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真如玩笑一般。
讓我們相遇,卻不讓我們相見。
我平安的渡過那個混亂的年代,按照著你的要求,我沒有參軍,給母親送終后,便來到你出生的城市,平靜得等待著你的到來。
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我終于發現了一個問題,一個致命的問題。
因為你給我講的故事和我生活的世界并不一樣,你給我的任何信息也都不對,我不知道哪里出現了問題。
所以我只好來到銀杏大學,等待著這命運交接的起點,能給我最后的希望。
可是,我還是沒有等到你。
我只好走遍天涯海角,尋找你的蹤跡,可惜你同你的家人一樣,都消失的無影無蹤,似乎這個世界并沒有你。
直到我在銀杏市找到那個筆記本,聯系到你,也聯系到另一個我的時候,我才終于明白了問題出在哪里。
命運只讓我們相遇,卻從來沒有打算過讓我們相見。
我知道,我活著,這個世界就不會有你,所以,我必須要自己去死。
我,本就該死,那是命運的注定,逆天改命,注定會受到懲罰,我活著,你便要死,而我不想要你死,所以,我就只能讓自己去死,讓千千萬萬的我去死。
而這,這就是你要的答案。
無數個你讓無數個我平安度過童年、少年,而我必須要扼殺自己于成年。
我等待著自己長大,等待著那個自己相信我說的每一句話。
無論如何,也要自己回到命運的那條線上。
我感謝你的出現,也感謝你為我所做的每一件事,可惜,我卻給你不了你什么,只能讓你活在我編制的夢里,相信我們最終的相見。
第一次,我殺了自己,證明你能存活時,露出了我這么多年來唯一一次的笑容。
于是,我像一個劊子手,開始了自我屠殺的路途,也看到了你的每個結局,但那不是我想要的結局。
我開始厭倦這樣的輪回,也不想自己在痛苦的看著我們的每一次生離死別,更不想你在那無盡的幻想中,孤獨終老。
我想要將這燒不完,割不盡的感情徹底劃個句號。
可惜,我最終也只能說通自己去自殺,卻不能說通你不要在繼續這無邊苦境的輪回。
于是我想到了去殺死你,這樣,就不會有人再去找那個筆記本,那樣,我們就不會相遇,也不會再有這樣無盡的輪回。
正如你拿著鑰匙開啟我們的大門,最終能關上門的,也只有你。
可是我怎么也想不明白,為什么我就殺不死你呢,為什么每次給你安排的災難,你總會化險為夷,為什么?
我無數次的努力,終究還是徒勞無功。
也許,有些東西早已注定,就算突然出現一個我這樣的異類,也終究改變不了命運的最終結果。
我不得不放棄這痛苦的結局。
因為我已經老得行將就木,已經力不從心。
我開始找尋著自己的墓地,找尋和你故事不一樣的銀杏大學,找尋著你口中所說的那張銀杏樹下的木椅。
我找不到那張木椅,只能自己造一張。
在我剩下的日子里,我努力的找尋著你故事里的相同之處,幻想著你故事里的我們。
佛說,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換來今生的擦肩而過。我們不知道我們擦肩而過多少人,更不知道前世為了誰而回眸,總之,今生能夠與你相遇,便是美好。
銀杏學院里。
有個老人坐在深秋的銀杏小道上,皺褶的右手顫抖著從懷中取出一本黑色的筆記本,小心翼翼的捧在雙手,那被秋色染黃的銀杏樹葉,在樹枝上輕輕作響,終于,第一片銀杏葉落了下來,清脆的聲音,喚醒了更多的樹葉,它們終于在不甘寂寞中,同秋風與大地奏響秋天的天籟之音。
這所以銀杏為名的大學里,老人雖然佝僂著背脊、杵著拐杖,可他依舊努力的挺直著腰脊,似乎不想讓別人看見自己的力不從心,行將就木的姿態。
老人突兀的出現在這所大學里,沒人知道他在這里待了多少年,誰都見過他,但是卻叫不出他的名字,他的眼神尖銳得像獵鷹,每一個從他身邊路過的人,都被那眼神刺的如坐針氈,每一寸肌膚都在那眼神中變得赤裸,那種感覺很不好,以至于讓人害怕站在他的面前。
有人說他在找尋,也有人說他在等待,只是誰也沒有肯定的答案,也沒有誰會去找尋這個與自己毫無關系的答案。
老頭從來沒把這所大學走完過,不是因為它的大,而是老頭從來都只有一條路線,那就是銀杏小道。每天,風雨無阻,總會在銀杏小道的長椅上坐坐,看著銀杏出神,最后在嘆息聲中離去。
“這里真美!”
老人癡癡的看著眼前紛紛落下的金色樹葉,眼眶中也跟隨著落葉積起了水霧,模糊的眼中似乎看見了一個年輕女孩正歡愉的朝自己走來,翩若驚鴻,婉若游龍。
老人心中一震,滿是溝壑的臉龐上露出孩童般的笑容,手掌慢慢伸出,顫顫巍巍,激動的抓向從身旁走過的女孩,只是,那女孩的身軀像風一樣,從手掌中穿過,又如風一般在指尖慢慢流失,什么也沒留下。
女孩停下,回眸一望,笑魘如花,銀鈴般的笑聲在耳邊不絕,直入心脾,讓人失神。
老人微微長嘆,輕輕擦拭去眼角的淚痕,望著空無一人的銀杏小道,喃喃自語道:“我來了,我好想你,可是你在哪里?”
