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翀,男,十七歲,身高一米八三,穿著平凡的衣服,留著平凡的發型,一日三餐都是平凡的,過的生活也是平凡的。
沒人會喜歡這種沒勁的男生,女孩子都喜歡幽默的,浪漫的,會玩又聰明的。
林玥欣似乎是一位有趣的女孩,她有著所有女孩都有的小心思,但她的要強和倔強更顯得可愛。每天抱怨著事情真多,卻依舊用心對待有些看來是十分無聊的任務。
楊翀不確定自己會不會喜歡上林玥欣,于是他在一個百無聊賴的周末與吳承澤扯淡。
“喂,在不在?!睏盍埊偪竦亍按烈淮痢?。
“干嘛!”
“最近又遇到了點事?!?
“說來聽聽?”
此處省略了若干百字,雖然看不見吳承澤的表情,但可以想象此時應該是一頭黑線。
吳承澤問道:“這么說,你開始喜歡上了那個姑娘?”
“不知道,不確定,我們才認識不久?!?
“那么她呢,那位你追了兩年的圣人,你還有聯系嗎?”
五分鐘過去了,吳承澤差點以為楊翀掉線,但手機上顯示4G網絡在線。
“拉屎去了。”
“你妹啊,真想把你拉出去槍斃一百遍啊一百遍!”
“偶爾還有聯系,都是無關痛癢的大學生活,日常繁瑣小事罷了。”
吳承澤還真不知道怎么回他,想了一會兒,快速地在屏幕上敲出一行字:“我是想,干脆你放棄溫雅好了。這跟戒色不一樣,我感覺你過不了多久就會把她忘了?!?
“……”
“你說過從初中到現在喜歡過十一位女生,成功概率是十一分之零,你現在還喜歡她們嗎?”
楊翀秒回:“除了她,因為只有溫雅我喜歡了兩年?!?
“你看,十個人都是你已經不感興趣了,最后一個也是遲早的事?!?
還能不能愉快地聊天了!楊翀覺得再找他咨詢感情已經沒必要了,純粹浪費時間,然而吳承澤的興致已經被提起:“哎,我跟你說,我也遇到一妹子,挺可愛的,我們經常在食堂夜聊,我挺想追她的,但女孩不答應,卻又讓我繼續追她?!?
這他媽什么人什么事。楊翀不想理他了,手機扔一旁,任憑消息框跳個不停。
“媽的這不就是吊我胃口嘛,讓我越來越對她著迷?!?
“她生日快到了,楊翀,你覺得我該送她什么呢?”
“說話?。 ?
溫雅的生日好像也快到了,楊翀突然意識到了這點。十八年前,一位女孩在臨冬之時降生人間,在花一樣的年齡,將楊翀的心俘獲。
是啊,要送什么東西給她呢?楊翀不是個心靈手巧的人,機械制圖都畫不好,更別說制作小禮物了。去年溫雅生日,楊翀送了一個杯子,又寫了一張非主流的生日祝福,后來那個杯子,溫雅放在教室后的柜子里,直到畢業前幾天布置考場,她才想起來還有這玩意,帶走了,杯子的命運也就不了了之。
還是送吃的吧,最有用了。楊翀看了幾天的淘寶,流量都刷掉幾百兆,下單了一盒燕麥巧克力和一盒曲奇餅干,她最喜歡吃燕麥巧克力了。正值北方霧霾肆虐時候,或許一個口罩也很貼心,他又下單了一個棉口罩,淺藍色,有只可愛的小兔子卡通圖案。
算好時間,楊翀把這些東西寄到了北方。三天后,子夜十二點。
“生日快樂?!?
“哈哈哈哈哈?!?
老套路,楊翀已經習慣了,打字道:“禮物收到了嗎?”
“哈哈哈哈哈。收到了,謝謝?!?
那就好。
“那封信看了嗎?”
“好文采?!?
“還有呢?”楊翀急切問道。
“沒了……我要去睡覺了,明天滿課。”
“好的,晚安好夢。”
楊翀又失眠了,姑娘,你害我失眠了,你要負責。
可這句話楊翀又怎么能說出口。
楊翀曾經進入了溫雅的男朋友的空間,發現他也是像風行八百里不問歸期,與溫雅去了同一座城市讀大學,曬著一起吃索菲亞牛肉面的照片。
第二天那男生的空間鎖了,后來發生和將要發生的內容不得而知。
楊翀勸說自己不下一百遍了,你這樣算什么,這就叫賤,為了她變成流氓詩人有什么用,你耍的流氓她都當幼稚,你寫的詩她看過一遍就會忘。
“可我的心里還有她啊?!?
