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羅沿中央街走去，轉入珍珠巷。他在一幢經濟公寓前停下，走進去，爬上兩段樓梯，打開一扇門走進屋里。

“你這么早就回來了，保羅。”一個中年婦女說，見他進來。

“嗯，媽，我賣完啦。”

“你沒把50袋都賣了吧？”她吃驚地問。

“不，我全賣完啦。我的運氣真好。”

“啊，你一定賺了1美元，現在還不到12點鐘呢。”

“還要多些，媽。等一等，讓我計算一下。吉米哪里去了？”

“貝克威思小姐說要帶他出去走走，我就同意了。他12點會回來的。”

趁保羅算賬的時候，這里先作一點解釋和說明，以便讀者能更好地了解他的情況。

保羅和母親一共住著3間屋子。最大的一間約14平方英尺，有兩扇窗戶。地上鋪著雖然已舊但還整潔的地毯；幾把藤底椅子放在窗旁和桌子四邊。壁爐架上有一口法國鐘。有一把母親坐的搖椅。幾幅便宜的版畫掛在墻上。有一個懸掛的兩格書架里裝滿了書，有的是教材，另有少數各種各樣的書籍，如《魯濱遜漂流記》，《天路歷程》，《詩選》，司各特的一本奇書，以及其他幾本。這間正屋隔壁有兩間小室，合起來與正屋的面積差不多，保羅與吉米住一間，母親住一間。

熟悉紐約經濟公寓結構的人，不難明白上述房屋的模樣。然而必須說明的是，家具配備得如此完好的類似公寓是少見的。在經濟公寓里地毯并不多，假如有畫，也通常是最便宜的印刷物。在這些紐約窮人的住處，常會見到木椅，最便宜的東西一般都少不了。如果說我們發現眼前這一家在某方面更好，那并非因為保羅和他母親比鄰居的條件更好。相反，大家的收入都差不多。母子倆的條件更好，只是由于他們曾經有過好日子，眼前的家具都是從他們相對興旺的時候保存下來的。

此刻保羅仍在算賬，讓咱們利用一下這個機會，將這一家人初期的歷史作一點介紹。

霍夫曼先生是保羅的父親，他出生在德國，12歲時來到紐約，在這兒長大，后來與美國人結婚。他是一個細工木匠，很有技術，收入不錯，讓一家人過得舒舒服服的。他們在哈萊姆有一間整潔的小屋，生活十分幸福，因霍夫曼先生和藹可親。然而發生了一件不幸的事，使他們的幸福籠罩著陰云。在穿過百老匯大街最擁擠的地段時，保羅的父親被一輛滿載貨物的馬車輾過，傷勢嚴重，幾小時后他便斷了氣。這時母子倆美滿的生活便出現了動搖。霍夫曼先生生前沒有存下什么錢，總是掙多少用多少。他們要繼續住在原來的地方顯然不可能，因為每月的房租就是20美元。此外，在哈萊姆謀生保羅也看不到好的機會。所以在他的鼓動下母親搬到了市區，在珍珠街的一座經濟公寓租到3間屋子，同意每月付6美元租金——眼下房價已翻了一倍。他們帶去足夠的家具，其余的盡量變賣，因此有了一點儲蓄，不過這點儲蓄現在已幾乎用完。

他們一旦在新家安定下來后，保羅就到街上去謀求生活。有兩種生意是最明顯、并且總體而言也是最有利可圖的，即擦皮鞋和賣報。保羅不愿意做第1種生意，因為他愛整潔，擦皮鞋會把手和衣服弄臟；雖然成了一個街頭小子，但他對自己外表還是很看重的。至于賣報他倒不像那樣反對，可他天生喜歡做生意，于是就加入了街頭小販的行列。他開始賣火柴，卻發現這一行競爭相當激烈，常遭到那些曾被同行一次次謾罵的人粗暴對待，因此他放棄了這種生意，試圖做別的。然而男人們所從事的普通行業與高級行業的那種激烈競爭，在男孩子們從事的街頭買賣中同樣普遍。如果保羅只需供養自己，那么即使賣火柴或做其他任何生意他都能過得很好；可是他母親靠做內衣賺不了多少錢，吉米的腳又瘸，一點不能給家里帶來收入，所以保羅覺得他賺的錢必須成為家庭的主要支柱，自然要尋求一個能賺最多錢的生意。

