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海燕之歌】

上午。

九點鐘。

10號線地鐵車廂上。

早晨的上班高峰已過，

李昆上車后，不用跨步搶座，閉著眼隨便一坐，就會有空座位，

說到搶座，李昆是個注意素質的人，一般情況下，不會跟別人搶，

當然，那要看搶座的人是誰，比如老年人和學生以及女人，他都不會搶，遇到有胳膊有腿身體健全的小青年，照搶不誤，

誰不知道站著既擠又累啊。

從早晨醒來到現在，他的腦袋里，全是關于簡姝晴，

不過，不是愛上某人的那種幸福感，

而是忐忑，還帶著一點點暴躁的感jao，

昨晚和簡姝晴在那個偌大的畫房里，李昆嘗到了女人身體里無盡美好的滋味，

非常Nice!

但，在最后出畫房防盜門的那一刻，李昆領略到了簡姝晴是個特立獨行的都市女性，

簡姝晴送給李昆八個字：兩情相悅，哪悅哪了，

這是給李昆頭上澆了一盆冷水，他剛剛起來的愛情之火，瞬間就被澆滅，

本來，在他把簡姝晴放在沙發上正面猛剛的時候，看著簡姝晴亂了的發和如紅花綻放的臉龐，李昆還想著對這次事故，要終身負責到底呢，

結果，啥事沒有，

這讓李昆的存在感蕩然無存，

以至于回到家里，簡姝晴把李昆帶到她的房間，給李昆修眉毛和頭型，李昆全程沒有笑容，

他感覺自己像個玩具，

至始至終，李昆一直信，簡姝晴絕對不是個隨隨便便的女人，

但是，簡姝晴這種對待肉體的態度，讓李昆這個被理科思維左右很多年的人，是不易接受的，

簡姝晴對李昆滿臉黑線并沒有在意，修一修眉，離開一段距離，看一看，剪一剪邊幅，后傾身體左右左地瞅瞅，

特別認真專注，

就好像李昆是畫布，她手里的夾子剪子是畫筆，

她只是在完成一件作品，而不是對著一個會喘氣的大活人。

早晨臨出門，簡姝晴端著牛奶杯輕輕喝著，沒忘了敲打李昆，記著房間沒打掃完，記著洗衣服和窗簾，房租早點湊夠付上，還有早回來輔導簡艾，

相當于，昨晚他和她就是出去搭伴散了一趟步，僅此而已，彼此之間再沒有別的內容了，

看簡姝晴那啥都沒發生過的表情和目光，似乎她僅僅是做了一回夢罷了，

這個怪娘們兒，刷新起來，比每天的門戶網頁還快。

李昆對簡姝晴有這么一間挺大房子做畫室，真是一點不知情，

他也沒問關于大房子的事情，

一旦穿上褲子，估計問簡姝晴什么事兒，只能招來一句毒舌，毒得李昆自己缺氧，其他絕無所獲，

就這樣，李昆穿上簡姝晴送給他的高級大衣，梳好了簡姝晴給微整過的大背頭，帶著復雜的心情離開租來的家，坐上開往下一站的地鐵，

他有些擔心，今天這種忽上忽下的心情，會不會影響到今天的試鏡效果？

昨晚，李昆睡得很早，

耕了一番簡姝晴肥沃的黑土地，真的累啊，

洗漱后，回到小房間，他便睡下了，

早晨，他醒的早，醒了就起來，鼓搗了一番系統，

當然，正如李昆所料，升級是不會升的，一千塊錢對應的一千點演技值，加到了演技值參數上，演技值達到1499，其他參數不變，

插好小房間門，李昆表演了一段啞劇，

其實不是真的啞劇，是李昆怕被簡姝晴聽到，他在表演時，把臺詞在肚子里滾一滾就算說了，從表現力上來講，當然不如有感情地說出來帶感，李昆盡量注重感情上的醞釀和體驗。

……

上午九點五十，李昆到達帝都CBD區，

