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蕭聲總覺得今天的裴珥不太對勁，好像在躲著她。

“這是哪兒？這還是第一次站在屋子里面。”

這里應該是在一個比較高的地方，古建筑的那種豎開的窗戶，視線遠沒有大玻璃窗戶好，她站的位置，透過窗戶只能看到藍天，屋子里挺空的，除了張悅寫字的那張長桌，只有一張軟塌，上面有個小桌子，擺著茶杯，往后能看到木質樓梯扶手，上面的雕刻十分細致，樓梯旁邊也有窗戶開著，能看后面還有院子，斜坡的屋頂上各色神人走獸昂首站立著。

“這里就是我說的樓上啊！”

張悅把紙張都收起來放到旁邊，把裴珥攆起來，招呼蕭聲過來坐。

蕭聲又看了裴珥一眼，這次他倒是沒躲，也看著她，眼里有些無奈卻是盛滿了寵溺，站起身走到對面的軟塌上坐下來，看向窗外。

“聲聲，你看，這些，都是我寫的，平時我就在這里寫字。”

“好厲害，我都不會寫毛筆字。”

蕭聲感慨，她只在很小的時候跟著爺爺學過一點點，后來也沒堅持，連握筆都不會了。

“那我教你好了！”

“可以啊，我要怎么做呢？”

蕭聲欣然接受了張悅的提議，她也挺想知道這小丫頭打算怎么教她。

“嗯——先是握筆，給你，你看，手指這樣……”

裴珥搖了搖頭，他看著張悅把宣紙鋪好，拿了筆有模有樣地教，蕭聲也配合著學得認真，這畫面還挺和諧，他似乎有些明白張悅為什么喜歡和蕭聲在一起了。

“怎么樣？還行吧？”

蕭聲蘸了墨寫了個悅字，扭頭看張悅。

“嗯……還有進步空間。”

“哈哈，你從哪兒學來這些話。”

蕭聲知道自己寫的不怎么樣，放筆的時候墨汁還濺了出來在悅字的勾起處暈出了好大的黑點子，也就勉強能辯出字形，真談不上美觀，沒想到這丫頭冒出這么一句話，給她逗樂了。

裴珥默默地擺了擺桌上的茶杯，這話是當初他說的，剛開始教張悅寫字，這孩子寫的跟胡畫的沒什么區別，他也不是專業老師，十分煎熬，這小孩子剛學習，說重了又怕打擊她的學習熱情，也不知道怎么就脫口而出這么一句，沒想到她倒是活學活用了。

“好了，你繼續練，我們要去干正事兒了。”

裴珥看時間也差不多了，他們也該干活了，不然要是梁成回來保不齊要再加一個冊子的量。

“我也去，我也去。”

“你今天的還沒寫呢，等你認識字足夠多才能帶著你。”

張悅聽了不開心了，很委屈的看著蕭聲，這才剛見面，就又要走。

蕭聲沒有說話，只是無奈地看著她，搖了搖頭，表示她也沒有辦法。

“好吧，那你得保證每天帶聲聲來看我。”

“好。”

裴珥很爽快地答應了，張悅不情不愿地和蕭聲擺手。

“好好寫，明天就來看你。”

蕭聲蹲下來和張悅平視，和她道別后才跟著裴珥順著樓梯往下走。

木質的樓梯踏板踩上去發出吱吱呀呀的響聲，蕭聲一手抓緊扶手，一手撐著墻壁慢慢往下挪動，指尖偶爾劃過冰冷的墻壁，激的人直哆嗦。

“你慢點！”

眼看裴珥就要順著前面的樓梯拐角消失了，蕭聲忍不住出聲喊他。

“你……算了，等著你。”

裴珥回頭看到蕭聲正曲著腿，手臂抱著扶手，撐著墻哆哆嗦嗦往下邁腳，這樓梯的確是有些高，但是也不用這樣吧，張悅都沒她這么慫，原本想說些什么到了嘴邊都咽了回去，只能等她，從見她的第一面起就知道這人四肢不協調，多說也無用。

“呼——還好，總算是活著下來了。”

蕭聲下了樓梯，看到外面的青山長長地吐了口氣。

“至于嗎？”

“怎么不至于，你看那樓梯那么高，踩上去還咯吱咯吱的，一會兒斷了可怎么辦？這房子多久沒修繕了？能住人嗎？”

“咯吱咯吱？挺穩的，是你自己害怕臆想的吧。”

“我還覺得你聽覺遲鈍呢，這么大的聲音都聽不到，再說了我怕高不行嗎……”

“有什么是你不怕的……”

“……”

兩人一邊斗嘴一邊沿著小路往前走，樓后面還藏著一些庭院，看上去不是民居的樣子，和這幾天他們逛的都不一樣，蕭聲猜測這里應該就是這壽川城的核心，周圍有樹木圍著，壽川河從山上蜿蜒而下，到這樓處分成了兩股，中間隔出了一塊地方，到下游又匯聚到了一起，那塊隔出的長條形的空地像座孤島，上面滿是樹木，這大約就是她在對面看到的林子。

