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一曲入魂】

晚上七點鐘，

橫店明星大酒店宴會廳，

《出鞘》劇組的演職人員全部到位，

開機以來，今天是劇組第一次舉辦全員宴會，

這頓飯是由導演組提議，公司批準后，由制片組負責張羅，

從來到橫店以后，方方面面的事情都非常順利，拍攝進度比計劃中的要快，演職人員都非常辛苦，這也是導演組能向公司申請下來這頓飯的中肯理由，

小舞臺背景大屏幕早早地循環著幾首喜慶音樂，

離著舞臺最近的十多張桌子已經夠劇組用，宴會廳實在太大，后面很多排餐桌只能空著，

十人一桌，

每張桌子坐滿，

當然座位不是隨便坐的，桌上放著桌牌，分組分類就坐，

李昆作為主演，當然是坐在主演桌，

但是，李昆演得是男三角色，又是剛上道還沒出道的演員，

他跟同桌就餐的其他主演之間，僅限于彼此能叫上名字的關系，

開機后的前三天，特別緊張，

在圈內，杜醇導演不只是以嚴肅出名，還以拼命三郎著名，

干起工作來，一天睡不過五個小時的覺，

在他的組里拍戲，所有人都會被他帶了節奏，

的確，拍戲的進度是快了，

但是，個個時間緊得，跟劇中戰場上打仗一樣，

每天，演員們一下班，首先想到的不是喂飽肚皮，

而是趕緊沖澡睡覺，

所以，演員們私下交往交流的時間幾乎沒有，

原先相熟的，自然相熟，

關系不熟的，只是彼此在片場上認個臉熟，

今天因為有劇組宴會，所以，收工比前幾天早一個小時，

咋也得給演職人員們回酒店洗把臉的時間，

出席宴會，大家都是很要臉面的人，

今天，制片人也來了，

制片人就是馳潤輝影視傳媒娛樂公司老總瞿安韶，

第一輪菜上齊，制片主任給瞿總耳邊說了句“人已到齊，瞿總可以開始了，”，

瞿總點頭，

臺上，宴會女主持便簡短兩句調動情緒的開場白，邀請瞿總上臺講話，

因為是叫演職人員來吃飯來了，

所以，瞿總很會把握講話的篇幅，

先說一說開拍以來，一順百順，都是大家共同努力的功勞，

其次，說了說大家吃好喝好，能喝酒的就多喝一點，會唱歌的可以上臺為大家獻歌展示一下自己的才藝助助酒興，

最后，瞿安韶發布兩條重要消息，他代表公司宣布，如果《出鞘》這部大戲能夠順利提前殺青，每位演職人員都會有萬元以上的大獎，

第二條消息是，明天上午放假半天大家調整調整，

當然，這些都是和導演組提前商量好以后，才在現場發布的，

對于出門掙錢的人來講，

發錢和放假，是最受歡迎的兩件好事，

嘩，

掌聲一片之后，便是觥籌交錯，

吃，

喝，

聊，

笑，

好不熱鬧，

在現場要是加上紅色和粉色，

以為誰家這是辦婚宴招待親朋好友呢，

女主持人是劇組花錢，讓酒店從本地婚慶公司雇來的，

她站在臺上比下面吃飯的人們還活躍，