這個地方，他和陳富王強他們一起來過兩回，

每次來，陳富王強他們都會贊嘆不已，因為國貿三期大廈太他媽地高了，站在下面的空地往上看，

想看到最頂層，能把脖子折斷，

但是，李昆很平靜，他在想，老子哪天能到這里來工作，那種感覺是不是非常爽，

今天，他再次來，

他希望能夠爽成功，最好能一直爽下去，

翻出胡迭導演給的號碼，李昆站在大廈一樓大廳里，撥給《出鞘》劇組負責試鏡的聯系人，

響鈴僅一聲，電話就通了，好像有領導專門安排過接電話的人，今天有一個姓李的人，要重點接待一下，

是個女的，聲音充滿親和力，

簡單說了兩句，撂了電話，李昆奔向電梯口，去十樓1001房間，

從進了大廳，到邁進電梯，李昆開始在內心里感謝簡姝晴，

這里出出入入的人，女的穿著入時珠光寶氣，男人風度翩翩春風滿滿，

幸好，簡姝晴把李昆捯飭了一番，

要是李昆還穿著他磨損痕跡明顯的那件舊夾克，估計會引來一陣側目，

現在，李昆站在電梯箱的中央，上萬塊錢的歐式大衣，里面紫色純棉新襯衣，下身暗格黑色九分褲，腳上一雙寬口黑皮鞋，

整個人，沉穩大方，

如果李昆眼神再深邃上那么一點點，

臥槽，去面試個男模，或許都夠格，

此刻，電梯里，除了李昆，有三男二女，這幾位全著工作正裝，那三個男的，個子沒有李昆高，

那幾位掃了李昆一眼，三男的不再看李昆，

而那兩個穿著OL裝的女子，不停地朝李昆看，

等李昆到了十樓，電梯門一開，李昆邁步走出，聽得身后兩位女子小聲說，“哇塞，難怪這么帥，原來是馳潤輝的簽約演員?！?

李昆心里高興了一下，

即使被別人誤以為是簽約演員，被夸到了，說明咱這外型還是蠻不錯的，

那給面試官的第一印象，錯不了啦，

當然，李昆沒飄，

他必須注意力集中，

馬上就要和馳潤輝公司的人接洽啦，

初步接待李昆的是一個一臉大學生味道的女子，留著馬尾辮，一張嘴說話，習慣性地蹙眉，

她讓李昆稍等兩分鐘，引導李昆進了一個大會議室，給李昆從飲水機接了半杯白開水，放到大會議桌上，

然后，她去通知面試人員，

很快，有人來了，總共三位，

李昆趕緊起立，沒說話，用微笑和眼神向三位面試官示意我是你們苦苦尋找的那個人，

留著寸頭，兩塊顴骨挺高的杜醇導演坐在中間，

另外兩個，一男一女，男的是導副，女的是杜醇的導演助理，

杜醇開口說話，“說一說演過什么戲，”

因為，之前接待李昆的女子已經詢問過李昆是不是胡導推薦過來的，

所以，杜醇沒查戶口，開門見山奔主題，

因為沒人介紹三位面試官，三位也沒做自我介紹，

所以，李昆不知道怎么稱呼他們，

上來就問，這相當于“當”地給李昆敲一棍子，

李昆原以為有胡迭導演推薦，對他的態度，咋著也要比藝校招生時，面試官對待那些乳臭未干的藝考生的態度要客氣一些，

沒想到也是這么缺少過度，

看來各大導演都很忙啊，

可以理解，可以理解嘛，

“您好，我一直在做群演，演過的戲很多，不知在這里有沒有必要說，”李昆咋想咋說。

昨天，在胡迭那里，不就是這樣嘛，

人家面試官重點不在你過去咋樣，而是關注你現在咋樣，若進了劇組，關注你以后在他的劇組里咋樣，

聽到李昆說您好，旁邊的女助理給李昆介紹了一下杜醇，說這是杜導，

李昆笑著繼續打招呼問了聲“杜導好”，

“行吧，那就先表演一段看看，”