順著河往下，旁邊又是巷道和院落，看上去格局差不多，地勢相較對面有些低，再加上樹林的遮擋，把這些房子很好的隱藏了起來。

“人挺多。”

蕭聲看著路上來來往往的人感慨了句。

“嗯。”

裴珥象征性地應了聲。

“哎，你為什么不帶張悅，她好像很想出來。”

蕭聲跑到裴珥邊上倒著身子往前，眼睛看著山間流淌的河水。

“你問這干什么？”

裴珥微微側頭看了她一眼，這人就不能好好走路，明明肢體不協調還老做些“危險”動作。

“隨便問問，你那么寵她，為什么不帶她出來玩？”

“這次你倒是沒替她出頭。”

裴珥沒回答她的問題。

“啊？我哪有替她出頭……你說上次，那天她確實吃了很多苦，也是在幫我——啊呀——謝謝！”

蕭聲回想著那天在橋上的場景，正說的起勁，腳下不知道被什么東西絆了下，身體失去了平衡，好在裴珥用那冊子托住了她的后背，沒讓她摔了。

“轉回來，好好看路。”

看她站穩了，裴珥撤回冊子。

蕭聲絆了一下學乖了，轉回來跟著裴珥往前走，沒一會兒便走到了橋邊。

“原來橋的這邊是這樣的。”

還好不是閻羅殿，不然她真不知道自己以后還敢不敢睡覺了。

那是座木橋，透過木頭的縫隙還能看到下面的水流，河水穿過橋，蜿蜒往前融進前面的山林里消失不見了。

過了橋，裴珥停下腳步看著蕭聲。

“所以你是因為害怕才沒去過那邊的？”

一般人為了找屋子基本會把這里轉個遍，走到那樓閣前面發現進不去也就不再過去，這也是那邊相對人少的原因。

“沒有，我就是沒什么好奇心而已……”

好吧，她知道這話說服力不強，但是這里可都是死了的人，都是鬼啊，誰遇上這事不慫，她還能和他在這兒說話已經算是膽子大了。

“張悅要是跟出來，盡量少讓她接觸這里的人。”

“為什么？”

“因為她是個孩子。”

“好。”

蕭聲很爽快地應了句，裴珥倒是有些驚訝她居然沒繼續追問。

“別這么看著我，我看起來很笨嗎？”

裴珥搖了搖頭。

“你……聽的懂？”

“大概吧，張悅身上有很強烈的生氣，和這里淡漠的氣質嚴重不符，我想你大概是怕她受傷害吧。”

裴珥有些驚訝，他真沒想到她能說出這些話，這里的人多多少少身上都帶著死氣，冷漠疏離是常態，而張悅不一樣，她剛來這里便直接闖進了樓閣上面，有些懵懂，眼睛里卻是閃著光的，她沒什么記憶，也不知道怎么來的這里，也不管他們如何驚詫，爬到軟塌上拎著杯子玩，那是他第一次在這里看到生機，哪怕這里山林青蔥，卻還是死氣沉沉，只有這孩子身上，有屬于生命的朝氣。

后來，直到蕭聲的出現，他才又再次看到了那種生氣，在崖邊上，跟不倒翁似的滑稽動作，看到王時的驚恐和害怕，再到后來她在樹下不停的胡言亂語，她的害怕、驚恐、疑惑、無聊、困倦……這些豐富的神態表情，不協調的肢體動作，都在吸引著他，讓他忍不住就想多看看她。

“對嗎？我也就是憑著感覺胡亂猜測而已。”

蕭聲看他一直盯著自己看，補了句。

“你的感覺倒是挺準的，走吧，今天從下面開始吧。”

“等一下，你還有沒有那種小冊子？或者紙也行。”

“你要干嘛？”

“我想畫個地圖，不然我離了你哪兒都找不到，你還得找我。”

“你沒發現最近你都是直接出現在我面前嗎？我在哪兒，你就出現在哪兒。”

蕭聲撓了撓脖頸，想了想，好像真的是，最近只要睜開眼睛，就能看到他。

“好像真的是這樣，為什么？”

“我不知道，這得問你自己做了什么。”

裴珥也有些疑惑，好幾天了，他特意換著地兒待，蕭聲每次都能精準地出現在他面前。

“我做什么？我什么也沒做啊！”

蕭聲仔細想了想，她沒做什么啊，就是睡覺而已，睡著了她想不來這兒都做不到，等下，好像這幾天每天睡前她都在想裴珥。

“我知道了，這幾天老和你在一塊兒，每天睡前總能想到你。”

“睡前想我？看來你只要想著我就能出現在我面前。”

裴珥替她說出了結論。

“那也就意味著只要想一想我就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了，那還要地圖做什么，這個操作不錯。”

“那只在你出現在這里的時候管用。”

“也對，那還是畫地圖吧！”

蕭聲撇撇嘴，她好想有瞬間移動的技能，那樣就再也不怕迷路了。

裴珥其實很想說，只要想著他，哪里找不到，想了想還是沒有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