瞿總講話完畢下去后，根據劇組要求，女主持有一項主要任務，就是要調動演職人員的積極性，到臺上唱歌，增加這場宴會的放松性，

本來請全劇組來吃飯，就是為了鼓舞士氣嘛，

女主持這里剛笑吟吟發出邀請，

臺下立刻有好幾個人舉起了手，

有才藝，誰不想露一手呢，

制片人大佬在臺下坐著，

萬一被他老人家看中，拿出錢來包裝一下，就可以往好聲音這類真人選秀節目上推一推，不就多了一條成名的路子嘛，

當然，

舉起手，有這個想法的人，多數是十八線小演員和跟組演員們，

李昆所在的主演桌，沒人舉手，

第一個搶著上臺的是個女孩兒，叫傅言別，個子不高，在劇中演一個戰地小護士，

她唱了一首《健康歌》，蹦蹦跳跳的自唱自舞，脖子扭扭屁股扭扭，倒是挺嗨，整個表演童趣滿滿，

鞠躬下去后，又上來一位女演員，這個歲數稍大一點，三十開外，叫嚴晶瑩，

因為天賦原因，所以一直起不來，屬于千年十八線那種，已經被圈內貼了標簽，拿到戲份，是因為跟很多導演混個臉熟，導演覺得她不容易，給碗飯吃，

劇中飾演一位村婦，當然，戲份少的可憐，

她唱了一首老歌《南屏晚鐘》，調是準的，嗓子一般，出來的韻味欠了很多，

畢竟年齡在那兒，場下還是給了比傅言別不小的掌聲，

接后，連著還是兩個女的，

而且都是搶著上臺，

也不知道咋回事，在表現欲方面，女性總是高于男性，

女主持發現了女多男少這一點，

于是，在第四名女演員唱完后，女主持早已下臺來，站在了酒桌之間，說了句“有請這位帥哥上臺為我們獻唱”，說完，立刻把話筒塞到男演員手中，

這位男演員就是周燁，

他年齡在李昆之上，演藝經歷跟嚴晶瑩差不多，

也是屬于熬不死的十八線，

周燁既然敢舉手，當然嗓子還是蠻不錯的，他唱得也是老歌，一首《好漢歌》，唱得豪邁還稍稍帶一點詼諧，

等周燁唱完下臺，制片組負責外聯工作的席跳跳站起來，

端著少半玻璃杯白酒，打個酒嗝，

臉膛紅撲撲地喊了一嗓子，

“主演們每人唱一首，”

一個劇組里的主演，比熊貓還寶貝，

對他們身上發生的一絲一毫，不只是媒體極為關注，

在劇組內部，也是備受關注的，

有席跳跳挑頭，酒席上炸了，

“對呀，要一睹主演才藝，”

“快唱快唱，我的耳朵已經迫不及待了，”

“誰不唱歌，現場發一百個紅包，”

“今天放松的大好日子，必須唱，”

起哄聲此起彼伏，

女主持很有主持經驗，

她立刻從臺邊上走過來，

站在主演桌旁邊撩撥現場情緒，笑吟吟道，“你們只說讓主演唱，讓誰唱呀？不說出TA的名字，人家怎好拿過話筒，”

可能給興致很高多數人都喝了酒有關，

主演的名字被大伙兒高聲喊了出來，

“黃毅山，毅哥，”

“我也點毅哥，他的《我等到花兒也謝了》我聽過，蕩氣回腸，”

“我點孫麗穎，她說話聲音那么動聽，唱歌也一定好聽，”

“我點張博老師，”

“楚飛翔，”

“常心然，”

“段震宇老師，”

“洛海伊，”

“野川良井，”

“樊虎，”

