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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連珩八

  • 一池風月亂江湖
  • 快雪不晴
  • 3277字
  • 2019-05-07 16:34:06

許是褚洵昨晚的鼓勵,我一夜好夢。梳洗之后推門而出,只見天色晴朗,有暢暢惠風,容容流云。

玉泉院位于華山派宅邸中軸線的中心,周圍院落重重,眾星拱月,將其包圍起來,要突破層層重圍進入玉泉院書房,只怕難于登天,可這重重屏障,只怕防得住外賊,卻難防內鬼。

再次來到玉泉院書房,仍舊是一地凌亂的碎瓷片和書冊,日頭逐漸升起,斜射進窗,屋內的一片狼藉在陽光下更顯得刺眼。

我看著地上零散的書,開始細細翻找起來,《君子劍十八式》、《玉心劍法》、《武林歷代名家珍器史》……終于,我看到了幾張零散的書頁,“或為蟲蛇、其人皆自知其形狀。常行之于百姓,所中皆死。”、“彝人有養蠱者,其術秘,不與人知。或云養搭設而取其涎,投食中,人誤食之,七八日即病,不治則死矣。”

“不治則死”四個字,還畫上了大大的圓圈,看字跡,應當是近日所為。

是了,就是他——蠱毒!顧掌門早就知道自己身中蠱毒,或許他還知道自己所中蠱毒的解藥,所以才搜尋藥材,命弟子嚴加看護。我繼續翻找地上的書冊,可惜,有關蠱毒的卻只有那寥寥幾頁。

對了,栽培草藥的地方在后山,或許在那里,可以找到什么線索。念及此,我便走出玉泉院,問過仆役方位后,只身來到后山。

后山山勢更險,大樹參天入云,郁郁蒼蒼,漫山雨霧緊隨身后,一路追籠上來,雨霧氤氳,山也肅穆,石也黯淡,影也婆娑。我很快找到了藥田,只是想不到華山竟然種植了這么多品種的藥材,我一一看過去:蟲牙藥、三白草、九里明、三叉苦、九龍藤……相思樹下那叢蘑菇狀的藥材,菌桿腎形,有淺淺紅色斑點和細微絨毛,形象和書中的描述一一對應,想必這就是血靈芝了。而那片陡峭的山壁上,開著幾大朵白色的花,花萼重重,覆蓋著長長柔軟的毛,那必定是冰山雪蓮了。只是不知這些藥材該怎么用,真的能治好顧掌門身上的蠱毒嗎?

一陣風吹來,帶著濃郁的花香,這……似乎是辛夷花的味道?可是辛夷花開在初春,眼下乃是七月,怎么可能是辛夷?我舉目遠眺,卻看到遠處花團錦簇,那里竟然有一片辛夷花林!粉紫的花瓣在風中不斷飄揚,風吹走云霧,帶來了朝陽,給粉紫的花海罩上一層輕紗,一團團,一簇簇,清香撲鼻。

我心中驚奇,急切地往那片花海沖去,突然腳下一空,“啊……”我的身體直直下墜,低頭看去,下面是十余把密布的尖刺,方知這里是華山派布下的陷阱,眼看著我就要墜下去,情急之下,抽出袖間匕首,用力一扎,刺進土里,兩手緊緊抓著匕首,強撐著身體的重量,兩只腳在空中撲騰,想要依附一個著力點,奈何左腳突然吃痛,我這才意識到,方才自己崴到了左腳。

知道自己暫時沒有性命之虞,我便放聲呼救:“有人嗎?救救我!”一直沒有回聲,我心中暗急,想到剛剛上后山沒看到一個人,我又是孤身一人,還給詩黎褚洵他們都分配了任務,待他們發現我不見了來后山找我,不知道到什么時候了,那時顧掌門的死因更是無從探查……

我又氣又急,右手拼死攥住匕首,左手向上探,看能不能摸到什么可以攀爬的支點,卻觸碰到一只手,我震驚抬頭,映入眼簾的是褚洵溫和的面龐,耳邊是他鎮靜的聲音:“抓住我,你看能爬上來嗎?”

我忙抓緊他的右手,想要使勁,又是吃痛。方才沒人還好,好不容易抓住個救命稻草,卻是委屈得不行:“褚洵,我的腳崴了,怕是爬不上來了。”

褚洵皺眉:“你別動。”

他騰身而躍,仗著藝高人膽大,只腳尖點壁,用內力撐起身子,我腰間一緊,已被他抱住,下一瞬,已經被帶出陷阱。

“褚洵,你怎么會在這里?還好有你,我剛剛看了看后山的草藥,想知道和蠱毒有沒有關……”

“別管蠱毒了,你的腳怎么樣?”

他這樣一問,我才覺得左腳一陣鉆心的疼痛,忍不住倒抽一口氣,險些跌坐下來,還好有褚洵扶著。我看著陷阱里十幾把森森寒刃,這才覺得后怕,眼淚一下子涌出來:“褚洵,我走不動了……”

褚洵愣了愣,上前為我拭淚:“剛剛不還好好的,沒事了。走不動,那我背你吧。”

我伏在他的背上,終于理清了一點思路:“褚洵,你還沒說你怎么在這里,看到那片辛夷林了……”

我還沒讓他帶我過去,他就已經往那片花海走去:“我跟蹤明哲一路至此,你怎么掉進陷阱里了?”

