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眼睛像兔子一樣，道奇，你一夜沒睡嗎？”

楊鳴頭很疼，好一會兒才看清叫醒自己的是誰，道奇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好不到哪兒去，我的朋友，快去洗一洗，當第一縷陽光穿過樹冠，就是你們登上自己的島嶼的時候。”

兩邊到處是東倒西歪的人，楊鳴輕輕搖著腦袋：“實在是喝得太多了，我肚子好像挨踢了一樣疼，但我完全不記得發生什么事——見鬼！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大河爬起來說：“老兄，我三年前第一次喝酒的時候就這么說過。”

鯨波糊里糊涂坐起來一會兒，又躺回去呼呼大睡。

道奇拉不動他，氣得大叫：“該死的傻大個真像石頭一樣沉！嗨，小島民、阿斯蘭傻瓜，快來幫我一把！穿過樹冠的第一縷陽光，第一縷陽光明白嗎？你們想等到明天才要你們可愛的小島嗎？我可等不起！快點！”

靈泉的溪流在高處形成了半圓的緩流的瀑布，像一個漏水的蓋子一樣遮住了下方的大片水面，清澈的泉水或流或滴或順著根系、水草、鐘乳石往下，早上的泉水還冒著蒸汽，已經播了神樹種子的小島就在這片朦朧的潮濕之地孕育著神圣的生命。

半人的貝族從殼中探出半身，手接手將島嶼朝出口一點點推。太陽早已經升起，又被樹冠擋住，然后，一縷陽光從樹冠編造的一個極長的綠色孔洞中傾瀉而下，落在水底有一塊巨大的圓形白玉的出口處。

守候的貝族說：“這一縷圣光只有七分鐘時間，所以請各位加快速度，不要有任何拖延，不然就只能等到明天了。我們按照過勝利橋的順序，一位位登上你的島嶼。第一位，朱友文島主。”

朱友文沒有出現，鯨波咕噥道：“那個該死的小偷去哪兒了？”

楊鳴也有點奇怪，哪怕昨天喝得再醉，現在也接近中午，早該醒了，怎么會錯過這么重要的事？

小島被推倒了一邊。第二位，楊鳴看著有點眼熟，島主的稱呼讓所有人都有點飄飄然，他也情緒高漲，跟其他人一樣喊道：“恭喜，美麗的小姐。”

那位叫葉飛繞的少女回頭掃了一眼，楊鳴感到她的眼神在自己身上停留了一下，帶著某種、某種殺氣？

真是奇怪。

楊鳴咕噥道，前面的大河說：“啊，她剛剛好像深情地看了我一眼。”

果然是我的錯覺。

楊鳴看到少女飛快地跳上了島嶼，盤腿坐下，貝族把潮濕的小島推到陽光下，水汽在陽光下發出迷幻的光芒，播下種子的地方，光線似乎在匯聚，很快，兩片葉子破殼而出，枝葉向上，根系朝下，不過幾秒鐘的時間，一株不足二十厘米的小小的世界樹出現在島嶼上，從嫩綠的葉片中吐出綠色的光波，直照向少女的額頭，一片葉子的印記一閃而過。

“祝福你，世界樹的后裔，不論的你島嶼在何處飄蕩，母親神樹始終保佑著你。”

說完，貝族手輕輕一推，小島順水而下，駛向不遠處的大海，楊鳴看到她始終閉眼冥想，一動不動。

鯨波和大河踏上各自的小島之后，終于輪到楊鳴了。

他輕輕吸了一口氣，盤坐在島嶼上，貝族掬了一捧靈泉伸向他，楊鳴沒奈何喝了一口，心想這可是名副其實的洗腳水了。

穿過神樹的光線落在身上暖洋洋的，一切都籠罩在圣潔的光輝中，他看到種子破殼而出，在幾秒時間內變成一顆泛著金光的超過四十厘米的小樹——前面島主的世界樹多少還有點區別，他和鯨波、大河的幾乎一模一樣，他相信道奇的也是一樣——新生的枝葉搖曳著，發出輕微的沙沙聲，一道金光照在了他的額頭，一個世界隨即在他腦海中展開，占有了他所有的感官。

那片金色的世界中心有一顆巨大無匹的樹，隨著感官的接近，他猛然投入其中，世界忽然變小，他看到太陽似乎近在咫尺，大海在下面蕩起細線一樣的白色波浪，云朵在自己身邊舒卷，里面的電流像頑皮的孩子一樣在自己身上撓癢癢。