楊翀懷著各種復雜的心情,從剛入學一周當一個月過的心態已經沒了,人也變得懶懶散散,偶爾作業瞎寫寫,就打開電腦放點電影看。楊翀最喜歡的電影是韓國的《狼少年》,剛上映時宋仲基并未火,但演技已經如火純青,直到《太陽的后裔》播出后,他已成為了國民老公,微博上到處都有他的名字,迷妹們隨處可見,這外地人的一個微笑足矣使她們熱淚盈眶。
一部電影兩個多小時,楊翀的眼眶里有什么東西在轉,愣是沒掉下來。他容易被帶入情節,想象這一切都發生在身邊。
然后時間就這么匆匆過去了,沒有任何可以影響楊翀一生的大事發生,除了......
“楊翀,高數怎么考?”“這題怎么算?”
說來奇怪,楊翀的數學在高中基本上是救不回來的,到了大學好似脫胎換骨,成為了舍友們的救星,基本每題都能信手拈來。
想想,快期末考了。
這時楊翀才覺得有了點緊迫感,幾周前,他回了趟家,做個修整,換換心情,回到了母校呆了半天。平安夜,遠在喜都的溫雅再一次收到了他的信。
北方小鎮姑娘:
學期就要結束了,你在喜都過得還好嗎?深冬了,你的城充滿了霧霾,晚上或許看不到在云翳中若隱若現的星星了。在榕城,或許也好不到哪去,不過偶爾夜跑,操場上有一群幸福的人放孔明燈,望著它們帶著祝福與火焰緩緩升上天空,就像流星。
I?pray?for?you.
上次給你寄的口罩,希望你會用得上,因為我戴過……哈哈,開玩笑的。不敢選太艷的顏色,因為不適合你,所以選擇了一款比較小清新的。那張中通快遞的單子,現在放在我宿舍床頭的小籃子里,因為有你的名字和地址,偶爾夜深了,你便會出現在我夢中。嗯,有一次夢見你,是在母校的操場上,似乎是學校的周年慶,我們班都回來了,我跟同學們在扯犢子,你就從我旁邊經過了,變得更加漂亮,皮膚白皙,雙眼像鉆石般閃耀,笑靨如花。我立馬追上你,我們不停地說話,直到來到一個我也不認識的小巷口,你說你要走了,我說再見。夢醒了,一整天我都緩不過來,第二夜,期望再夢見你一次,卻是無夢。
說到母校,后來我又回去了一趟,純粹是帶著一種懷舊的心態。穿過鐵門,保安用本地話問:“你是哪個?”我沒回答,徑直走向操場,嗯,好多班級在上體育課,學弟們在籃球場上晃動著身軀,學妹們則坐在一旁八卦,有的班級則在操場中心圍成一圈游戲。我的嘴角不由自主地上翹,看了一會兒,走進教學樓,高一某班的生物老師強調原生質層和質壁分離聲音大得整棟樓都聽得見,我琢磨著這些學術用詞,好懷念,可惜再也沒機會學習語文、生物、歷史、地理這些課程了。穿過走廊,一些教室里好奇的人將目光轉向我,確實,上課期間背著包在走廊里晃悠很容易引人注目。還有的則趴在課桌上睡覺,明顯是厭倦的。我很想走進去敲敲TA:“嘿,醒醒,不要浪費最幸福的三年時光?!?
