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失聯(lián)了的光陰一寸。
上天垂憐我。
將她橫臥在岡底斯群峰之間,輕捻純粹的波瀾,只一瞥,就毫無預(yù)兆地淪陷。
長長的車轍沒有盡頭,始于當(dāng)惹雍措旁獒吠鷹舞的文布南村,止于措勤路邊,借鬼魅飄搖,妄圖勾魂攝魄的夜風(fēng)。
根本無意留戀吐吶玄黃的龍達和沉思千年的瑪尼堆,因為心早在雪山之外。如果相信靈魂,那么靈魂定被一條蒼莽巨龍,縛得氣喘吁吁,雙唇烏紫。
于是只能和靈魂對話,傾訴著自山坡瀉落的禿鷲群,如何饕餮似的朝圣一堆帶血的尸骨。
那是一個奴役肉體、流放欲望的桃源,夢想和氧氣一樣寡淡,天空與希望一樣遙遠。
唯一能證實你是否存在的,只有時間。跌跌撞撞里,途經(jīng)了幾條河,縈繞了數(shù)行山,她就不出所料地、乖乖地出現(xiàn),深邃的眸子里,盡是委屈。
我忍住撲上去的沖動,怯怯地與她對峙。
扎日南木措。
我張開木木的唇,無聲地呼喚了幾次,她便開始魔幻的表演。
湖面斑斕,氳著人間鮮有的霧靄,柔如拉姆的哈達,輕若結(jié)霜的晚風(fēng)。
偌大的湖,浪潮幾乎可以忽略,因為她的訴說并不止于岸。
西邊金色的光芒,刻意地躲開了湖中心的這朵烏云,偏愛佇立于孤獨和曠遠中的黑頸鶴,在它們的羽上,撫上無限溫柔,剎那生仙。
這讓烏云更加悲傷,剛一垂眉,所有的委屈便傾瀉下來,毫無顧忌地融入湖泊里。
這不是梨花帶雨的姣美,也不是捶胸頓足的撒野,我甚至聽不見一絲啜泣,只知曉她在哭,在千里之外。
但她的魅力遠不至此。
亙古以來,深邃的才是最美的。
文明之外,荒蠻之外,每一個將心思掩于唇齒的旅人,周身哪里還有凈土,經(jīng)輪轉(zhuǎn)了萬圈,業(yè)障還是了然。長頭磕上一路,清修未必圓滿。
扎日南木措,來了就出不去了。
我絕望般望著亦嗔亦恨,似狂非狂的湖面,倒映著幻真幻假,一葉障目的人間。
她對我去留的關(guān)心,不亞于對待身邊癡情的沙礫,終被這一寸一寸的光陰,打磨成六道輪回的風(fēng)景,俯身跪如來,抬眉望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