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連珩四
- 一池風月亂江湖
- 快雪不晴
- 3763字
- 2019-05-07 16:34:06
我拉著詩黎往大廳外走,腦中卻閃現(xiàn)過父親剛剛的叮嚀:珩兒,這是你第一次出遠門,出了洛陽城父親可就照顧不了你了,你要一路小心,遇到事情可以和褚洵、了梵商量。
父親啊父親,我第一次承辦武林大會,就出了這樣的大事,不把這件事擺平,我怎么能對得起你十八年來的教誨?
我拉著詩黎直奔馬廄,向她獻寶道:“這匹白的叫絕影,黑的叫驚帆。”
詩黎她看向那匹黑馬,那馬通體如墨般黑,無半根雜毛,似是感受到詩黎的注視,揚起頭瞧了她一眼,又耷拉下眼。
“驚帆是吧?果然是好馬,就是它了。”詩黎翻身上馬,揚長而去。
我也忙不迭地騎上絕影隨她而去。
大門外,華山派的兩名弟子已在門外等候,直到褚洵、了梵二人也各自帶著坐騎而出,方道:“從洛陽城到華山,約莫要兩天時間,我等急于復命,在此向幾位簡單說明情況后就要快馬加鞭晝夜兼程趕回華山,安撫山中弟子情緒。”
我點頭:“那就長話短說。”
“三日前,我家掌門將門派中事安頓下去,就要帶著賀禮前往連府,可當晚,他非要待在書房,還把府中弟子一一叫進去,之后又突然發(fā)火,遣退下人,熄滅書房的燈,直到夤夜都不曾出去,待我們起疑時闖進去,才發(fā)現(xiàn)他早已身亡,死狀……唉,死狀凄慘啊!”
“這樣啊,兩位放心回去復命。我等即刻就啟程,定給華山討個公道。”
我嘴上說得自信滿滿,但心中尚有不少猶疑,堂堂的華山派掌門,竟然是死在自己的書房!不說華山上下多少武林高手嚴防死守,派中弟子也個個不是吃素的,就說那掌門自身武藝也非常人相比……不過眼下說這些,還為時尚早,最要緊的,是甩掉身后這兩個跟屁蟲。
待那兩人走后,我也立即策馬揚鞭:“詩妹妹,快跟上!”
不待那二人反應過來,我們就橫沖直撞馭馬下山。
“詩妹妹,洛陽的地形我熟悉,走龍首坊這邊,這里是一條近路,過了龍首坊再穿過子午街,能直接到城門,他們肯定不知道。”
一路絕塵而去,終于在日頭初上時到了城門口。
一抬眼,卻看到褚洵和了梵已經在城門旁的茶攤里好整以暇地喝著茶,兩匹高頭大馬正被拴在茶攤柱子上,耷拉著腦袋吃草。
“你……你們怎么這么快?!”
“越過護城河的淺灘可以直接到城門,不用經過子午街。”褚洵啜一口茶悠然道。
我感覺到詩黎似有責怪的目光,心有不甘:“可是,可是你怎么知道洛陽城的地形?”
“二十日前,有個女子接了在下的帖子,說是要與在下一起泛舟賞荷,在下迫不及待地趕到洛陽城,來到那女子府上,但她卻讓在下吃了閉門羹,在下只好一人在洛陽城里游蕩了二十日。城中地形,自然熟悉了。”只聽褚洵言辭懇切,一點都沒有責怪我之意,像是在陳述一件與他自己無關之事。
他這樣云淡風輕,我卻不由得內疚起來,好吧,是我放了他鴿子。
我轉向了梵:“你一個和尚,難不成也在洛陽城里游蕩?”
