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蠣子是個躬身駝背的年輕人，穿著一身沾油滑膩的西服，卻系著纖塵不染的領帶，但這還不是最違和矛盾之處。

最讓陳虎覺得詭異的是，海蠣子是個無牙的禿頭。

無牙這個詞在三百年前是普及大眾，毫無異常的，但放在現在就奇怪的很――“無牙”在這代人，至少在24世紀的這代人的眼中和文化底蘊中是執(zhí)拗別扭的，就好像修仙、鬼怪這樣聽起來天方夜譚！

這其中的緣由涉及到聯邦初立時的相關法律條案，而在特勤處和三調委員會成立后達到了高潮。

歸根結底，聯邦認為一個人沒有牙齒是犯法的！

這條法律就這么突兀的夾雜在婦女維權條例和掃黃打黑的民事滋擾訴訟的中間。

看起來荒誕而又怪異，但聯邦并沒有給出任何解釋，這句話孤零零的矗立在聯邦憲法中，已有三百多年。

在聯邦人看來，無論是假牙也好，還是你只有一顆牙齒也好，都算不得無牙，但海蠣子真的人如其名，一顆牙都沒有。

這個人和聯邦法律一樣荒誕無稽。

海蠣子愛財，笑起來的時候像被壓縮的海綿，溫柔的要擠出水來，陳虎三個億一開口，海蠣子便這么標志性的笑：

“不用找船長了，這事我也能說的上話，你們把錢給我，我?guī)銈冎苯舆^去。”

看著陳虎猶豫的樣子，海蠣子瞇了下眼，聲音像大風呼過豁口，聽起來急促而尖囂：

“我倒是覺著你老板有點意思，有仁義之心的商人可不多了，若不是青……”

說到這里，海蠣子明白自己說多了，一搖頭，轉身便走：

“不答應的話，那你的兄弟就等死吧。”

陳虎連忙拉住他，憋屈無奈道：“這事我給郂總說一下。”

海蠣子默不作聲，算是同意。

很快，陳虎把事情給郂科說了，郂科毫不猶豫的破口大罵。

他早該想到大神易避，小鬼難纏，只是沒想到在這陰溝里翻了船。

咬咬牙，聽著宋鷹微弱不可聞的呼吸聲，郂科終究沉著臉點了點頭。

但他總覺得有什么不對勁，自他從三角大樓出來的時候就不對勁。

陳虎背著宋鷹，郂科跟著海蠣子，走在第十層的樓道里，他聽著前面的駝背之人慢悠悠的道：

“待會聽我的話，見著那個怪人了，可別亂說話，也別做什么動作，不然出了事我可不負責。”

郂科沉默，并不回話，因為海蠣子壓根沒打算理他，而是對著閥門前的兩個值班人員道：

“我要帶幾個人去看一下饕餮，你們開一下門。”

那兩個值班的人舔著笑臉，熱乎的很：

“海哥好。”

海蠣子雖然弓著背，但另外兩個值班人的身子壓的更低。

“別廢話，趕快開門，饕餮不喜歡狹窄逼仄，也不喜歡有人監(jiān)視它，攝像頭安一個壞一個，但海景的玻璃窗你們可得看緊，別打開了。”

海蠣子這么提醒一遍，但循著視線看去的他頓時一驚：

“怎么屏幕顯示玻璃窗處于開啟狀態(tài)？！”

兩個值班人員一瞥，看清角落里那個開啟標志后，腿一下子就軟了。

“海哥！海哥！剛才我們……睡覺……打牌了。”

“在操作臺上打牌？！”海蠣子壓抑不住殺氣，瞪著兩人，整個房間的氣溫似乎下降了好些度。

“海哥，可能，可能饕餮跑不了……囚徒困境，”一個值班人員像抓到了救命稻草，高聲喊道：

“對，囚徒困境，常年被玻璃窗給關著，一旦玻璃窗消失了，饕餮也感受不到，也不會嘗試逃跑。”

呼，海蠣子舒一口氣：“希望是這樣。還不快把玻璃窗關上，打開閥門，讓我們進去！”

兩個值班人員手慢腳亂的操作一番，哆哆嗦嗦的小聲道：

“海哥，好……好了。”

海蠣子看著兩人，眼睛一下子變的噬血猩紅，然后鬼魅般的消失，出現在一人的后背，裂開嘴笑，無牙的齦槽突兀的生出兩顆犬牙來。

在其它人驚駭莫名的眼光中，海蠣子毫不猶豫的對著一個值班人員的脖子咬了下去！

頃刻之間，那個值班人員變成一具干尸，海蠣子也不再駝背，關節(jié)咔咔作響，挺立著身子，臉上的表情盡是享受：“好喝的很。”

不理會另一個值班人員蜷縮在角落的狼狽樣子，海蠣子對著驚疑不定的郂科笑了笑，就像海綿擠水一樣，聲音陰測測的：

“知道特勤處和三調委員會為什么成立嗎？”

他點到即止，不再恐嚇這個商人，轉身道：

“待會見著那個怪人了，可別說馬，厭食癥，跳舞這樣的詞……”

不然神仙也救不了你，海蠣子在心里默念道。

郂科定定神，想著特勤處和三調委員會的有關趣聞和資料，然后深呼一口氣，跟著走了下去。

特勤處和三調委員會的成立在一百多年前看來無疑是荒誕無趣的，因為最初的一批人，作為這兩個特殊組織的工作人員也不知道自己的工作是啥。

直到那次屠龍事件的發(fā)生，那次占據了所有新聞媒體頭版的屠龍事件的發(fā)生，讓特勤處和三調委員會正式大白于天下。

媒體工作者在文章上寫道：

“我從未見過如此愚蠢的官府部門，因為一位網友特效制作出來的CG電影，而不遠萬里之外，調動整個亞太區(qū)一半的軍事力量前往南極大陸屠龍。”

媒體工作者的言辭總歸是犀利，讓人無地自容的。

“用腳趾頭想想，存在于南極大路的龍？很難想象這是哪個沒腦子的白癡在核聚變都已經掌握的23世紀，在聯邦前線已經開到了3.6光年外的星際航海時代會相信的鬼話……”

“我真的懷疑能夠把電影里的CG動畫當真的官府部門是不是一個由熱血中二的偽少年領導的？特別是這個部門居然還有這么大的權利，能夠調動整個亞太區(qū)近乎一半的軍事力量……我的屁股對聯邦的法律體制和結構的合理性保持懷疑……”

還有一些罵的更狠更黑的，但流傳下來的都是這種確認屠龍是蠢事的圖文，也就是說，在郂科這一代人的潛意識里，屠龍是無稽之談的，是一個茶余飯后的資嘆，是個笑話。

但現在看來，這兩個專門處理超自然事件的部門似乎確實是在干正經事，在這世界的黑暗下，做著人們不理解的事。

郂科開始懷疑自己的世界觀，對海蠣子敬畏起來，甚至覺得雙A組織那一套“揭開世界真相的主張”也變的有道理起來。

他動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