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導演叫我】

帝影廠內。

《舊青春》片場。

一樓單元門口，李昆扮演著順豐快遞小哥，三輪車疾馳而至，車剛停穩，李昆飛身從車上蹦下，拿了快遞躥上臺階。

按照樓號摁了門禁，揚聲器里傳來一個炸藥包般的聲音，還是個女的，問誰呀？

李昆趕忙把臉對準門禁對講的攝像頭，摘下快遞帽，“順豐快遞，請問您是1601的蘇女士嗎？”

門開了，李昆閃身進去。

第一個鏡頭，完。

胡迭導演喊了一聲“OK”。

這條過。

李昆的第二個鏡頭是，他到了十六樓，出電梯口時，和一個男的險些撞上，彼此各嚇一跳，李昆的臺詞是“對不起”，男的臉上掛著一夜之間賠掉萬貫家財的哭喪表情，嘴里小聲嘟囔李昆一句“怎么走路呢”。

胡導喊“OK”。

又過。

第三個鏡頭，是他來到1601住戶門口，剛抬手要敲門，門猛地從里面打開，穿著半透明睡衣的年輕女人，披頭散發地闖出來，嘴里喊著“黃鶴，你他媽站住，把銀行卡還給我”，一路追到電梯門口，用手砸電梯門。

李昆露出無奈的表情，他的臺詞是“這個世界究竟怎么了”，同時，攤開雙手，搖頭嘆氣，表示對人們非要靠爭吵來解決矛盾的行為，不是很理解。

第四個鏡頭，是連續在第三個鏡頭后面的。

李昆大步走過去，拉住睡衣女子的胳膊勸她“你好，請不要推電梯門，太危險”，女子雖然住手，卻回頭怒目李昆，李昆趕緊把包裹遞上，說“是蘇女士吧，您的件，請簽收”，把筆遞給女子，雙手托著快遞單，歪頭認真看女子寫，李昆的戲，完。

“OK”。

全過。

五個鏡頭，每個二百五，總共一千塊到手。

拍完后，李昆照例不能走，繼續留在帝影廠里跟著劇組干活。

對于普通群演來說，只要是群頭把你帶到這個劇組，得，你這一天算是把整個人賣給劇組了。

沒有天氣忽然下暴雨這些不可抗因素，一般都會一直到晚上劇組下工，群演才能走。

李昆按照劇組要求，去把自己的衣服換回后，找張興問了趙倩的事情。

哪知張興沒跟李昆說詳情，只是拍了拍李昆的肩膀，呲著被煙熏黑牙縫的大牙，勸李昆：“大昆兄弟，別替別人操那么多心，過好自己的日子就行，走，那邊抽一袋去?！?

既然不讓問，那咱就不問。

是呀，咱跟趙倩有幾毛錢的關系呢？

不就是簡單認識而已嘛！

今天，這么一會兒就掙到了一千塊錢，李昆已經喜不自禁。

瞧他走路的步子，嚴重六親不認。

發飄啊。

“興哥，晚上咱是繼續小火鍋涮羊肉，還是吃帝都烤鴨去，你想吃啥，兄弟請客?！备鴱埮d一邊往那邊墻根走，李昆繼續笑著巴結張興。

“兄弟，哥說你燒包，你還真是燒包啊，昨晚就讓你破費不小，今天還吃？掙得都是辛苦錢，不容易，攢著吧，還沒娶媳婦吧？”

說著話，張興停下來，掏出一根大云，遞給李昆。

哪能讓群頭掏煙，李昆連忙摸口袋，摸出一盒七塊五的紫云。

他這才想起來，昨天晚上跟張興喝酒買的拿盒大云，讓房東簡姝晴蹭去了。

李昆沖張興傻笑笑，把自己的賴煙收回，接了張興的大云，“哥的煙好，那就蹭哥的好煙抽哈?！?

一手接煙，另一只手趕忙掏出火機給張興點著，繼續接著張興話茬兒往下說，“興哥，你是兄弟的大恩人，別說請你一頓，天天請你喝酒，都是應該的，你說今天你想吃啥?！?

張興鬼祟地瞄了一眼李昆，臉上帶著壞笑，低聲說道：“哥想吃人肉，你請嗎？”

“哎喲，那兄弟可請不起?！闭f完了，李昆忽然懂了張興的意思，趕緊改口，“哦哦，興哥，我懂我懂，必須請?！?

“小聲點，哥跟你開玩笑呢，嘿嘿。今晚哥約了人，改天吧，帶你去紅花洗浴中心旁邊吃巴西烤肉，味道相當不錯，而且啤酒免費喝?！蓖鲁鲆豢谇酂煟瑥埮d露出因為吃遍帝都美食而自得的表情。

“行，興哥，只要你有時間，隨時?！?

……

休息間隙，《舊青春》導演組那邊，一堆腦袋圍著胡迭導演，正在七嘴八舌研究主角涉險的一個特技方案，桌子上，胡迭的手機響了。

胡導拿起電話來一瞅來電，說了句，你們先討論著，我接個電話，摁下接聽鍵，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喂，老杜啊，你好呀。”

電話是胡迭的老友杜醇打來的。

在圈內，杜醇很知名，尤其是擅長拍抗戰劇。

他拍得可不是那些無腦神劇，在他拍的劇里，看不到包子手雷啊，一個拿著大片刀的BA路軍戰士，愣是單槍匹馬地把十二個手里拿著長槍短槍的鬼子兵挨個切了西瓜啊，這些雷人的橋段都沒有。

杜導尊重歷史，尊重科學，如果有揚我國威軍威的劇情需要，也會恰當地用藝術手段處理，不會讓觀眾看著膈應。

杜醇的這個電話就是在帝都本地打來的，他現在正在雁棲湖休養，前一段時間把他累壞了。

過幾天，他的新劇要開機，但是，有一個角色，找不到合適的演員來演。

為什么這樣呢，是這個角色在劇里的地位很尷尬。

找一線明星演，沒人看得上這么個角色，給錢又少，找誰誰不愿意接。

試了幾個練習生，個個臉蛋子青春無敵，但是演技爛大街。

群演堆里，扒拉過來翻騰過去，更是沒找到合適的。

新出道的小生，根本就拿自己當影帝，騰出時間拍電影呢，根本就不鳥這種苦逼熬人的戰爭劇。

于是，杜醇想讓老友胡迭幫忙留意一下，看有沒有他想找的演員。

在電話里大概一說，胡迭略微沉吟兩秒。

忽然眼睛余光掃到了站在不遠不近的墻根正在跟張興有說有笑的李昆，老胡一拍大腿，“老杜，我這還真有一個，要不讓他過去試試鏡?！?

都是快成精的老導演，又是老友關系，杜醇覺得胡迭肯定不是為了應付他們之間的面子，隨便摸一個長著腦袋的，給推薦過去，就算把忙沒給幫成，得，卻算是落了一個人情。

胡迭的確不是那樣的人。

所以，杜醇非常高興地跟胡迭定了面試時間。

撂了電話，胡迭走出臨時的帆布遮陽棚，朝李昆那邊招手。

張興以為叫他呢，丟了煙屁股，捻了一腳，趕緊奔胡迭這邊來。

哪知胡迭沖張興No了No手，指著李昆。

不是叫你，是叫他。

李昆趕緊小跑著過去。

導演一叫，準有好事，必須殷勤，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