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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十年生死兩茫茫

  • 傾歌令
  • 肖沙冰
  • 4690字
  • 2019-09-17 19:27:11

面前的男子身上沾著血腥味,如同一陣灌入屋子的風,甫推門,就用氣息讓蘇傾瞬間感受到了他的存在。

暮光也傾瀉進來,流過殺手沾滿了風塵的身軀衣裳,給他冷硬的棱角加上些許柔情。這個人有高大偉岸的身軀,手上握著一把尚在滴血的寶劍,身上也帶著許多血跡,就這樣站定在了門口。不遠不近的距離,殘陽之下這一切都奇異地形成一種和諧的美感。

染血的長衫,夕陽下的風。腥氣鉆進蘇傾的鼻子里,她略帶呆滯地看著那張被面具遮了一半的臉,突然覺得一種悲傷從風塵仆仆的殺手的眼睛里流出來,傾注進自己心里去。

面具遮掩之下,她看不見他的表情,可他看她的眼神,像在注視一個宿命一般的愛人。

楚小鳳頓了一會兒,將劍插在地上向她走過去。

蘇傾竟不覺得他是魔鬼。他像個卸下盔甲的戰(zhàn)士,一身疲憊,眼神悲傷地站在了她的面前。微微俯身,尚沾著血的手指靠近她耳垂上的痔,又停下來。

“華音,你最像華音。”然后他開了口,嗓音疲憊而沙啞。

蘇傾不敢相信這就是那個數(shù)千守衛(wèi)之中取人性命的楚小鳳,小心翼翼抬眼與他對視,手指照樣揉著衣角,不敢說話。

“我很累。”楚小鳳自顧自坐下來淡淡道,“我不要他人的血停在我身上太久,華音,去燒些水給我。”

蘇傾看了看四周,這房子就他們兩個,估計那個“華音”也是叫自己,就“哦”了一聲忙不迭地跑去燒水,余光掃見楚小鳳卸下了面具,將自己整張臉露出來。

他長得清俊,只是臉上沒有一點表情。在他人眼里,他冷漠得像個惡魔,可在蘇傾眼里,他蒼白得像個孩子。蘇傾在心里想,這肯定是個有故事的人,起碼比和同走江湖的司徒瑾要有故事。而故事的主角……她燒著水,思忖,這個華音是誰呢?

“華音,今天死在我劍下的那個人很像你。”

蘇傾嬌軀一震。這是暗示么……她吞了口口水,不敢說話,埋頭干活。

“他最像你的是,明明與我不相上下,卻還是讓我殺了他。”過了半晌他又輕聲說了一句,“這樣的人,也配稱殺手。”

蘇傾還是不敢說話,心想楚小鳳可能沒有傳言中那么厲害,還有人能和他打平。她抿著嘴唇把為他把洗澡水放好,看他并沒有動那杯下過藥的水,試水溫的同時把剩下的迷藥加進洗澡水里去。

“好了。”蘇傾粗著聲音,小心翼翼說了這么一句。

楚小鳳抬眼,緩慢走了過來,邊走邊隨意褪下了自己的衣服,到蘇傾跟前的時候已經(jīng)一絲不掛。

蘇傾當然沒心情欣賞他身上的肌肉和某個部位,心里只想,敢在陌生人面前卸下所有防備,這個人是有多自信?也就是碰上她這個功夫不怎么樣的,要是司徒瑾或者溫容,他肯定死得很慘。可是很可惜即便他脫光她也沒信心制服他,還只能用卑鄙的迷藥來達到目的。

她提心吊膽地看著楚小鳳進了浴桶,懸著的心才落地。

這個楚小鳳仿佛沒有心機的樣子,蘇傾心里想,也可能他只是累了。在親手扼殺掉一條生命之后,難免有些恍惚,所以就失去了應(yīng)有的警惕。這個人年紀出乎意料的輕,看起來頂多二十五歲左右,可是也已經(jīng)殺了十年的人,卻完全沒有她腦子里他該有的冷酷殘暴。一個這樣的人,真的能獨身突破重圍取得尹赫的性命?她有些不敢相信。