一桌十個人，九個人的名字被喊道，唯獨沒有李昆，

經紀人韓馥郁今天應邀到場，她坐在嘉賓桌，

臉上雖然平靜，畢竟是金牌經紀人，見多識廣的老江湖，

但內心還是起了一點波瀾，

馳潤輝重金請她來推紅李昆，

來到橫店，今天是第一天有李昆的戲，

韓馥郁到片場看了，

雖然，李昆的戲份不是太多，但是，演技爆棚啊，

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表情，把張耀濤的形象刻畫的極為逼真到位，

劇組上下一片滿意的聲音，

可是，演技再好，也是才剛剛開始，

眼下，沒有人喊李昆的名字，韓馥郁怕李昆面子上過不去，影響心情，以至于影響到后續的演戲狀態，

畢竟那一桌坐著都是主演，

每位主演被叫到名字，都會站起來揮手致意，鞠躬致謝一下，

況且，根據劇情需要，那一桌還有兩個外簽明星，野川良井和櫻純木子，

哪知，韓馥郁在看李昆時，居然發現李昆很坦然地面帶微笑，

好像是在喊別的主演時，其實都是在喊他李昆一樣，

這讓韓馥郁稍稍放心下來，

有沒有人喊名字，無所謂，

唱不唱歌的，更無所謂，

關鍵是李昆別因為這個弄得狀態不好，

除了李昆，其他主演之間都是比較熟識的，

畢竟成名不是一年兩年，

有的主演以前曾經在影視劇中合作過呢，

所以，大家就開始互相推，

他說這個唱，她說那個唱，

可是，推來推去，竟然沒人上臺，

也不是沒人會唱，主要是他們有明星光環罩著，不愿意輕易去唱，

唱不好，被下面的人拍到了發出去，

會給自己減分的，

對于明星來說，減分就是扔錢啊，

娛樂圈里是個怪圈，魚龍混雜，各種心思的人都有，

明星日常中首要做的事情是做好各種防護，

推來推去，同桌的主演有人開始看李昆，

洛海伊第一個提出來，“大昆唱歌咋樣？要是唱得不錯，代表咱們這一桌上臺唱一首，”

她這一起頭不要緊，

其他把位，除了野川良井是劇組特約嘉賓，那七位紛紛把這個包袱扔給李昆，

上？

還是不上？

要馬上做出決定，

因為，起哄的人還在起哄，

如果主演桌再沒人上去，等起哄的人不起哄了，那就顯得主演桌這幾位太不給面子了，

別人可以說你們主演真能端架子啊，

或者說主演們怕影響明星形象，個個心眼子真多啊，

也可以更惡毒一點，說主演們就會傻演戲，沒有一點娛樂精神，滾出娛樂圈得了，

反正，大伙兒不管出于什么思想和目的，只要被掃了興，冷了場，那后面誰好上去唱呢，

起哄的人，有的已經跟自己同桌的人說風涼話了，

站起來點主演名字的幾位，陸陸續續坐下，

氣氛一下子落下去很多，

女主持雖然保持著多年養成的微笑，但笑得有些變味兒，

目光里帶出對主演們的一絲不爽，

李昆一直沒有說“我不行”這幾個字，也沒說“我真不會唱”這句話，

但是，不能不謙虛一點，他說了兩聲，“你們上吧，呼聲是給你們的，我等著飽耳福呢，”

現在弄成這樣，李昆覺得是時候登臺了，

他必須出來做這個好人，

給主演撐住面子，還要讓那些沒有喊他名字的學會喊他李昆的名字，

在娛樂圈，隨便扒拉出來一個人，都長著兩只眼，

一只勢力，

另外一只，更勢力，

好吧，我來矯正一下你們的勢利眼好了，

李昆站了起來，女主持本來站在男一黃毅山身邊，

見主演桌終于有人打破尷尬，她馬上邁著小碎步快速走過來，把唱歌那支麥交到李昆手中，把自己的麥放到嘴邊，“掌聲在哪里，”

嘩，

所有人鼓掌，

掌聲持續不長，但是，他們是李昆的勇氣鼓掌，

為李昆能夠維護現場高昂的好氣氛鼓掌，

接下來，就看李昆唱得咋樣了，

經歷了剛才起哄又冷場的過程，所以，大家聽歌的興致反而比剛才聽那四女一男的更高一些，

除了幾個餓死鬼還在那里沒頭沒腦眼皮不抬地往嘴里塞雞鴨魚肉，

百分之九十五的人放下了筷子，

尤其是劇組領導這一桌，

當李昆站到小舞臺中央時，制片人瞿安韶和導演杜醇給李昆伸了大拇指，

李昆微笑點頭，表示收到你們的鼓勵，你們等著聽我開嗓唱歌吧，

他的臉上充滿自信，

上臺前，在臺口他已經給音響師說了他要唱什么歌，

留著披肩發的男音響師給李昆舉了個OK手勢，意思是你點的這首歌有，沒問題，

在臺上站好，等音樂前奏一起，李昆微笑著報出歌名，“《大海》，送給大家，”