老人輕微的擦拭著沒有一絲灰塵的筆記本,筆記本黑色的封面已經有些褪色,老舊的如同老人的身軀一般。
他那皺褶干枯的雙手輕輕的捧著,一頁頁小心的翻著,很慢,很慢,生怕自己一用力,就會對它造成不可挽回的損毀。
老人視若珍寶的看著寫滿文字的每一頁,每一個字,時而會心一笑,時而眼神暗淡面帶憂傷,喜與怒,哀與樂,在他翻動筆記本的時候變換不停,融為一體,想必那里面承載著他的一切,他的一生,那最美的年華和心中最美的人。
銀杏葉加快了落下的腳步,將那銀杏小道長椅上蒼老的背影徹底淹沒在金色的海洋中。
你在等著誰,誰又在等著你?
老人看著筆記本里的每一個字,眼神有些恍惚,恍惚中似乎看見字動了,像是一群蝴蝶飛舞,疊成一堆,變成了看不懂的文字。
老人擦擦眼睛,眼前的字又變回以前的模樣。
“落花依,送君千里,淚暗滴。我叫洛依,你呢?”
“君何處?別夢寒燭,長亭路。我叫陸亭。”
我們永遠也不知道會怎么相遇,但我們卻知道,當我們再次遇見的那一刻,我們的心會認出彼此,緊緊的黏在一起。
我跨過時間的年輪,看著這里的春夏秋冬,卻再也找不回你的身影,我們注定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但卻又被命運死死的相連。
老人看著筆記本中的文字,在金秋的微風中,撫摸著里面的文字,每一個字都是回不去的過往,但每一個字卻已經深深烙入心田。
“我們來玩個游戲吧。”女孩寫著。
“什么游戲?”
“貓和老鼠的游戲,只要你完成了,你就能找到我了。”
從未蒙面,但女孩的面貌早已在自己心中被慢慢勾勒出來,永不泯滅。
就算落葉凋零,世界一片寂靜,只要你依然在我心里,世界依舊美好。
落葉掉落在筆記本上,老人沒有拂去,只是靜靜的看著,溫柔的看著。
“洛依,你究竟在哪里?”
“我就在你面前,只是你看不見。”
“你是人還是鬼?”
“我是人,但是在你心里我就變成了鬼。”
“什么意思?”
“因為你看不見我啊,傻瓜。”
“那你能看見我嗎?”
“不能。”
“那我在你心里也是鬼咯。”
“哈哈,好像也是哦。”
老人含著熱淚,看著落葉哽咽道:“洛依,我想你了。”
黑暗侵襲著世界,萬物等待著欲來的風雨,銀杏樹葉瑟瑟發抖,在風與雨的壓迫下,連最后的草木之情也變成了曾經,終于,一切將要塵埃落定。
我落在你的腳下,化成泥土,讓你永記,我失去我的生命,只為延續你的生命,一切的不舍,只為了下次的相遇。
老人在寒風中望著沒有月的夜空,任著寒風如刀,刮著歲月的痕跡,任憑雨點落下,在溝壑的臉龐上,變成淚河。
“陸亭,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怎么才能找到你。”
“找到了又能怎樣呢?”
“不離不棄。”
“你真傻,我們永遠也不可能在一起的。”
“總會有辦法的,不是嗎。”
“那你找到辦法了嗎?”
“還沒有,但是終有一天會找到的,因為我們一直再輪回,那么我們也總有一天會相遇的,哪怕只有一天,一分,一秒。”
“值得嗎?”
“值得,只要能和在一起,什么都值得。”
“傻子。”
“是的,我們都是傻子,從我們相遇的那一刻,我們就變成了徹頭徹尾的傻子。”
“相逢情便深,恨不相逢早。識盡千千萬萬人,終不似、伊家好。別你登長道,轉更添煩惱。樓外朱樓獨倚闌,滿目圍芳草。”
老人發著抖,將筆記本合上,望著漆黑的銀杏小道深處,幽暗,寂靜,沒有一絲生靈的氣息。
老人無奈的笑著,那笑容中帶著傷感,更多的是心中的遺憾和不甘,只聽得老人沉沉的念著:“相思似海深,舊事如天遠。淚滴千千萬萬行,更使人、愁腸斷。要見無因見,拼了終難拼。若是前生未有緣,待重結、來生愿。”
老人望著銀杏小道輕輕的閉上眼,氣若游絲一字字的念著:“對不起,洛依,如果有下輩子,我們請不要再見了。”
最終,老人吐出一口氣,飄入風雨交加的黑暗中,被風吹散,被雨打爛,最后支離破碎,不見蹤影。
等待,終于在遺憾中結束,在風雨的黑暗中,寂靜的結束,沒人知道他叫什么,也沒人知道他為何而來,在他生命的最后時刻,也沒人知道他為何而去。
也許,只有那本從他身上滑落,落入草叢中被銀杏樹葉吞沒的黑色筆記本知道這一切。
只是,在它離開老人的一刻,被風吹開的書頁里,早已沒有半個文字,白白凈凈的書頁,像是得到了重生,開始了新的輪回,等待著下一次的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