楚小鳳靜靜靠在浴桶壁上。蘇傾這時候才覺得自己和一個裸男這樣共處實在有點不妥,就默默退了幾步,把白紗拉上。

“你若是敢出這間屋子,就是死路一條。”不緊不慢的一句話,卻能讓你清清楚楚感到其中包含的威脅。這種震懾力,才真正使蘇傾知道“天下第一殺手”的盛名不是虛得。

“我不出去。”蘇傾答了一句。她現(xiàn)在一點也不擔心,他已經(jīng)進了這種最名貴的迷藥的包圍圈,她怕他什么?

風拂過素凈的白紗,天色一點點暗下去,這副場景倒有些夢幻。楚小鳳的聲音又透過那層輕紗傳過來:“華音,只等五日,我就解脫了。”

五日后是五月十七。正是他和陶薄相約逍遙山莊的日子。為什么他會在那天“解脫”?他好像讓蘇傾在扮演著某個角色,這個角色是個叫“華音”的十四歲少年,可這個華音又是什么身份?他們的關(guān)系肯定不一般,但聽他前面說的話,好像他又殺了他?這還真是糾結(jié)。蘇傾心里分析,這個楚小鳳多半有精神病。

還沒把事情理順,就聽見低沉渾厚的身影貼著耳畔響起,讓她不由一個激靈轉(zhuǎn)過身去,身子險些與楚小鳳貼住。

“華音,我已滌凈身上鮮血,這下,你該準我靠近你了吧?”男子的聲音極盡魅惑,讓蘇傾耳根紅了一片。

他還是未著寸縷,就那樣堂堂正正站在她身前,臉上神情有些僵硬,卻應(yīng)該是他能達到的最溫柔的地步,而眼神的飄忽顯示出他意識的迷離,應(yīng)該是迷藥的效果。此刻他見蘇傾面紅耳赤地呆住,俯身,咬了她的耳垂。

蘇傾這回真的是僵住了,第一反應(yīng)是自己根本沒什么長相還能讓這個帥哥見色起意?第二反應(yīng)是……不對,她扮的是男裝啊!感受著頸間的熱氣,蘇傾睜大眼睛,想,原來楚小鳳是個斷袖,而且他要十四歲少年的用處,估計和她先前以為他是女人時想的差不多。

這個世界真是太齷齪了。蘇傾微皺眉感嘆,也不動,順手托住面前男子越來越沉重的身子,任他親吻她耳垂脖頸,不到三分鐘,楚小鳳就逐漸失去了力氣,軟軟地倒在了她的懷里。

蘇傾沒想到得手這么順利,小心翼翼把靠在她身上的裸男搬到床上,想了想又給他穿上衣服免得人家發(fā)現(xiàn)他以后說自己先奸后殺,然后走到門邊找到了他那把染血的寶劍,像個真正的女俠一樣,將劍刃對準了他的心臟。

蘇傾當然要殺楚小鳳,他們來這一趟的目標就是殺楚小鳳除掉尹府的禍患,可是她比畫了半天,還是無法說服自己動手。這個楚小鳳大惡不赦人人得而誅之,不僅殺了那么多人,還殘害無辜少年,但是他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他不應(yīng)該是個這樣脆弱蒼白的人,他怎么能這樣輕易地信任她而就被放倒?而且,他始終沒有變態(tài)殺手那種兇殘,反倒像個憂傷的小文青……最重要的是,蘇傾雖然打人打得不少,但其實很少真的傷到人家,現(xiàn)在突然要她殺人,她哪來這個膽子?