了梵搖頭:“不曾不曾。”說著又從袈裟里取出一樣東西,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不瞞幾位,了梵有些路癡,臨走之前,師父為我畫了一份洛陽的地形圖。”
我和詩黎無奈對望:“……”
可我才不要和他們一起走,我望向城門口。
因著父親大壽,所以洛陽城門口盤查的比往常都嚴格了幾分。我與詩黎附耳低言:“詩妹妹,我們跑吧。”
本以為以她的性子定會無視我的話,不想她竟然點頭:“好。”
我們不約而同地揮鞭:“駕!”快到城門口時,我又高喊:“我乃連盟主女兒連珩,還不快快放行。后面兩人身份可疑,你們仔細盤查。”
說完便策馬而去,轉身看著那倆人果被守衛(wèi)攔下盤查,我與詩黎相視一笑,向她擠擠眼睛:“詩妹妹越來越聽話了。”詩黎板起了面孔,不再理我。
好在一路上都是阡陌大道,絕影和驚帆也屬良駒,直至正午,竟不見那二人追上來。
我們就近找到一家酒樓,牌匾上書“杏花酒樓”四個大字。
“客官請樓上坐。”那店家小二將抹布一甩,又高呼道:“展堂,快去把客人的馬牽進馬廄,好好喂著。
“不知客官想用些什么,小店的碧釀春是才從窖里抬出來的佳釀。”
我想了想:“那就來壺上好的碧釀春,再上幾道你們這里最拿手的菜。”
“我們就在這里吃?不怕被那兩人追上?”詩黎有些擔憂地問我。
“追上就追上唄,美食要緊。”我不以為意,不過心里卻暗暗奇怪,她怎么像是怕被追上一樣。
父親不放心我,囑咐那兩人照看我,可他們遲早是要去華山的,總會遇到。我只是看著褚洵那張云淡風輕的臉就覺得討厭,能躲一時是一時。
“客官您慢用——”小二拖著長長的尾音把菜品一一呈上。
“對了,詩妹妹,我今日見那了梵,看著也不像不通世事之人啊,眼神通透澄澈,禮數也還算周全,怎的江湖上傳成那般模樣?”細細回想,貌似那了梵只有對著詩妹妹有些失禮。
“你們不過一面之緣,如何知曉他究竟是何本性?更何況空穴不來風,知人知面不知心。”我看詩黎無意繼續(xù)交談,只好結束這個話題。
有美食裹腹,美酒佐食,我們大快朵頤,付清錢后,便要牽馬上路。
恰在此時,我聽到樓里傳來一陣討?zhàn)埪暎骸榜T,馮老板,在下真的是沒有那么多銀子啊,你這一壺酒,就要一千兩銀子,實在是……”
“哪兒來那么多廢話,我杏花酒樓向來是明碼標價,這碧釀春乃本店特色,向來一千兩一壺,童叟無欺,怎么能對孔老爺您特殊?”
我問詩黎:“咱們的碧釀春花了多少錢?”
“好像是三十文。”
“好個掌柜的,也太獅子大開口了吧,一黑就黑這么多的。”
我一顆懲惡揚善的正義之心瞬間被激發(fā)出來,轉身走回酒樓大堂,與掌柜對峙:“你這掌柜怎的如此黑心!碧釀春明明就是三十文,你怎么要這么多?!是見這位客人文文弱弱好欺負嗎?!”
那“文弱”的客人,感激地看了我一眼,拼命向我點頭,臉上的贅肉也直顫。
“呵,這位姑娘好大的火氣。若我執(zhí)意要收孔老爺一千兩呢?”這位酒樓老板毫不動色,搖著扇子,語氣坦蕩。
“那就別怪俠女我不客氣了!”我見他這般,著實氣得不行:“詩妹妹,我們這就教訓他!讓他們知道什么是俠之大義!”
“教訓?那也要看看你們能不能走出這杏花酒樓?”掌柜的嘲諷一笑,扇子一揮,剛剛還點頭哈腰的小二一把扯下手中的抹布,亮出腰間大刀,樓下的賬房、后院的雜役都帶著兵器涌了過來,不曾想這小小的杏花酒樓,竟然“藏龍臥虎”!
一旁的詩黎本無動于衷,如今也被這掌柜的激怒,按劍道:“還沒有我詩黎走不出去的地方。”
詩黎抱劍胸前,我也做出進攻的姿勢,一觸皆發(fā),恰在此時,卻聽門外傳來朗朗笑聲:“馮老板,什么事情惹得你發(fā)這么大的火氣啊?”
