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云舟像只軟體動物一樣趴在移動桌板上，在一張紙上寫了又劃掉，劃了又寫，在那張墨跡斑斑的紙上依稀可見“顧長林”“柳湘湘”“成曉芳”幾個名字。

她畫了這幾個人的關系圖，又把去驪市遇到的人都一一添上去，還是沒有理出一條清晰的線來。

初云舟實在想的煩了，把剛剛寫在“顧長林”旁邊的“研究小組”劃掉了。

她頭枕在左手上，右手百五聊賴地轉起筆來。突然，初云舟想起了一件很重要可是被忽略的事，她彈坐起來，伸手去摸手機。

“喂，馬良啊，我知道，我又不會為難你。”初云舟打電話給馬良想要問他一件事，可是電話里的馬良好像很為難。

“就前幾天，張副隊不是讓你去查顧長林的研究小組和哪些制藥公司有合作嗎？”

馬良愁的要死，也不知道是要說啊還是不說，他又想起昨天張副隊在醫院和他說過的話，可是初顧問也不好糊弄啊。

他叫苦不迭：“初顧問，你這還不叫為難我啊。”

初云舟沒有一點為難人的意識：“這怎么就為難你了。張副隊是不準你們告訴我槍襲案的事，可是我問的是柳湘湘自殺案啊。”

她說的這樣理直氣壯，馬良竟無法反駁。

不僅如此，他還覺得初顧問說的是挺有道理的，可是這還是違背張副隊本意了吧。

馬良心里想是這么回事，可嘴還是實誠地把他查到的告訴了初云舟。

研究小組成立不過兩年，從來都是自己悶頭搞科研，并沒有和任何一家制藥公司合作。

可是顧長林卻一直都有和雷氏制藥有過合作，也可以說是雷氏制藥和淮大生物系有合作，生物系一大部分的畢業生都會進入雷氏制藥公司。

就在研究小組成立的半年前，他還參與了雷氏制藥的新藥研發。

“對了，”馬良補充道，“雷氏制藥的高級制藥師楊益是顧長林的老師。”

初云舟握緊了手機，指尖都發白了：“馬良，去查雷氏制藥，越詳細越好。”

也許是初云舟的語氣出奇地嚴肅，馬良在放下手機以后，趕緊動手去查。

初云舟掛了電話，把那張紙揉成一個球，然后準確無誤地扔進垃圾桶里。

她出神地盯著地面，也不知盯了多久，那雙好看的眼眸因為長時間不眨眼，變得又澀又痛。

還是姜醫生的敲門聲喚回了她神游天際的意識。

“你要多臥床休息，手機少碰，案子少想。”姜醫生進來的時候就看見她呆呆地坐著，雖然背對著他，看不見神情，但是不用看見也知道她是在想案子想的出神了。

初云舟把移動桌板收好了，又把手機放得離她遠了些，悻悻地說：“我就打了個電話，也沒想多久的案子。”

姜宇當了好幾年的醫生，最不相信的就是病人的狡辯之詞。

初云舟躺下來，把被子蓋好，閉上眼睛準備睡覺，簡直聽話的不行。不過沒閉多久，她又睜眼問道：“對了，秦醫生怎么樣了？”

姜宇愣了愣，像是疑惑她問的是哪個秦醫生，又像是疑惑她怎么會突然問起秦醫生。

“是秦少言醫生。”初云舟補充道。

姜宇才恍然：“他已經來上班了，不過還不能上手術臺，還得過一段時間。”

初云舟：“那就好。”

她最后說的那三個字的意思實在是不清不楚，姜宇退出病房時，既開心又難過。

開心的是他們終于又相遇了，難過的是她好像喜歡秦醫生呢，還有，她好像不記得他了。

這實在不能怪姜宇想太多，如果不是喜歡，又怎么會毫無緣由的這么關心一個人呢。

可憐的姜醫生現在還不知道那天醫鬧的持刀傷人者是被誰制服的。

可是喜總是大于憂的。

時隔一年，他們又相遇了。

只要想到這里，心里就充滿了甜蜜。

是的，姜宇和初云舟的第一次照面不是在人民醫院，是在一年前，地點是帝都的京華大學。

那次他本來是在休假的，可是醫院的學術交流團里的一個醫生家里忽然有急事，他老母親住院了！為了照顧老母親，那個醫生就去不了，可是交流團少了個人啊，無奈之下，姜宇只能替上去了。

他去的時候怨念是很深的，因為這是他連續上了三天手術臺換來的，還沒躺夠一個下午呢，就又要去出差了，怨念當然深，不過到后來，他又非常感謝退下來的那個醫生，如果他不退下來，那姜宇就不會遇見初云舟了。

學術交流團此行的目的不是帝都的醫院，而是各大醫學院。

交流的最后一天，姜宇去了京華大學。這所學校的風景是帝都所有院校里最好的，而且京華大學的心理系是全國院校里排名第一。

姜宇本來是去京華大學找他的堂弟，可是卻沒有想到他會遇到人生中第一個讓他動心的人。

現在回憶起來，那天的天氣是很好的，陽光明媚，惠風和暢。春日里，花開了許多，連空氣里都飄著花香和若有若無的戀愛的味道。

他漫步在一條鵝卵石鋪就的小路，左手邊是一排玉蘭花，潔白的玉蘭開滿了一樹，他甫一抬頭，眼里就撞進了玻璃后的初云舟。

初云舟正小聲地給他堂弟解惑，隔著一片玻璃，他只能看見那人好看的側顏。姜宇鬼迷心竅一般走了幾步，換了一個角度，總算能看清她的全臉了。

在這之前，他是從不相信一見鐘情的，因為太過荒唐。況且，所謂的一見鐘情還不是與色相有關，不過是俗世里的俗人為迷戀色相取的一個好名字罷了。

但他就是那么庸俗的人。

姜宇滿懷欣喜地走進圖書館，每走近一步，他心里就忐忑一分。到最后，他坐在初云舟面前，竟還有幾分不真切。

初云舟那天穿的白裙子，化的淡妝一切都恰到好處。

姜宇就坐在她對面，偷偷地看著她。

她講課的樣子實在是讓人喜歡，每次眨眼睛的時候，都像是一下一下碰到他的心里。

只是最后很可惜，除了自我介紹的時候自報家門以外，她的名字還是從堂弟那里知道的，聯系方式就更不用說了。

在回到淮城以后，他總算冷靜下來了。

再美好都只是那一天里短短一個小時的事了，那已經是回憶了，不過是在無聊平淡的日子里因為一個人激起了平靜已久的內心的一點漣漪。再難舍，總會消失的。

過了幾個月，他又想起那天在京華圖書館遇到的人，就像一場似真似假的美夢。

可是心動是真的。

又過了幾個月，姜宇后悔了。

因為他聽見他的病人這樣對他說：“生命漫長又短暫，變數和意外太多了，不好好珍惜身邊的人，臨了時多遺憾啊。”

那個病人今年三十八歲，去年查出了癌癥晚期，在此之前，他的人生過的很圓滿，這個意外來的猝不及防。

姜宇聽了，立即拿起手邊的手機打給堂弟，直接問他初云舟的消息，卻被告知初云舟在半年前就辭職了。

世上要是有后悔藥賣就好了。

從此，他們就離散于人海茫茫。

直到在醫院門口看見從救護車里下來的初云舟，姜宇才相信緣分，于是他去而復返，盡力壓抑自己激動的心情迎面走上去：“胳膊受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