蘇傾換了無數(shù)種姿勢,劍尖還是一點都沒有埋進楚小鳳的身體里。那人在榻上睡得十分香甜,倒是她自己急得滿頭大汗。

過了也不知道有多久,天都已經(jīng)黑了,楚小鳳還是毫發(fā)無損,而蘇傾卻已經(jīng)筋疲力盡。她知道自己下不了手,只能把那把沉甸甸的劍扔到一邊,又尋了繩子把楚小鳳捆上。托著下巴苦大仇深地看著那張清俊的臉,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剛剛犯困,就看見他長睫顫了幾下,緩緩地睜了開來。

蘇傾倒抽了口冷氣,把劍又握回手里,倦意全無地看向他。

楚小鳳冷冷地掃了她一眼,又瞧了眼自己身上的繩子,眼神變得輕蔑。他藥勁兒還沒有過去,武器也在他人手里,可是大概在生死之間走了太多遭,對于這些沒有半點恐懼。只是想,這一天來得有些早,他原本抱了必死之心接受他最后一個紀華音,才放下警惕,沒想到這個少年看似溫馴,卻暗藏歹意。

可是他終究是愚蠢懦弱,不敢對他下手。楚小鳳狹長的眼似乎是這張冰冷的臉上唯一能展露出情緒的地方,就顯得格外清亮好看。此刻這雙好看的眼睛里盛著的是不屑:“你不敢殺我。”

“我……”蘇傾想抱著劍示個威什么的,又無力地垂下手,“好吧我不敢。”

“你不殺我,就是要你自己死。”楚小鳳又說了一句。

你還來勁了是吧?蘇傾聽了這句威脅有些氣,把劍尖朝他指了指:“我告訴你,現(xiàn)在我為刀俎你為魚肉,誰能殺誰是一定的事,我要是愿意,現(xiàn)在就可以一劍結(jié)果了你!”

“哦?”楚小鳳沒有聽過這樣的威脅語氣,恍惚答了一句,又看向上空,半晌又開口,“你不要殺我,五月十七未到,我還不能死。”

蘇傾聽了這句話,心想這難道是服軟?可是話里一點感情都沒有是怎么回事?她把劍松了松,更覺得這個叫楚小鳳的殺手是個文藝青年,否則怎么會有這種四十五度望天的憂傷神情。蘇傾糾結(jié)地看了他幾眼,覺得對這個人的好奇壓過了一切,便斟酌著說:“好,我現(xiàn)在可以不殺你,但是……你回答我?guī)讉€問題。”

楚小鳳不回答,算是默許。

“華音是誰?”

聽到這個名字,楚小鳳轉(zhuǎn)眼瞧了瞧她,聲音里依舊沒有波瀾:“說不清。”

“好吧,”蘇傾撇撇唇角,問,“那你五月十七到底要做什么?”

“殺陶薄。”一點隱瞞的意思也沒有。

他竟然要殺了自己的師父?蘇傾想這可能真的是個嗜血的人,但還是忍不住問:“為什么?”

“他殺了華音,讓華音死的人,我不會讓他活著。”聲音淡漠卻篤定,似乎在敘述一個已融入自己骨血的定理。

蘇傾在腦子里默默整理了一下思緒,疑惑問:“那個華音……不是你殺的嗎?”

“我也會死,只是死前,要先殺了逼我殺他的人。”

這個人果然是個殺手,腦子里好像就只有打殺、復(fù)仇,死之類的事。可是那句冷冷的“讓華音死的人,我不會讓他活著”還是給了蘇傾一種奇異的感覺,想每個人都有表達自己愛的方式,譬如蘇傾就會為了不讓溫容涉險傻傻跑到這里來,再譬如世界里只有刀光劍影的殺手,不會溫柔對自己愛人說一句甜言蜜語,卻為他將復(fù)仇的定義揉進骨血。

“讓華音死的人,我不會讓他活著。”蘇傾回想著這一句話,莫名心疼,似乎有了共通的地方,距離都拉進了許多:“陶薄為什么要逼死華音?你又為什么非要在五月十七殺陶薄?”她突然很想知道這段故事。