是他?我向后望去,果然看見那小和尚了梵和褚洵正在門口,一個雙手合十念佛,一個笑臉明媚。
“喲,原來是褚洵兄啊,這么快就出了洛陽城了?可成了連盟主的東床快婿?”沒想到這杏花酒樓的老板竟然和他是舊相識。
褚洵云淡風輕的臉上終于有了一絲裂痕,他輕咳一聲:“馮堯兄,連盟主的女兒就在你眼前。”然后信步上前。
“她?”馮老板挑眉,一臉懷疑。
“正是在下!”我咳了咳,“沒想到你們竟然認識,那馮老板,這黑心銀子可要給人退回去,不然我還是要就事論事,到那時可就別怪我不近人情。”
那馮堯似笑非笑看我一眼,又看了眼褚洵,這才向一旁瑟瑟發(fā)抖的孔老爺冷聲道:“你做了什么,自己說罷。”
孔老爺身子抖得更厲害了:“我,我不該仗勢欺人,把李鐵匠的腿打折。”
“還有呢?”
“我不該強搶民女,回去就把翠蓮姑娘送回家。”
“繼續(xù)。”
“我……不該賣假藥,真的,再也不敢買了!”
我徹底震驚了。
“你賣假藥賺了多少人命錢,要你一條狗命都不為過,如今只要你一千兩,施粥給衣不蔽體的乞丐,可算過分?”
“不算,不算。”
“記賬送客!”
賬房先生忙接過孔老爺顫巍巍遞過來的銀票,兩個店小二一左一右架著他到門口,扔了出去。
原來竟是一場誤會,我感到一絲窘意:“呵呵,原來是誤會,剛剛在下多有得罪。馮老板,對不住了。”
詩黎也抱拳:“多有得罪,不過,走不出去這樣的話,以后還是想清楚再說。”
馮老板也抱拳施禮:“女俠原宥。”
褚洵這才向我們解釋,原來這個馮堯早年也是位行俠仗義的大俠,成親后,想安定下來,就在洛陽城外開了這家杏花酒樓,聽聞哪里有大惡之人,就請他來酒樓一坐,收取高額費用,給城外的乞丐布施,雖是小小掌柜,做的卻是劫富濟貧之事。
我心中羞赧,只覺自己一時沖動,差點做下了有辱家門之事。心中懊悔不已,只聽著他們說話,不再作答。
我發(fā)現(xiàn)褚洵竟然是個見多識廣之人,不僅和各門各派有所結識,三教九流也打過交道,地理人事,詩詞歌賦,皆能說上一二。
因著這件事,我不好再拉著詩黎甩開他們,只好一行四人共同趕往華山。
“我們一會兒在哪里下榻?”
“前面經過佛陀鎮(zhèn),可以在那里歇歇腳。”
不想他早有安排,我赧赧地不再說話,任褚洵幾番嘗試搭話也不肯理他。
“連小姐似乎很討厭在下?”
沒想到他突然這么問。我一時語結:“我……要說討厭,也算不上,只是……”只是我才不會如你愿,讓你成為武林盟主的女婿!
褚洵笑了笑,也不再說話。我剛剛說得已經很客氣了吧?他不會生氣了吧?不對不對,我搖搖頭,我為什么要對他客氣,這個擅自跟上來的纏人精。
剛剛在杏花酒樓,仔細想想還怪沒面子的。
“褚洵,你可覺得我行事魯莽?”
“連小姐有行俠仗義之心。”褚洵語氣溫和誠懇,頓了頓,又歪著頭看我,“不過這世上的事情,并不是非黑即白。遇事要多探究竟,須知這世事大都在黑白之間。連小姐愛憎分明,情緒都顯在臉上,還是個孩子。”
我氣結:“你……你說我幼稚。”
他朗聲而笑:“像小孩子,也沒什么不好。天真爛漫,惹人疼惜,況且連小姐還有一身俠骨。”
“你……”這人真是油嘴滑舌,我不想理他,揮動馬鞭,想要追上前面的詩黎和了梵。
卻看到詩黎瞪向了梵,二人似有劍拔弩張之感。
難不成他二人,之前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