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有一點辦法，楚子劍也不會把柴姐的臥室出賣了。8800啊，楚子劍兜里最多的時候只有20塊錢。老柴掙得那點錢平日只夠這一家子的開銷。特別是那個柴姐，不干活還要吃好的穿好的，老柴也不管管她。楚子劍覺得就是老柴太老實了，柴姐瞪他一眼，他就焉了，兜里哪怕只有十塊錢也屁顛顛的趕緊雙手奉上，整個氣管炎里的戰(zhàn)斗機，還是無敵號的。

現(xiàn)在好了，你們兩個逍遙快活去了，除了這套殘破的院子，要錢沒錢，要家底沒家底，你們的到底要鬧哪樣啊？還有慧明師父，楚子劍開口借錢的話還沒說出口，他的神色就變了，那意思分明就是“出家人的錢你也借啊”？

不過，慧明師父的原話卻是：“寺里香火不旺啊。”

楚子劍站在院子里看著周遭，覺得自己將要開始的新生活有點操蛋。

楚子劍一邊將那些零零碎碎的東西裝進一只紙箱，一邊想著要不要告訴楚子佩這屋里鬧老鼠。還有衛(wèi)生間，好像淋浴器有毛病了，花灑里噴出的水像是尿尿。如果她不滿意，修的話是不是應(yīng)該他這個房東出錢？可問題是房東也沒錢啊。

想來想去，楚子劍不知道怎么就想到自己身上了。他記得慧明師父告訴他自己的身世時，自己才六七歲的樣子，好像也沒覺得有多難受，至少沒有像現(xiàn)在這么難受。

是不是因為自己小，覺得就這樣也挺好的？

雖然慧明師父說的是一件很悲傷的事，當時的小子劍表現(xiàn)的卻像是聽故事。主角都這樣了，慧明師父只好把那件事當故事講了。

話說數(shù)年前，一個電閃雷鳴大雨磅礴的夜晚，柳園寺的那個小和尚起夜時聽到寺院門口有孩子的哭聲。他除了告誡自己是幻聽外，還在心里琢磨著，這高山之上平時也沒見有多少人來，深更半夜的怎么會有孩子的哭聲？難道這佛門圣地也鎮(zhèn)不住那些孤魂野鬼了嗎？

大師兄開始嚴重懷疑本寺僧眾的修為了。

說是僧眾，加上他寺里不過只有兩個人。

有點膽顫的小和尚把師父喊起來打開了寺門------

門口臺階上，一個哭的撕心裂肺的孩子像是在用哭聲代替夜半的敲門聲------

楚子劍會說話后，小和尚成了大師兄。楚子劍到了上學(xué)的年齡后，慧明師父把他交給了老柴——一個龍山挑夫。

“他叫楚子劍。”慧明師父牽著小子劍的手。

“哦。”老柴看著小子劍。

“你帶他下山吧。”慧明師父把楚子劍的手交到老柴手上。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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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過煞口時，老柴抱著小子劍。

這孩子太瘦了。老柴想到家里冰箱里的肉。

吃了幾次肉以后，楚子劍還是很弱，老柴便帶著他爬山。每次去寺里送菜的時候，小子劍便跟在后面。讓一個只有7歲的孩子爬龍山，這事殘忍了一點。可小子劍卻從沒有叫過苦，可能他愿意回寺里，也愿意給那些燈盞添油吧。

一年年過去，楚子劍個子長高了，身體也壯實了許多。但還是虛，無緣無故的發(fā)燒。老柴領(lǐng)他看過幾次醫(yī)生后，楚子劍就不愿意去了。因為發(fā)燒這種癥狀對楚子劍來說，每次都是莫名其妙的來，也是莫名其妙的走。時間長了，楚子劍也習(xí)慣了。

柴姐說，只要燒不傻就隨他吧。

于是，連老柴也不是太在意發(fā)燒這件事了。

老柴夫婦是楚子劍名義上的養(yǎng)父養(yǎng)母。但不知為什么，他們從不讓楚子劍喊他們“爸、媽”，只讓他叫他們“柴叔、柴嬸”。后來，楚子劍大一些了，柴嬸有一天突然從電視機前轉(zhuǎn)過身來，板著臉說道：“嬸、嬸，你看我哪一點像大嬸？”

她說這話的時候，楚子劍正在吃飯，老柴正在喝茶。兩人看著莫名其妙發(fā)邪火的柴嬸，都小心翼翼地不敢出聲。楚子劍朝電視瞄了一眼，一個人正喊一個年輕女子嬸子------

“以后，你叫我柴姐。”柴嬸的表情很嚴肅。

“噗嗤------”

“噗嗤------”

楚子劍和老柴互噴了一臉------

柴嬸、不，柴姐，只比楚子劍大十來歲，是老柴撿回來的。至于怎么撿回來的，楚子劍也不知道。但是老柴每次喝大了以后，就會像欣賞一件寶貝一樣看著坐在那里看電視的柴姐，眼睛里是滿滿的滿足感。每到這時，楚子劍便想到，柴姐是老柴撿回來的一件最好也是最沒用的“廢品”。

他們沒孩子，也不在一起睡。

至于為什么，楚子劍也不知道。他只知道老柴把另一間臥室給了自己，老柴自己卻在那間既是客廳、又是餐廳、還是柴姐御用娛樂室的房間沙發(fā)上睡覺。

柴姐的連續(xù)劇看到幾點，老柴便幾點后睡覺。

誰欠誰的？好像誰也不欠，可又像誰都欠誰的。

現(xiàn)在，這兩個奇葩都走了。楚子劍又從身上掏出那封信，信紙已經(jīng)被蹂躪的不像樣子了。楚子劍滾山的時候，它也陪著來著。

信上寥寥幾個字，和老柴平時的寡言少語很搭。

“遠行，不知何時歸，或者不歸，自重，勿念”。

毛筆小楷，字極工整。楚子劍沒有見過老柴寫字，更沒見過他用毛筆寫字，所以，他也并不確定這到底是不是老柴寫的。

楚子劍看著那幾個字，還是沒讀出任何關(guān)于感情之類的東西。

楚子劍看著空蕩蕩的房間，屋里沒了邋邋遢遢送菜兼撿拾廢品的老柴，沒了每天大部分時間都在看電視的柴姐，冷冷清清的樣子讓楚子劍生出幾分酸楚。

你們于心何忍？讓一個未成年人自重？楚子劍埋怨歸埋怨，心里卻沒像那封信上寫的那樣“勿念”，想的卻是他們此夜是否有地方安睡。

有人說過，此心安處即為家，但愿他們有一處心安的地方吧！

楚子劍這么想著，不知不覺睡著了，眼角處，一滴淚珠滾下，落在青磚鋪就的地面上，如一朵盛開的蓮花。

今夜有夢，夢在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