是啊,最幸福的三年時光,對我而言,應該是后兩年,認識你之后。我到現在還一直覺得我的大學生活只是一場夢,亦或一次實習,實習期滿了,又可以回到高中,講評講評高考試卷,我那倒霉的七十多分的數學還能拯救多少,然后,高四,高五,高六……高∞,我到底還是有點幼稚有點不敢面對現實了。
你收到這封信的時候,應該是平安夜了。高中的時候,兩年,我都給你送蘋果,因為you?are?the?apple?of?my?eye.現在我們相隔幾千里,不能送蘋果了,過去基本上就爛了。那我就寫多點字吧。我想象中北國的圣誕,應該是店鋪門外都點綴著圣誕樹,你的校園內也有吧,希望那天剛好下著雪,不是大雪,淅淅瀝瀝像春雨一樣即可,你捧著暖暖的水杯,在宿舍窗前,看夜幕一點點降臨,祝福和禮物也隨之到來。
你是個幸福的、討人喜歡的女孩,我也是幸福的,因為認識了你。
Merry?Christmas Eve,我的北方小鎮姑娘,你喜歡這個稱呼,那我就一直這么稱呼下去吧。
期望寒假能再次與你相逢。
楊翀在宿舍偷偷寫下這些內容時,嘴角一直是上翹的,他相信,溫雅現在的生活一定很美好。
自從十二月份的英語四級考試結束后,期末復習的氛圍漸漸濃厚。榕城大降溫,冷到骨頭里,楊翀每次起床刷牙都會抖成篩子。到了夜晚氣溫直逼零度,打盆洗腳水,邊泡邊讀書,水涼了再換一盆,直到腳被泡得發白發皺,睡覺的時候依舊冰涼。
楊翀翻著日歷,突然想起自己的十八歲生日快到了。
學校給他的大禮包便是生日后的期末五連考,楊翀覺得他的成人禮應該更加隆重且具有紀念意義,而不是在宿舍挑燈苦讀或者被窩里睡到四肢發軟。
楊翀失眠了幾天。
楊翀給自己買了張榕城到喜都的機票。
多想再見你,哪怕匆匆一眼就別離。
2017年1月7日,楊翀在云端給自己唱了一首生日歌。
從南到北。
這是與福建完全不一樣的地方,從機場到市區,撲面而來的除了寒風外還有大蒜味般的東北話。路邊的樹全都禿了,枝椏上囤積著昨日的殘雪。許多人戴著氈帽,身上裹得像個粽子。老頭踩著二八大杠,雪白的道路上印了一條清晰的車轍印,一直延展到霧霾深處。楊翀裹緊沖鋒衣,保暖內衣上貼滿了暖寶寶。他將脖子一縮,嘴和鼻子就被衣領包住,打開導航,定位喜都師范大學。
氣溫逼近零下二十度,天陰沉了下來,幾粒雪籽飄飄灑灑地落下。這是楊翀十八年來第一次見到雪,他曾經想象著雪像是白色的精靈,時而任性地揮灑自己的魔法苦惱了人間,時而悄悄抹下些淚水,輕盈卻又讓人心疼。楊翀伸出舌頭去接,輕薄的、冰涼的,可能還混有霧霾中的顆粒物。街上的人撐起傘加快了腳步,楊翀沒帶傘,頭上頂著像皮屑一般的雪。
喜都師范大學,就這了。鐵門關著,旁邊開了個小門,保安站崗。
楊翀掏出手機,點開與溫雅的會話框,想了想,又鎖屏并收回口袋,搓了搓凍得發紅的手掌,哈了一口熱氣。
算了,進去看看就好,不打擾她了,如果有緣,自會相見。
保安攔?。骸皩W生證拿出來。”
楊翀懵了:“啊,我不是這邊的學生。”
“不是這邊的學生不能進?!?
“是這樣的,”楊翀迅速在腦海里編了個慌,“我今年高三,而今天剛好十八歲,想報考這所學校,能不能讓我進去參觀參觀?我很快就出來。”
保安“哼”了一聲:“你哪像十八歲,你二十八歲還差不多?!?
“真的,我把身份證給你看?!?
楊翀一邊內心懊悔忘記剃胡須一邊迅速掏包,手一抖,榕城工程學院的學生證掉了出來,保安撿起,楊翀大窘。
“我跟你說前陣子有個鱉孫溜進來砸了第一任校長的銅像,學校開始禁止外人進校了。趕緊回去!”
楊翀退下。
祝你上廁所小弟弟被凍住好吧。
正午,沒有太陽,雪似乎下得更大了。
保安端著保溫盒吃著餃子,眼睛卻死死地盯著校門外,包括楊翀。
楊翀就一直背著包站在門口,渾身濕透,奢望著在進進出出的學生中能看到他魂牽夢縈的容顏。
大爺推著一個大罐子問楊翀買不買烤紅薯,楊翀說不用了。
校門口旁邊的一家面館,暖氣開得讓人懶洋洋的。
溫雅穿著薄衫吸溜著熱氣騰騰的面,脫下的外套披在了椅背上,桌對面的男生不是隔壁班的街舞男。她抬起頭,望著有點模糊的窗外。
“哎,你看校門口那人,似乎站了好久?!?
男生看了一眼就扭頭繼續吃面:“估計在等女朋友沒等到吧?!?
“我覺得他有點像我的一個熟人,不過太遠了,看不清。”溫雅伸長了脖子。
“那你要去打招呼嗎?”
“不可能是他啦,他在福建讀書呢。”
溫雅繼續低下頭,男生將碗里的肉全都夾給她。
“等等去看電影吧,下午又沒課?!?
“好。”
天黑了,雪也停了。
楊翀的肩上和腦袋上堆著雪,依舊站在校門口,暖寶寶早已不管用,他被凍得瀕臨猝死。
保安摳了摳鼻屎然后彈進雪地里:“你站到明天我都不會讓你進去的?!?
