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這一刻，是否也會化剎那為永恒？

——唯一可知的是，肯不喜歡這種永恒，它寓意著孤獨與虛無，他不喜歡虛無。

想到這里的時候，肯聽見了樓下傳來的機關槍的嗡鳴，隨之而來的，還有整個房間的抖動。

時間過得真快啊。

肯想到。

“那么Vi，我能在這最后一刻，向你求一個祝福么？”

最終，肯對著男孩說出了最后的告別語。

“你可以祝愿我所憧憬的人，成為‘上帝’么？”

“好啊。”男孩揚起了一個微笑，帶著所有的童真與無邪。“如果這就是爸爸希望的話，我會用我的一切換這個愿望的。”

“那就留下來吧。”肯笑了笑，他起身將男孩放在了留有余溫的木椅上，拿起了一旁的手杖：

“為了我，也為了我所憧憬的人，好嗎？”

“好。”

男孩用力地點了點頭。

“最初的人類在貧瘠的土地上創造出了古老的上帝，成千上萬年后，上帝已重臨人間。”肯凝視著坐在椅子上看著他的男孩，再度撫摸著男孩的發頂，溫和地笑道。

“而你就是屬于我的Angel，Vi。”

“我知道啦，我是爸爸的驕傲呢。”

“你永遠是。”

話音落地，木屋的側面與正門同時被人爆破開來。

“Boss！”

“別動！”

側面爆破開的是肯的援軍，而從正門破門而入的則是趕過來的沈天。

而當沈天看見這一幕的時候，他心中所有的猜測都有了答案：他是對的，他所有的猜測是對的，Saligia這個犯罪團伙……的確有著嚴明的紀律，而這個看起來身體羸弱的男人，也就是這個地區的負責人。

是頭目。

沈天立刻一聲厲喝，雙手持槍穩穩地對準了站在原地的年輕人，而他則是不慌也不忙地看著沈天，甚至還對沈天遙遙致敬。

“你很聰明，是華夏軍人？”

“你沒必要知道這個，現在立刻趴在地上，讓你的人撤退，投……”

投降兩個字還沒說完，整艘游艇變劇烈地晃動了一下，似乎是有什么東西擊中了游艇，導致整艘游艇正在下沉。

但敵方的頭目就在眼前，沈天不想放過此等良機，他沖了進去，對著正在離開的年輕人腳下開槍射擊，企圖留下他。

此時此刻，專注于目標的沈天卻犯下了一個致命的錯誤：他忽略了一個人，那個有著綠色雙眼的男孩還坐在木椅上，而就在這么一剎那，整個木屋坍塌了。

沈天雖然仗著優秀的體力沖了出去，可那名男孩兒卻因此被埋在了里面。

“糟糕。”沈天立刻停下了腳步，他在緊急關頭立刻調轉了身子，向著還在原地停留的男孩處撲了過去。

男孩被因為坍塌而暴露出來的金屬管道壓住了，他正恐懼地看著沈天，向他伸出了手。

“叔叔，叔叔救我！！”男孩在原地對著沈天伸出了手，帶著哭腔喊道。“疼——”

沈天一驚，他看向了已經上了直升機的‘謎’知道了為時已晚，他只能轉身撲向了還有一線生機的男孩兒，高聲叫道：“堅持住！我這就來！”

而當沈天走過去的時候，他才發現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這孩子看似是被壓住了，但實際上只是一個視覺差——他非常聰明，懂得利用自己的生命與沈天的同情心來給自己的父親創造逃離的時間。

當沈天看清整個形勢的時候，游艇的第四層、這個狹窄的房間內再度隨著轟隆的一聲巨響，徹底地坍塌，也堵住了沈天最后的退路。

沈天與男孩兒，徹底被困在了這個狹窄的空間里。

海水瘋狂地順著裂縫涌入狹窄的控制室，上方已經被坍塌的管道堵死，這是一條單行道，被困在這里的人，誰也出不去。

沈天在嘗試了一番過后，最終選擇坐在了男孩兒的身邊：他本意是來救這個孩子的，可如今他卻要被這個孩子害死了。

縱然如此，沈天也依舊懷著平靜的心態，看著男孩做了自己能做的最后一件事：尋找答案。

“你只是為了把我困在這，是吧？誰告訴你這么做的？”

“只是爸爸的希望而已。”男孩兒歪著頭，笑瞇瞇地對沈天說道，似乎絲毫不在意自己究竟會不會死：“爸爸要你死在這，而我能做到這一點。”

“那他就不在乎你么？”

“那叔叔你會留下來陪我的，對嗎？”

“……我……”

“拜托，叔叔，這可能是我唯一一次能讓爸爸開心的事了。”

“……為什么？”

“如果留下的話，就能做他的天使。”男孩期待地說道，同時他慢慢掀開了自己的上衣，而他的心口，赫然有著一道嶄新的刀疤。“反正，爸爸說我也活不久了。”

“你的胸！”

