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你也別在我面前矯情了，就當作尋常衣服穿不就行了？”蘇流影倒是不允許孟肆兒拒絕，直接上手開始扯她身上的衣服，驚得孟肆兒抓緊領口躲開她的爪子閃到一旁。

“你別動手動腳，我自己來便是。”孟肆兒紅著臉對蘇流影說道，“你先出去，別看著我！”

蘇流影嘿嘿一笑，蹦跳著走出內室，眼里閃過一絲狡黠。

很好，事情進展得很順利！

不多時，內室便傳來孟肆兒的呼喊，蘇流影急忙走了進去，看到已換好喜服的孟肆兒后發出一聲驚呼。

“肆兒！這喜服真的太適合你了！這摩祉的眼光真不錯，不枉費……”話說一半便被蘇流影自己吞回了肚子，她一臉尷尬地轉過頭，暗罵自己的大意。

“摩祉？關他什么事？”孟肆兒聽到蘇流影口中說出摩祉的名字，狐疑地問道。

“沒沒沒……那個……我剛才把這喜服先拿給摩祉看過了，他……他說很適合你……”蘇流影說得有些吞吐，目光閃爍，勉強找個理由圓了過去。

孟肆兒沒有多想，將身上的喜服稍稍整理一番，在蘇流影面前轉了一圈，笑道；“真的好看嗎？若你不說這是從市集上易得的，我還以為是專門為我量身做的呢！”

這可是摩祉按著你的尺寸讓繡娘花了三年反復修改才制成的呢！

蘇流影心里暗想，笑著將孟肆兒拉至銅鏡前坐下，取過桃木梳打理著她的長發，問道：“肆兒，以前合歡同我說過，這凡人的婚嫁很是繁瑣，是這樣的嗎？”

孟肆兒看著銅鏡內倒映的蘇流影說道：“婚嫁之禮必不可少，規矩自然也多，各處都有自己的禮儀風俗，肯定是沒有那么簡單的。”

“那……既然這樣，上回我同合歡學了點規矩，讓我今日來試試可好？對于凡人這些東西我倒是挺好奇的呢！”蘇流影開口問道，話音中帶了點緊張，生怕孟肆兒會拒絕自己。

“無妨，你若是想試，就隨你吧。”孟肆兒笑道，只當蘇流影是玩心大起，便順了她的意。

蘇流影一喜，輕咳兩聲，回憶了一下合歡剛才教導自己的話語，學著腔調開了口。

“一梳，梳到尾。

“二梳，梳到白發齊眉。

“三梳，梳到兒孫滿地。

“四梳，梳到四條銀筍盡標齊。”

聽著蘇流影所念，孟肆兒仿佛回到了當年在清河鎮出嫁之時，好命婆在她身后笑著梳理她的長發，口中所念也是這套說辭，但是現在想來，即便再吉祥的話語，遇上既定的命數，也是毫無作用的。

將孟肆兒的長發梳了個簡單的發髻，蘇流影取過小木盒中的金飾別在她的發上，步搖晃蕩，金鈴響亮，瓔珞玉鐲戒指耳飾也是一應俱全。

穿戴完畢，蘇流影將孟肆兒拉起，繞著她轉了好幾圈，笑道：“都說狐族女子天生貌美，在我看來，你也不遑多讓。”

“莫說笑了，把這些東西都拿了吧，這喜服我會好好收著的。”孟肆兒在銅鏡中將自己打量了一番，笑著說道，作勢伸手要將發上的配飾都給取下。

“等等！”蘇流影抓住了孟肆兒的手制止了她的動作，嘴邊揚起一抹神秘的笑容道，“不著急取下，我們去外面走走，這樣的美人兒就我一人獨享豈不是浪費了？”

不等孟肆兒拒絕，蘇流影拉著孟肆兒便往竹屋大門走去。

既然裝扮完畢，她的任務算是完成了，剩下的就交給院子里的人了！

孟肆兒推拒不得，跟著蘇流影的步子走出門外，剛想開口埋怨就看見院子里站了好幾個人直勾勾地盯著她們，而站在最前邊的不是別人，正是摩祉，而且是身著一身玄色喜袍的摩祉！

一時間，孟肆兒腦子開始發昏。

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此刻，院子里的石子路旁分列兩排碩大的夜明珠，將整個竹屋四周照得十分明亮，原本空蕩的院子周圍豎立了十幾二十根鏤空雕刻著小鬼的石柱，柱上飄著紅綢幡，隨著陰風柔和地漂浮在空中。