要不,聯系吧。
楊翀掏出手機,卻發現由于氣溫太低,手機自動關機無法開啟。
大爺又問楊翀要不要烤紅薯,五塊錢一個。
楊翀將腿從雪地里拔出來,蹣跚著來到攤前,從口袋里掏出濕漉漉的紙幣買了一個。顫抖地掰開焦掉的外皮,紅彤彤的薯肉散發著誘人的香氣,咬下一口,軟糯的,甜甜的。
高三的午休時分,教室里難得只有他與溫雅兩個人,溫雅撩開耳邊垂下的長發繼續做題,楊翀趴在桌子上,就是那時,陽光的味道,她的味道。
他的眼淚在嘩啦啦地掉,又結成小條冰柱像是回路一樣通到嘴邊,苦澀的味道。
來做一場灰飛煙滅的游戲信馬由韁飄零半生
一個男人握著加溫的啤酒整片星空和一只老狗
他沒流過一滴眼淚卻被大雨包圍
冷暖自知的酒杯游蕩著善良的魔鬼
他總是這樣說一切都無所謂
他背對著人群摔碎了酒杯
點燃一場支離破碎的美夢
看光陰散落下的滿眼飛鴻
遙不可及的相守咫尺天涯的相擁
在繁華落空時它們相逢
楊翀坐在綠皮火車上,聽著《皆非》,用捂熱復活的手機在空間上面發了一張喜都師范大學大門口的照片,沒有配文。他一下子便收到了溫雅的評論。
“你怎么來了?我在學校旁邊的面館看到校門口的該不會是你吧?”
我想你了,我就來了。
楊翀沒有回復,而是將手機收回口袋。
緣分到這,差不多了吧。
再次生日快樂,楊翀。
楊翀回到榕城,花了六十塊打車返校。
英語聽力播放結束的時候,楊翀穿著沖鋒衣,背著背包,渾身濕透地闖進了考場,滿座皆驚。
楊翀的英語四級考了466,他的英語期末考考了46,這些都是后話。
林玥欣將手中的筆、身份證、學生證收進書包里,離開考場。最后一科古漢語的期末考結束,寒假開始。
夕陽散發著冷冷的光芒,最后又被遠處的一座山峰所吞噬,黑暗即將統領這座城市。寒風刮在臉上,像把把匕首。林玥欣沒有與舍友同行,自己一人來到食堂,在沙縣小吃窗口給自己點了份扁食湯和老干媽炒飯,加辣再加辣。第一口就把自己嗆到,連忙喝幾口湯,緩了一會兒。阿姨看著她笑,她也流著淚笑道:“這辣椒油太辣了?!?
林玥欣已經有一個學期沒有回家了。前陣子林晴跟她閑聊時問道:“天冷了,要不要給你寄棉被過去?”
林玥欣嘴上說著不要到時候回家拿也不遲。事實上她也沒有回家的打算,降溫后晚上蓋著薄薄的空調被睡著涼席瑟瑟發抖。結果兩天后林玥欣就收到了來自家鄉氣味的裹成炸藥包似的棉被,抱回宿舍滿滿的幸福感。
不想上課,不想走出宿舍,渴望床上的溫暖,亦或者泡杯熱茶也是蠻愜意的,家鄉的秋茶,林玥欣沒機會喝就極速入冬。
跨年夜那天晚上,林玥欣和舍友去吃火鍋。薄切的牛肉,脆爽的毛肚和鴨腸,在紅湯里涮熟后就著調好的醬料入口,就算有人拿到夾在脖子上也不愿意起開。聊著八卦,涮著煮著食材,沒有一刻閑著但卻倍感放松。飽腹之后舌尖麻麻的,額頭上的汗水擦了又流,寒意卻早已消失殆盡,只剩下滿足,盡管回宿舍后排隊上廁所。
往常這個時候,陪著自己的人可是董敏吶。
你在哪里,是死是活,好歹回個話啊。
林玥欣吃不下去了,清澈的湯上面飄著支離破碎的扁食皮,盤子里的炒飯也被筷子攪得稀巴爛。她思索著該回家還是再多留校幾天,春節將至,票更不好搶了。
春節、線香煙花、吉他、“香水”雞尾酒……張文賓,我到底還是沒辦法完全忘記你啊。
手機響起,來自父親李程。
“喂,爸?”
電話那頭傳來了十分沙啞的嗓音:“玥欣啊,你什么時候放假?”
林玥欣皺起了眉頭:“快了吧,爸,你聲音咋這樣,是不是酒喝多了煙抽多了?還是生病了?”
“我沒事……你現在可以回來一趟嗎?”
林玥欣沉默。
“你爺爺快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