他終于想到了賣獎袋，前一章已記錄了他在這一行的初次經歷。只需補充一下他父親已去世一年了；下面我們接著講故事。

“你想知道我賺了多少嗎，媽媽？”保羅問，計算完后抬起頭來。

“是呀，保羅。”

“1.30美元。”

“我沒想到會賺那么多。你賺的錢相當可觀，不是嗎？”

“讓我把情況告訴你吧：

1磅糖果……20

2包信封……10

獎金……90

共計……1.20美元

我賣了50袋，每袋5美分，一共2.50美元。扣除費用后賺得1.30美元。一個上午就賺這么多不是很可觀嗎？”

“是很可觀，但我認為你發的獎金不只90美分。”

“對，不過有些買主不愿要獎金，所以又讓我賺了不少。”

“你干得真不錯，保羅。我希望你每天都能賺到這么多錢。”

“今天下午我還要多賺些。我回家的路上買了1磅糖果和一些便宜的信封，趁等吃飯的時間我想另外準備一些貨。”

保羅拿出糖果和信封，開始準備獎袋。

“有誰抱怨說你裝的糖果太少了嗎？”

“只有幾個，多數都是為了獎金才買的。”

“也許你最好把糖果多裝點，這樣那些只得到1美分獎金的人才不會很不滿。”

“或許你是對的，媽媽。我想這1磅糖果只裝30袋而不是50袋。今天下午我只能賣30袋。”

正在這時門打開了，保羅的弟弟走進來。

吉米·霍夫曼，大家常叫他瘸子吉米，是個顯得柔弱的10歲男孩，皮膚白皙，面容可愛，只是他的瘸腿無法治愈——這是他身體上的一個缺陷，加上柔弱的體質，他要在生活上成功相當困難。但正如通常那樣，由于吉米不幸，身體柔弱，他便更受到母親和哥哥的疼愛；如果兩兄弟其中一個不得不因為貧窮受苦，那么吉米是不會受這種苦的。

“唔，吉米，你出去走得高興嗎？”母親問。

“高興，媽媽。我去弗爾唐市場啦，那兒看的東西真多。”

“遠比這間單調的屋子看的多，吉米。”

“有你在這里我不覺得單調，媽媽。獎袋賣得咋樣呢？”他轉向保羅問。

“全部賣了，吉米，每一袋都賣了。我正準備更多的獎袋。”

“我能幫幫你嗎？”

“能，我需要你幫一下。你把這些信封拿去，在每個獎袋上面寫上字。”

“行，保羅。”吉米說，很高興能派上用處，他拿來筆墨，把信封弄到一塊兒，開始照著保羅說的去寫。

獎袋做好后午飯也準備好了。午飯很簡單，只有一小塊不到1磅的牛排，一點土豆，一條面包，一小盤黃油。此外再沒別的。不過桌布倒是十分整潔，刀子、餐叉像新的一樣明亮，飯菜的味道也不錯。

“今天上午你在做啥，吉米？”保羅問。

“畫畫，保羅。這是我畫的‘星期五’，是從《魯濱遜漂流記》上畫下來的。”

他把畫給保羅看，畫模仿得太像了，因為這一點——繪畫——是吉米具有的天賦和本領，他掌握的水平非同尋常。

“太好啦，吉米！”保羅說。“你真是一個天才。有一天你成了藝術家我也不會覺得意外。”

“我希望能。”吉米認真地說。“繪畫是我最喜歡的。”

“讓我告訴你我的想法，吉米。如果今天下午獎袋賣得好，我就給你買一本畫冊和一些紙，那樣我和媽媽都忙的時候你就可以畫畫。”

“假如你能買，保羅，我就太喜歡了。以后我也許能靠畫畫賺些錢。”

“你當然會的。”保羅說。“我不會忘記你。”

吃過午飯后保羅又出去做生意，再次取得成功，30只獎袋全部賣完，另外凈賺了1美元。他用一半賺來的錢為吉米買了1本畫冊、1只鉛筆和一些畫紙。即使這樣他這一天賺的錢還有1.80美元。但這項新生意的成功已經引起了嫉妒和競爭，次日他必定就會發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