竹屋外圍掛著大紅燈籠，冥火在籠中跳竄著，透過紅色的綢布映照得整個屋檐一片通紅。

而腳下寸草不生的黑土之上，鋪了厚厚的紅色薄紗，紗上灑滿各色花瓣，隨著陰風的吹起在半空中飛舞，蕩起陣陣香氣。

孟肆兒咬緊下唇，忍不住紅了眼眶，再怎么糊涂，她也能看出來此番情景究竟為何。

摩祉眼眸中溢滿似水柔情，在眾人的偷笑中走到孟肆兒跟前，看著她別扭地開口道：“這本不是櫻花的季節，我尋遍了三川五岳都沒有尋到你最愛的櫻花，是我大意了……”

孟肆兒沒有說話，只是抬眼定定地看著摩祉，眉眼盡帶笑意。

“那日你我同在祝英臺的出嫁路上，我能看出你滿眼的欣羨，只是我沒有告訴你，為了今日我已籌備了十數年……”摩祉輕笑道，卻不似往日張揚。

“是你讓流影騙我這身喜服是她從青丘帶來的嗎？”孟肆兒輕聲開口問道。

“是……”早在孟肆兒被蘇流影拽出竹屋的時候，他便將她從頭到尾看了個仔細。

美，真美！

這十數年間，他尋過不下三十個繡工，最后才尋得一個擁有四十年繡齡的老繡娘，用了整整三年，才將栩栩如生的櫻花繡滿這套喜服，而這喜服的煙紗與稠料，則是他親自上天庭向織女娘娘討來的，都是由千年玄雀腹部最為柔軟的羽毛所織，珍貴異常。

喜服的尺寸是他自己目測所得，現下看來竟也不差分毫，這件獨一無二的喜服穿在孟肆兒身上裁剪合身，肥瘦適宜，雖然是玄色卻絲毫不落俗套，這半身櫻花猶如盛開在她身上一般奪人眼球，襯得她絕美異常。

“從未想過流影竟能和你沆瀣一氣，合著伙騙我。”孟肆兒背著手裝作惱怒的樣子，卻在看到摩祉局促不安的模樣之后笑了開來，抬手撫上摩祉的臉頰，柔聲說道，“我很喜歡，謝謝你……”

摩祉伸手握住臉側的小手，深吸一口氣，“肆兒，別怨我，我也會害怕，若是我開口，怕你會不愿意穿上這身喜服。”

孟肆兒生前曾經歷過一場不幸的婚姻，盡管摩祉只是看到了那場婚姻的結局，但也可以知道，那五年她過得并不幸福。陽間的女子最看重禮數，即便他不在意她曾經有過婚嫁，但他知道，孟肆兒心中是有所芥蒂的。

“摩祉，還記得宓娘嗎？”孟肆兒輕聲說道，“她告訴我，在我入地府的時候，其實就已經算是死了，既然死了，那前世所有都是一筆勾銷，我應該去尋找屬于自己的幸福。

“其實，我多想自己可以化作鬼魂，飲下那一碗茶湯，將前塵之事忘卻得干干凈凈，可是，我終究不是一個鬼，那碗茶湯對我來說無用。

“我現在才覺得，那碗茶湯其實喝不喝都無所謂，喝了我可以忘記一切重新來，但是不喝，我依舊可以重新來過，同時還因為記得以往的大喜大悲而更加珍惜現在得到的一切。

“摩祉，很早之前你就在我心里了，我沒有陪你七萬年，但我想陪你往后的數萬年……”

說完這些，孟肆兒一直徘徊在眼眶的眼淚終于滑落。

雖然之前有聽說一些閑話，她也有過猜想，但那時候她更多的是猶豫，而現在，她穿著這身喜服，站在這個眼中滿含深情的男人面前，一切都顯得不那么重要了，她的心中只有一個聲音，那便是——她想做他的妻子，和他永生永世守在這個地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