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建國瞧見了張三的身影。
他沒有動。
他動不了,他所有的精力和魂魄,都被這荒原吞噬的一干二凈了。
能吃的不能吃的,孫建國都嘗試了。
他做不到張三那樣。
張三年輕,能與這片貧瘠之地融為一體,逐漸滲進整個生態(tài)系統(tǒng)。
他不行,他原本就不屬于這里,能撐到今天,已經(jīng)是個奇跡了。
張三被窯里這個黑影,駭?shù)倪M退兩難,他對著黑影,大喊了一聲。
“啊……”
驚駭?shù)穆曇舾C在窯洞里,出不去,震得窯壁上的土倏倏地往下掉。
煙塵四起。
張三試探性地往里走了兩步,模模糊糊判斷出這是個人影。
人影微弱地動了一下,張三沒有看清,繼續(xù)大聲吆喝:“誰……”
腳步繼續(xù)往前移動,沒想到已經(jīng)不由自主地退到了窯洞外面。
他驚魂未定。
然而,多年來磨礪出來的膽量很快戰(zhàn)勝了恐懼。張三悄悄地將包袱放到地上,躡手躡腳地來到以前自己搭建的柵欄前,年久失修,柵欄松動的厲害,他不費力氣地拔出一根木棒,握在手里掂了掂,頓時心里充滿了勇氣。
“出來!”他站在窯洞口,沖里面嚎叫。
沒有動靜。
肯定不是野生動物了!
張三突然想起那塊墊肩膀的紙板,便撿起來,摸索出打火機,點燃。
很快,窯洞口一片光明。
他將紙板伸進窯里,來回晃動。
借著火光,他看到原先自己搭置的簡易床鋪上,窩著一個一動不動的人。
張三盡量把火把往前伸。
“拾荒者!”他心里篤定地說。
“起來,起來,這是我家!快起來!”
張三沖他喊。
孫建國在自己的意識消逝前的最后一秒,睜開了眼睛,他內心終于明白,是張三來了。然而,他用最后的力氣睜開眼睛后,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張三湊近,沒認出孫建國,火把映照下的,是一個行將就木之人,滿臉烏黑,濃密的毛發(fā)遮住了大半個臉頰。
火把突然燙到了張三的手,他下意識地將手里的紙板扔到地上,火苗掙扎閃爍了幾下,就熄滅了,窯里又被黑暗包圍。
張三抹了一把額頭滲出來的汗珠,心里尋思了一下,又跑到窯洞外面的玉米地,連草帶玉米桿兒抱了一大懷抱,來到灶臺前。
他抹黑將上面的鐵鍋取下來,放入柴火,點燃。
煙出不去,張三想,估計是煙囪被鳥類搭窩堵上了,他起身找到那根木棍,在窯口的煙囪里三捅兩捅。
煙,就冒了出來。
再回到窯洞時,里面已經(jīng)算是亮亮堂堂了。
他往灶臺里添了一些柴火,便趕忙去瞧床鋪上躺著的人。
孫建國在張三做這一切的時候,仍然一動不動,他,一點力氣都沒有了,就像一堆淋了水的棉絮,癱在那里。
“你起來,這是我的地方……”張三用手指杵了杵他:“快起來!”
孫建國閉著眼睛沒有動。
“活著還是死了?”張三心里一嘀咕,便將指頭伸到孫建國鼻子底下。
有微弱的氣息。
“不是快餓死了吧?”張三轉身往灶臺里添了點草,又出去卸下幾根柵欄,踏斷了,放到火上,借著火尋到自己以前的水桶,就出門打水去了。
一切得心應手。
桶上的繩索還算結實,張三握著它。
又回到這個地方了。
他順著井的方向往下走,昂著頭!
這條小路,張三太熟悉了。
這兩年多來,張三第一次感到如此的踏實,他生來就是這片土地的王。
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水來了,灶臺里火正旺。
張三將舊鍋和碗用干草揉成團,洗了又洗,盛上水,搭在灶臺上燒。
張三又把門外的包袱提了進來,從中掏出兩塊面白餅,揪碎了放碗里。
做這一切的時候,張三眼睛沒離開床上的人。
他怕這個家伙,死在自己窯洞里。
孫建國依然一動不動,但此時的他,心里卻是明明白白,他知道張三來了,可沒有力氣想其他的。
“起來……起來吃完東西就走。”張三端著碗來到孫建國身邊。
碗里食物的香味,勾引得孫建國微微一動。他實在沒有力氣起身了。
“媽的,餓死算求了!”張三舉起碗美美地喝了一口。
白面饃饃化在開水里,變成濃濃的粥。
此粥,張氏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