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眼睛，林語彤很熟悉。

那是何珊珊的眼睛。

林語彤發出一聲驚叫，下意識地松手、后退，一顆心簡直要從嗓子眼里跳出來；可是，只是一閃而過的，沈悠悠的眼睛又恢復如常。

剛剛的是幻覺嗎？

可是，沈悠悠的眼睛緊接著，一行淚流了下來；她滿臉驚恐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完完全全是一個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女孩。

沒有時間讓林語彤去驚訝，因為就在這時，樹上的何珊珊終于不動了。

何珊珊的皮膚是灰白色的，手臂、小腿、肉眼可見的地方，分布著大小不一的尸斑。很顯然，她已經死去很久了。

……

……

農家樂新老板坐在辦公室里，點燃了自己的香煙后，把煙盒扔到了江繁的手里。

江繁的手微微顫抖，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之前所有的事情，都可以用有人搞鬼、修改視頻之類的科學解釋來說服自己；但是，剛剛他親眼看到，那詭異至極的一幕，卻無法用任何科學來解釋了。

現在，十幾個村民守在了那棵樹附近的大小要道上，不允許任何人接******安村的村長坐在老板旁邊，手里捧著一杯茶。雖然是夏天，但是捧著熱茶的他，就好像在冰天雪地里抱著一個暖爐，手在微微顫抖，依賴著那一點點的溫暖。

村長緩緩說道：“我信了一輩子的馬克思，可是，也看了一輩子的怪事。”

沈悠悠、江繁、林語彤三個人看著他，沒有說話，房間里詭異的安靜，只有老村長的自說自話。

老板打住了村長的話頭，說：“這個地方的事情，你們誰也不要說出去。當然，你們非要說，也沒事，反正也不會有人信，你們只會被人當腦子不正常的，我說這話，你們懂吧？”

江繁點點頭，說：“我們明天就走?！?

這一次，江繁真的是下定了決心了。

林語彤似乎是不經意地看了一眼沈悠悠，問道：“這個水潭……到底是怎么回事？”

“說不清楚。反正我知道的，第一次，是在六幾年的時候，我那個時候還小，這一眨眼幾十年過去了，唉，轉眼我就要退休了，也不想沒事找事?！贝彘L嘬著煙頭，翻著三白眼看著眾人，說：“唉，這么說吧，在水潭死的人，就肯定會活過來。但是，好像還有一個說法，那就是，那個水潭里啊，還有很多個冤死鬼！”

沈悠悠大吃一驚：“還有？”

“我沒見過，但是有人說，還有。而且，我們這里以前請過一個高人，那個高人說，如果在水潭里復活的人，要是死了，再活過來，首先就是要攻擊他生前最恨的人；然后，就是第一個跟他四目相對的人，最后，就是見人就殺……唉，造孽啊?！?

當老村長說道四目相對的時候，縱然是在三伏天，但是沈悠悠卻好像被一盆冰水從領口灌了下去，后背透心涼。

四目相對？

那個時候，王莉莉在擔架上差點翻落下來的瞬間，睜開了眼睛，而和她四目相對的，不就是自己嗎？

“不過，你們不用擔心了，那個女人的魂兒啊，已經被釘死在那棵槐樹下了。鬼樹定魂啊，她們就不能再出來害人了。等明天，那個女人的尸體，我們會報警，讓人把她領走，但是……”

后面的話，沈悠悠沒有聽清。

因為在這個時候，她隱約聽到了，門外傳來的，滴滴答答的水聲。

……

……

何珊珊的尸體在第二天，因為有人報警的關系，來了一隊警察，把她帶走了。死因當然是溺亡。

當天，沈悠悠和江繁、林語彤就回到了市里。

沈悠悠的高燒更加嚴重了，休息了好幾天，才好轉過來。

林語彤回到自己的經紀公司了。

江繁來看過沈悠悠兩次，不過他的臉色也不好，據說，也是因為發燒。

幾天之后，沈悠悠終于恢復過來，然后回到了醫院，繼續上班。

突然有一天，下班的時候，她看到了穿著牛仔褲、白襯衫、頭戴鴨舌帽等著自己的趙心怡。

趙心怡帶著沈悠悠一起去喝咖啡，兩個人聊了一會兒后來的事情，沈悠悠才知道，后來那一家三口的尸身，被他家親戚，那個農家樂新老板領走，徹底火化了。不知道怎么的，沈悠悠還是松了口氣。

“我們中國警方有一個原則，那就是命案必破；但是實際上，有很多案子都成了懸案、謎案，就算是現在的高科技偵查手段，也沒有辦法找到最后的答案，只能等到以后科技手段進步了，我們才有可能找到更多的線索?！?

說到這里，趙心怡突然發現自己又開始職業病了，不好意思地說：“不好意思，一不小心又說了這些倒胃口的話題?！?

沈悠悠沒有把那天晚上的事情告訴趙心怡，她不想趙心怡追根究底。

但是話說回來，那些村民算是兇手嗎？

應該不算，畢竟，那個被吊死的何珊珊，根本已經不是活著的何珊珊，甚至根本就已經不是何珊珊了。

那個真的是何珊珊的復活之軀嗎？那么附在她身上的那些面孔，是誰呢？

殺死王友順夫婦的兇手是何珊珊嗎？恐怕也不是了。而是那個想要走捷徑、最終卻誤了終生的女孩的靈魂，一個怨恨、不甘的靈魂。

她罪孽深重嗎？

是，恐怕也不是。

一個被重男輕女思想家庭養大的女孩，只是想要擺脫死水般的生活，固然有錯，但是，也很可憐。

“啊，不說了，隊長又有事叫我了，又得加班了?！?

趙心怡站起來，一百塊錢放在了桌子上，對推辭的沈悠悠說：“我說了我請客的，我要去加班了，可別把我的時間浪費在客套寒暄上。我走啦。哦，對了……”

趙心怡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微笑著說：“過去的事情就過去了，你就當作是幻覺，或者做了一場夢吧?！?

沈悠悠點點頭，目送趙心怡離開。

這一次遇到的事情，不管是幻覺，還是什么，都已經不重要了。

只有一個道理，是真真切切的。

這個世界是很美好的。

所有的生命，都值得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