剎那間，楊鳴知道自己已經化身為世界樹，世界最初也是最大的奇跡，也明白了在自己小島上生長著的不只是神樹的孩子，而是她自己的投影。

小樹也能變成這天地間唯一的奇跡。

楊鳴舉目四望，他看到深藍帝國和阿斯蘭幾乎有“自己”一半高的世界樹侍立左右，在南方的聯盟，上百株大小不一的世界樹連成一片，茁壯成長，祭祀島只有七個樹枝的世界樹孤絕地矗立著，在地獄海旁邊和中心，魔鬼島和博士城的世界樹正在迎風招展，還有風暴海、死神角、以及灑滿海疆的大小島嶼上，每一顆世界樹都在拼命汲取每一絲養分，每一顆都有變成世界樹的希望。同樣，每一天都有島嶼被摧毀，都有島主悄然沉沒在無邊無際的深水，但是勇敢者迎擊風浪的呼喊從未停止過。

楊鳴淚流滿面。

他睜開眼睛，一根巨大的木頭劈頭朝他砸了過來！

“該死！”

意念一動，身下的小島立刻偏移了一下，楊鳴已經和島嶼合而為一，這些功能已經印在了他的腦子里，不言自明。

小島隨即又被波浪拋起，楊鳴差點被掀了下去，快速運用穩定能力，但是小樹的初始力量有限。一陣劇烈的顛簸，終于平息了一點，楊鳴定睛，好幾個島主被掀到了海中。

“到底怎么回事！”

大河卷曲的長發濕漉漉的，在不遠處茫然地朝楊鳴搖了搖頭。

“有什么東西殺過來了。”

鯨波從背后出現。

海面亂成一團，水中的貝族四處逃竄，移動的貿易島和海船不時發生碰撞，到處是跳水人救命聲，貝族建在水上的浮樓被掀到了岸上，有的地方甚至燃起了火光。

“是魔鯊！”

楊鳴有點不快，這事怎么看都進行的太輕率。小矮子卻滿臉不在乎，他最后醒來，吐干凈水嘴里的海水，朝四周掃了一眼說：“啊哈，比我想象中威力還要強，但是沒關系，沙海老爺爺召喚它只是為了見他的情人，不是來破壞的。跟我來，也許他需要我們的幫助。”

小島現在的動力還非常弱，只能低速移動，還不如用槳快一點。楊鳴從凹槽里把槳取出來，朝交易區邊緣的岬角快速劃去。

在跳上岬角的剎那，海面突然炸開，陽光被一個巨大的物體遮住，隨即又是落水的巨響，楊鳴拼命抓住樹根，可最終還是被巨浪沖出去幾十米。

放開抱住的雜樹，咳干凈喉嚨里的海水，楊鳴喊道：“大河！道奇！鯨波！你們在哪里？”

“這兒。”

楊鳴跑過去，看到鯨波粗壯的左右手一邊一個摟著大河和道奇，雙腿緊緊夾著一塊凸出的大石，已經滲出了鮮血。

“好樣的傻大個。”

鯨波放下兩人，無所謂地拍拍傷口：“我們是伙伴不是嗎？我可不會像朱友文那個混賬一樣背叛。”

大河說：“說起來我前面看到他了，在他自己的島上，不過好像少了一只眼睛。”

“是嗎？”

道奇說，朝岬角上奔去，“不管他了，我們去看我的老爺爺。”

岬角前方，一個巨大的背鰭浮在水面上，表面是暗色的布滿孔洞的骨甲，水下顯露的暗影大得有些嚇人。沙海呆滯地看著左右的景象，道奇叫了他幾聲，他才反映過來。

“老爺爺，準備好見您的公主了嗎？”

“啊！是的是的，我的海倫。我太想見到她了。”

沙海老了十歲的臉上浮現出潮紅，他立刻吹響了鯊魚哨，水下的暗影朝這邊靠近，兩只直徑超過兩米的紅色瞳孔，一股來自海底深淵的難聞的氣味讓人透不過氣來。楊鳴再次有了下到冥河前，那種巨型冰山即將傾覆而下的壓迫感。

水在向這邊漫漲，很快與岬角齊平，沙海一腳踏向水面，水立刻凝固。

“靈力！”

“是的，雖然被放逐了，我好歹也是深藍帝國的王子，擁有皇族血脈，天生有來自帝國世界樹的靈力。我的孩子們，等你們的小樹長大一點，等它結出神奇果實，你們也會擁有和我一樣的力量。”

沙海朝魔鯊一步步走去，他背后留下一條用水凝固的通道，“現在，為什么不一起跟我去織女島，去見證我和海倫的幸福時刻呢。”

道奇跟了過去，大河雙眼放光：“我即將見證有史以來最浪漫的愛情。”也跟了上去，鯨波咕噥一聲：“傻瓜。”緊隨其后。楊鳴一踏過凝水道，凝固的水立刻消融灑落。

恐怖的龐然巨物一點點接近，楊鳴感到寒毛倒豎，但腳最終還是落在了那副掛滿了海草的骨甲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