嘩，

掌聲鼓勵，

根據雙重記憶，李昆已經檢索到這個世界也有大海這首歌，

不過這個世界是一個叫鄔衛的歌手唱得，而不是張雨生，

雖然這首歌被鄔衛唱得眾人皆知，

但，跟張雨生的比起來，差了很多味道，

劇組的燈光師，因為李昆有維護現場好氣氛的大局觀所觸動，在李昆走上舞臺是，他主動跑過去關了宴會廳的所有吸頂燈，只留下舞臺上裝點氣氛的小彩燈和追影燈，

那五六個只顧胡吃海喝的，光線幾乎沒了，已經看不清飯菜，手里的筷子依舊上下翻飛，該怎么吃還怎么吃，其中兩個嚼飯菜的聲音還挺響亮，bia唧bia唧的，特別有節奏，

既然燈光師給造了這么個小氛圍，

李昆若不利用，覺得太浪費燈光師的心思，

于是，李昆跟著節奏讓身體微微律動起來，

在前奏快結束前，李昆低下頭，靜了下來，

等前奏一結束，忽然睜開眼，眼神迷離遠方，

開嗓唱出第一句，

“從那遙遠海邊，慢慢消失的你，本來模糊的臉，竟然漸漸清晰”

背投大屏幕上，藍色大海卷起白色浪花，親吻著礁石，拍打海灘，

第一句從李昆嘴里流淌出來，

臺下幾個吃貨，幾乎是同時把筷子放下的，

已經塞進嘴里的飯菜，沒有繼續嚼，

生怕鬧出動靜破壞了大海的愛，

這聲音，

一曲入魂啊，

韓馥郁雙臂支在桌子上，托著下巴，閉上雙眼享受歌者帶給熨斗熨過全身毛孔的舒服感，

制片人瞿安韶眼睛一亮，保持現有的坐姿再也沒動彈，

導演杜醇偷偷地倒吸一口涼氣，驚李昆為天人，

兩位老陳，和導演杜醇一起經歷過對李昆的面試，本來對李昆吟誦大詩和飆演技的印象就特別好，此刻，心里不禁默念“我的媽呀，這個李昆，要啥會啥，這還是人嘛，簡直就是神呀”，

“想要說些什么，又不知從何說起，只有把它放在心底，”

這一刻，李昆似乎不是李昆，而是張雨生機緣巧合地穿過來，魂魄種在了李昆身上，生根發芽！

“如果大海能換回曾經的愛，就讓我用一聲等待，”

“如果深情往事你已不再留戀，就讓它隨風飄遠，”

李昆完全成了一位忘我的歌者，在黑暗中的追影燈下款步而行，深情歌唱，

“如果大海能夠帶走我的哀愁，”

“就像帶走每條河流，”

“所有受過的傷，所有流過的淚，我的愛，請全部帶走，”

……

副歌結束，

李昆望著黑魆魆的宴會廳，眼睛里滿是大海的濤聲，

目光深邃中帶著不甘

最后，在恢復成原形時，眼底浮起一絲熱望，

“謝謝，”

李昆鞠躬，宴會廳掌聲震天，

旁邊站著的酒店服務員把巴掌都快拍碎了，

有人在黑暗中嗷嗷叫好，有人撮起口哨，

宴會廳變成了小型的演唱會現場，

主演這一桌最為興奮，

李昆還沒下來，他們已經七嘴八舌贊不絕口，

“李昆給咱們主演長臉了，”黃毅山道，

“好樣的，李昆，”洛海伊站起來大聲喊，

“太棒了，”野川良井用蹩腳中文說道，

“這是我聽過的最深情的演唱，”

“今日聽李昆，世上再無歌，”

“太給咱們主演桌漲姿勢啦，”

“我……我被震撼了，”孫麗穎用紙巾粘著眼睛里流出來的濕漉漉，不知道她身上發生過什么樣的故事，反正她是真哭了，

燈光師沒有去把所有的燈打開，

沒等李昆走下臺來，他站起來喊了一句，“要不要昆哥再來一曲？”

全場高聲回應，

“要！”

……

誰都沒注意到，趙倩何時進了宴會廳，

她坐在最后排挨著墻根的座位上，靜靜地聽李昆唱歌，

在李昆唱完第二首后，在燈光亮起之前，在雷暴般的掌聲中，趙倩起身悄然離開，

似一只蝴蝶，無聲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