的快速，那可就絲毫不輕松了！
按照郭照建平時教導學生的技巧，寫生小衛面部五官時，先把近處頭發分成數十個組，再分成若干個小立方體，也就是一個卷為一個立方，線不要曲線，直線起型，前面畫的清楚，后面的頭發就可以弱一些……
這種方法雖然耗時間，但多加練習掌握以后絕對能通過省內聯考素描科目。
但是眼前蘇晨的超快手法呢？
截然不同！
型號各異的中華鉛筆換著使用，陸續在畫板紙張上勾勒出不同深淺線條。
蘇晨貌似直接把小衛鬈曲頭發概括成正面、側面、頂面三大塊，然后著重刻畫亮部頭發的轉折起伏關系，暗部頭發則有目的地進行減弱處理，所有頭發被處理的盡善盡美，沒有任何一處畫得碎、亂、散……
郭照建根本不需要思考，光是看蘇晨這種針尖上跳舞的前所未有的素描手法，就瞬間明白此方法完成素描速度是快，但一旦失誤恐怕導致畫紙完蛋，滿盤皆廢！
我能用蘇晨這高一新生的素描寫生手法么？
如果保留現在閱歷經驗，再年輕個十來歲，日夜練習臨摹小衛石膏像二三年，估計有一半可能順利模仿……
暗暗替蘇晨的大膽和本事捏了一把汗，郭照建也看出蘇晨此刻恐怕根本是全神貫注，無心也不可能和外人說話，索性耐心等候，腦海中則是遐想萬千。
等了大約八九分鐘。
“蘇晨同學，你初中肯定學過美術，尤其是素描這一塊。”
眼看小衛面部五官已經接近完美，加上又按捺不住內心念頭，郭照建率先發問：“我相信你不光是在學校三年里多加練習，課外一定是請了位省內也頗有名氣的油畫大師進行素描輔導吧？”
“老師你想多了，我初中確沒有系統性接觸過美術……課外請美術大師輔導更不曾有過。”蘇晨一心二用的扯淡，他的素描寫生小衛石膏像已經進入最后一丁點尾聲，分心也沒啥顧忌。
裝，你繼續裝，我信了你的邪！
心中不滿地撇撇嘴，郭照建忙著繼續追問：“那你怎么解釋你這種技巧深厚的寫生手法？”
“郭老師，真沒你說的那么夸張，我覺得自己或許有點小聰明，所以摸索著自學成才，稍微有一點美術功底罷了。”
“你如果不信，可以去調我的檔案或者詢問初中同學，我是真沒有系統性的學過美術。”
美術作品是騙不了人。
和四周聚集的美術生一起，郭照建凝視著小衛的完美鉛筆素描圖，只覺得胸中仿佛有千言萬語的疑問，但聽著蘇晨看似謙虛，實則嗆人的話，根本是半個字都問不出來。
“蘇晨同學，我記得你剛剛介紹，自己好像對素描、色彩、速寫都稍微懂一點……”
之前出言打趣戲謔的美術生刺頭們，已經一個個屏氣凝神，或者轉移視線根本不敢看蘇晨。
其余眾多美術生們，也是一個個用崇拜向往、羨慕嫉妒的小眼神盯著他。
“有什么問題么？郭老師？”蘇晨一臉人畜無害的望向對方。
“沒什么……只是隨便問問……”
郭照建揉了揉太陽穴，生平第一次，他覺得這世上搞不好真有在某方面特別有天賦的少年天才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