看到那個刀疤，沈天就算是一個白癡也能明白他身上發生了什么，他撲了過去，不可置信地看著男孩胸口的刀疤，聲音有些顫抖。“這是……開胸手術后的痕跡，他對你做了什么？！”

“沒什么呀。”男孩眨著他翠綠色的雙眼，天真地笑了起來。“爸爸說，我只是不合適而已，就把我的心臟還給我了，我又怕他嫌棄，就想如果能幫上些什么忙就好啦。”

“……”

“然后爸爸跟我說了很多關于上帝的事情，我有些聽不懂，但是爸爸最后告訴我，讓我幫他許愿。”男孩說到這里，甚至有些開心。“爸爸是那種不喜歡別人為他祈愿的人，這次竟然要我幫他祈愿，能幫上忙就太好啦。”

“……”

“我只是覺得，最終爸爸是對我滿意的，就算他要永遠離開我了，但我還是覺得這一切是值得的。”

“……”

“叔叔，你為什么在哭啊？”

“我不知道，孩子。”沈天跌坐回原地，他靜靜的看著這個男孩而，竟然也想起了自己的事情，他兀自笑了笑，換了一副輕松的口吻問道。“叔叔也想找到爸爸，你說叔叔會成功嗎？”

“叔叔的爸爸在哪里呀？”

“在天堂，你過來叔叔這，叔叔這還能暖和一點。”這個時候，沈天反而放松了，他伸手將男孩抱在了懷里，看著水線快速地吞沒自己的身體。“叔叔的爸爸和媽媽，很早就死掉了，可是叔叔還沒找到他們的尸體，就連殺死他們的人也沒找到，你說叔叔是不是很沒用？”

“叔叔真的是好沒用的。”男孩聽后，反倒是一板一眼地說道。“可是爸爸常說，做人不要太貪心，這樣是不會開心的。”

“那你開心么？”

“開心呀，只是我總是聽不懂爸爸的話，爸爸說的那些，教我的老師也不太清楚呢……我覺得爸爸可能不喜歡我……”男孩說到這里時，眼角開始泛紅。“但爸爸每次摸我的頭，我又覺得他是愛著我的。”

“他是你爸爸嗎？”

“爸爸從壞人手里救了我。”

“你爸爸叫什么？”

“Ken Andrew，我聽別人叫爸爸Boss，”說到這里的時候，男孩又有了精神。“叔叔，我好渴啊。”

這個時候，海水已經幾乎將整個狹窄的空間灌滿，沈天帶著男孩并盡可能地漂浮在水平面以上，呼吸著越發稀薄的空氣。

“對不起……叔叔沒有水。”

“沒關系啦，我知道這里沒有飲用水，我只是覺得……說出來會好一點。”男孩兒這個時候反嗆了一口海水，隨后他劇烈地咳了起來，帶著新鮮的血水，帶著新鮮的肉沫。

——開胸后遺癥。

“孩子，孩子！！”

沈天知道這孩子命不久矣了，但莫名的，他開始做最后的掙扎：瘋狂地敲擊鐵板，用盡自己最后一絲力氣，試圖從這鋼鐵囚籠里逃出生天。

“來人啊！”

沈天聽見自己這樣喊著。

“救救孩子！救人啊！！”

“叔叔……”

“哎，我在，我在。”

“對不起啦。”

男孩這么說著，輕柔的聲線像是一只雛鳥在歌唱生命中最后的一絲音符，他用盡自己僅剩的力氣從沈天的懷里逃了出來。

此時此刻，男孩兒四周的海水已經被鮮血與肉沫染紅，他就這樣掙脫了出去，從猩紅中爭奪，卻仍有一絲血痕與他的身體相連，并不斷地墮落。

沈天一驚，他立刻就沉進了水中想要去抓回男孩兒，但是卻愣住了：他看見這個綠眼睛的孩子就飄在深藍的海水之中，漸漸地被猩紅包裹，如一只斷翅的鳥，卻神態安詳。

仿佛在說，再見了，再見了。

水完全灌滿了這個狹窄的空間，沈天肺內的空氣也所剩無幾了，他的意識漸漸模糊，卻還想著去潛下去將那個孩子抱在懷里，告訴他這個世界仍然有所希望。

但沈天自己先暈了過去，但在這一刻，他頭頂的鋼鐵卻被外力掀開了，一個纖細的身影跳下了水，將沈天強行拖了出來。

最后的最后，沈天的記憶停留在那片深藍中，他感覺自己正隔著猩紅的、漂浮著些許肉末的海水看著那個有著漂亮瞳孔的男孩，他就漂浮在水中，像是一個回歸大海的精靈一樣。

那么一瞬間，這個男孩兒好像找到了自己真正的歸屬。

在男孩兒生命的最后一刻，在沈天已經看不見的最后一刻，他在海水中蠕動著嘴巴，一句一句地對著口型。

對不起。

對不起。

對不起。

El-Douglas just need to say goodby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