楚小鳳想了想,漫不經(jīng)心地開了口,做出講一個很長的故事的鋪陳:“飛紅盡的弟子,都是從出生起就被搜羅來的孤兒,我是個例外。我六歲的時候家里被滅了門,被路過的紀華音拾起收入飛紅盡,那日是五月十七。”

他頓了頓,繼續(xù)將自己一生寥寥幾筆帶過:“飛紅盡訓(xùn)練弟子的規(guī)矩,是兩個殺手雙雙培養(yǎng),這樣所有的人除了和自己一組那人,不會與其他殺手相識。既然是紀華音發(fā)現(xiàn)我,并請求師父收留,我就和他一同練功直至十四歲學(xué)成出師,整整八年。沒想到走出飛紅盡的儀式,竟是要我們二人相殺,生者入江湖。

我殺了紀華音。

我知道按規(guī)矩十年之后陶薄會重召我入師門,所以我等了十年,只等五月十七這一天,得見陶薄,取他性命。”

沒有一點隱瞞,這些話就這樣理所當然地說出來。楚小鳳神色淡漠,沒有贅述,也省略了許多許多,幾句話勾勒出一片蒼涼時光。

飛紅盡是最殘忍而嚴密的組織,甚至置身其中的人都不能探透它所有的神秘。它培植出一個個頂尖的殺手,他們的無情,用唯一同伴的鮮血來祭。而后放逐出師門,十年為期,他們一開始的悲傷也好,憤怒也好,都被逐漸涌過來的榮耀與財富磨滅,然后飛紅盡再仔細將感激的他們重新收入門下。

只有一個人不同。楚小鳳,十年,他擁有了很多,卻不屑于此。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被獨留人世的這個人,多少漫長夜晚,望著身下被獻來的少年,纏綿過后的空虛中,只有扭曲的沉痛與恨意一寸寸沉淀,讓他想,“讓華音死的人,我不會讓他活著。”

一旦殺手有了感情,便會成為飛紅盡的災(zāi)難。

蘇傾沒有在他的話里聽出多少抒情。但是已經(jīng)被他這浴血而行的一生,以及和那個叫“紀華音”的男子之間的情意所動,喉嚨哽哽的,仿佛看見十四歲的紀華音死在這個人劍下那一刻,少年眼睛里的蒼茫跟無措。

這樣一個人。蘇傾看著他冷峻的側(cè)臉,想不出要說什么話才好,只覺得命運弄人,那個陶薄死一萬次都抵不上他將兩個相愛的人這樣拆開的罪過。當年的紀華音,應(yīng)該也是愛他的罷,楚小鳳那句“他最像你的是,明明與我不相上下,卻還是讓我殺了他。”,現(xiàn)在想起來竟是這樣難過。

蘇傾從來沒有聽過一段這樣慘烈的愛情,怔了半晌也說不出話來,良久才從嗓子里擠出生澀一句:“我懂你的,也希望你一定要去殺了陶薄這個壞人,最好飛紅盡這個門派也都滅掉,可是我也有一個心愛的人,他為了尹府的事來阻擋你,你如果不答應(yīng)我不傷害他,我還是只能殺了你,你懂嗎?”

楚小鳳沒有答話,合上了眼睛。

蘇傾抓著劍,再也不知道到底該怎樣對他。到底是放他復(fù)仇為溫容、司徒瑾,尹府都帶來麻煩,還是在他藥勁過去之前殺了他保護溫容,卻使陶薄得不到應(yīng)有的報應(yīng)?這仿佛是她這輩子最艱難的一個選擇。

蘇傾懊惱地想,原本以為這個楚小鳳是個堅不可摧的傳說,沒想到在感情羈絆之下是個這樣脆弱的人,以至于她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將他拿下,可這樣,真的好嗎?

夜色沉重,白紗微搖。楚小鳳呼吸勻稱,似乎已經(jīng)睡著了,完全將生死交到了她的手中。

可是蘇傾下不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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