杜醇是個不茍言笑的人，身邊的兩位好像很怕他，那個女接待，好像更怕，

但是，李昆不怕，

因為他不用怕，他不了解杜醇，沒有過交集，心理上沒留過陰影，怕鳥啊，

他也不能怕呀，

越怕，越發揮不好，

說完，杜醇往旁邊空地瞅了一眼，跟李昆說，“你別在那邊了，有桌子擋著我們視線，看不全你，來，到這來，”

李昆趕緊繞過十多米長的大會議桌，走到空地上，等著杜醇的要求，

“想聽聽你表演臺詞的聲音，”杜醇摸了一把被剃得光溜溜的下巴，“這樣吧，你朗誦一段詩，最好是朗誦近現代的白話詩，不要來古詩?！?

“杜導，我是來一段現有的詩，還是朗誦我自己寫的呢？”

“怎么，你有自己寫的詩？”

李昆連忙笑笑，笑得很謙虛地道：“偶爾來了興致，難免瞎縐兩句?！?

“哦，那你朗誦一段，我們聽聽，”杜醇給繃著的臉松了松綁，

“不知各位評委老師聽過《海燕之歌》嗎？”李昆不確定此世界有沒有高爾基的名作《海燕》，先試探問一下。

正如李昆預想的那樣，三位評委互視一眼，均誠實地搖搖腦袋。

那太好了，李昆心里一喜，

“好吧，各位老師，我獻丑了，”李昆站好身形，醞釀表情到偉大的詩人應有的深沉狀態，

杜醇非常專注地看著李昆，

遇到一個這么年輕的詩人，杜醇當然感興趣，他有所期待，也有所質疑，這小子別整出來“遠看泰山黑乎乎，上邊細來下邊粗”那種軍閥體，

只見李昆眼睛忽然一亮，開口朗誦名詩《海燕》，

“在蒼茫的大海上”

“狂風卷集著烏云”

“在烏云和大海之間”

“海燕像黑色的閃電，在高傲地飛翔”

杜醇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脖頸筋“嘣嘣”地開始跳，

這詩，很抓人心啊，

副導演立刻坐直了肥胖的身體，

導演女助理，悄悄打開了手機錄音器，

李昆看著面試官，

可給三位面試官的感覺，卻是李昆眼里根本沒他們，而是海燕飛翔的身形，以及狂暴的大海，和惡靈般的烏云，

他，完全陷到詩歌的意境中，

……

……

“海燕叫喊著，飛翔著，像黑色的閃電，箭一般地穿過烏云”

“翅膀掠起波浪的飛沫”

“看吧，他飛舞著，像個精靈”

李昆高昂地繼續朗誦，手上的動作輔助表達激情，

會議室的門，被不知哪來的風給帶了一下，開了，

站在門邊等候領導吩咐的女接待，被李昆感染得攥著小拳頭，眉頭蹙起，她在心里給海燕加油，祝賀，

三位面試官，也被李昆帶飛，門口有人駐足聽李昆朗誦，他們渾然未發覺，

……

……

“它在大笑，它又在號叫”

“它笑那些烏云，它因為歡樂而號叫”

隨著李昆的高聲朗誦，門口聚集的人越來越多，人們臉上的表情各種各種，有的被感染到了無法駕馭臉部肌肉，已經開始抽搐，

只有極個別能控制理智的知性長者，還能想到拿手機拍下一李昆，

……

……

“暴風雨，暴風雨就要來啦”

……

“這是勝利的預言家在叫喊”

“——讓暴風雨來的更猛烈些吧！”

朗誦結束，空氣凝滯了兩秒鐘，掌聲雷動，

掌聲太震撼，李昆被掌震得，終于從海燕身上回到會議室，

心里不禁萬分感謝“阿列克賽馬克西姆維奇別什科夫高爾基先生”！

您給了詩，我李昆把它帶到新世界，讓詩獲得第二次生命。

先生偉大，李昆光榮，

再次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