“我……唉,不說了。你說明哲來到這里,他來這里做什么?現在為什么會有辛夷花?是誰種的?”

“明哲今日一早就出門來到了這里,對著這片辛夷花又是吟詩又是舞劍又是嘆氣,待足了一個時辰,才折下一枝辛夷花帶回房中。我覺得辛夷花開在七月,事有蹊蹺,便返回這里看看,不想正好聽到你呼救。”

“這花是他種的?”

我們走進那片花海,只見千枝萬蕊,瑩潔清麗,裊裊身姿,風韻獨特,清雅香味襲入鼻尖,我貼著褚洵的脊背,與花同醉,與清香共浴。

褚洵立于花影中,久久才出聲:“紫粉筆含尖火焰,紅胭脂染小蓮花。芳晴香思知多少,惱得山僧悔出家。”

“什么?”我問他,臉上不由得微微發燙,心想幸好他看不到我的神情。

“這是明哲吟的詩。”褚洵語氣澹澹。

“哦……哎,那是什么?”我只覺尷尬,將視線瞟向其他地方,卻看到樹下有白色的粉末。

“有什么奇怪之處嗎?”褚洵看向我指的地方,“這是明哲來為辛夷施肥時所灑的。”

“我看看——”我掙扎著就要從他背上跳下來。

“別動。”褚洵叫住我,將我緩緩放下,這才彎腰拾起一撮白色粉末,置于我眼前,我握著他的手,嗅了嗅:“這是‘朱顏辭’,《徐醫本經》中說‘朱顏辭,改花之習性,六月梅花,牡丹迎雪。’”

“所以,這些辛夷花都是明哲種的,是他改變了辛夷花的花期?”

“看來是這樣了。”我想了想,向褚洵道,“還是先回去吧。”

重新回到褚洵的背上,他卻止步不前。

“怎么了?”

“況與辛夷花,色與芙蓉亂。”末了,又補上一句,“這句不是明哲說的。”

我在他背上笑出聲來:“快回去吧,我還要問問玉泉院的仆役呢,也不知道詩黎妹妹那邊如何了。”

再次回到玉泉院,褚洵為我找來一把藤椅,讓我坐在院中,我讓孟緹再次把玉泉院的仆役叫來。

“小的濟慈,這兩位是濟淮濟遠,連大小姐有什么吩咐?”

“我方才見后山上的辛夷花開在夏季,這是多久前的事了?”

“這個……小的只知道三年前后山上的辛夷就四季常開了。”

“你們在華山多久了?”

“小的在華山有五年了,濟淮濟遠都是三年前上華山的。”

“你們這里有在華山派待的時間長的人嗎?”

“這個……據小的所知,華山派的老人,最多也不過來了五六年。”

“哦?這是為何?”

“這個,小的也不知。只是小的來時,華山中的同佶似乎都是新人。”

我想起楊蘊玉所說的“故人”,那那位故人現在何處?他的消息又有誰能知曉?

“那你們可知有誰知道六年前的事情?”

濟慈看了看另外兩人,搖了搖頭,我心中嘆了一口氣。

正此時,旁邊的濟淮卻出聲道:“若連大小姐真的想知道六年前發生了什么,只怕要下山一趟了。”

我心中一動,下山……再看向濟淮,他已經斂眉順目,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神情,我納悶看向褚洵,卻看到褚洵盯著濟淮,目光晦暗不明,似要從他身上看出點什么。

我想到當初來華山的路上,一路上都有人知道華山派顧掌門遇害的事情,按理如此秘辛,不該外傳,可他們卻好像把這視為公開的秘密。在華山的這幾天,進展實在是艱難,楊蘊玉有意隱瞞,明哲身懷秘密也有意不表,孟緹徐湛生顧盼似乎也各有各的算盤,華山中又老人皆無,或許山下的消息,真的比山上靈通些。

心中打定主意,我便回到應松園,等著詩黎了梵回來,想讓他們匯報一下各自的進展,再讓他二人下山尋找線索。但奈何直到傳來“梆梆”更聲,也沒聽到隔壁的動靜。我一只腳一步一跳的跳至隔壁,燈是熄滅的,詩黎還不見蹤影,遠處了梵屋里也空無一人,我只好轉身再跳回房中,方一轉身,卻撞到什么東西。

嚇得我后跳一步,差些摔倒在地,靜下來后,這才看清褚洵的面龐:“褚洵,你怎么在這里?”

“我方才出去了。”

“你去哪兒了?為什么不在屋里,你們都出去了?”

褚洵皺眉:“詩黎還沒回來嗎?”

“你還沒回答我,你去哪兒了?”

“我去玉泉院了,想看看還有沒有其他的線索。”褚洵扶著我肘,拉我回房。

“褚洵,你很想早日結案嗎?”

“當然了,早日結了案,你就不用這么辛苦了,你看,崴著個腳還要到處亂跑。”他抱起我,把我放到小榻上。

“我也想早日結案。”褚洵遠去的背影頓了頓,為我關上了屋門。我從小榻起身,跳回到床上。

想著褚洵,想著還不知在哪里的詩黎,心中又雜又亂,思緒翻飛,最終昏昏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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