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身符一去,劉晏殊頓時渾身一松,十指張了張,又根根合攏成拳掩在袖下。瞇起眼直盯得周玄清心情復雜,假意自顧著低頭擼貓。
他移開視線,靜靜的摩挲著手背沉默不語,泛白的指節清晰突兀著。
“喵嗚,嚇死本貓了。你們人真是太可怕了,虧我好心好意要來告訴你們那小賊的事。”
劉晏殊將視線轉移到花斑貓身上:“話說清楚,你一下子說見鬼,一下子又說那小賊,怎么—人真的死了?”
周玄清聞言蹙眉,心中一緊:若是真用錯了符箓,也不至于現下就死了啊。
花斑貓懶洋洋的靠在周玄清胸膛前,支起一只爪子舔了舔:“喵嗚,我方才跟著小賊一路到了后堂,見他不省人事,抬他的兩個路人就走了。后來突然陰風陣陣,從地底下冒出來一黑一白著大褂子的陰魂,他們帶著高帽,腰間別著鎖魂鏈,定是無常鬼差沒錯了。”
莫懷古與陸拾遺聽著愣了眼,互相覷看一下,不約而同把目光投向周玄清。
周玄清微惱,輕聲碎念:“看小道做什么?臉上有花么?”
劉晏殊邁步上前,抱著臂挺著身,一臉的淡漠,若有深意地睨向花斑貓。
后者頓時凜了寒意,直豎貓毛。已經靠在周玄清胸膛前的腦袋瓜,也蹭的抬起,爪子就更加無處安放的舉在半空。
見狀,劉晏殊才勾了勾唇:“繼續說。”
“呃啊,那啥,哦對—那無常鬼出來之后,勾起小賊的魂魄就走了,留了肉身還在后堂內。他們走的時候吧,還說事情辦完要讓他回到肉身里呢。”
“什么事?”周玄清被勾起興致,揪了揪貓耳朵道,“照這個意思,不像是人死了被帶去陰間。”
“被帶走去做什么,他們倒沒提,不過我猜著啊,多半還是與死人有關。”花斑貓又重新靠在周玄清懷里。
只是下一瞬,它就被劉晏殊執劍一挑,送飛了出去。‘喵嗚!’一聲,重重的貼在了牢房壁上。
周玄清出手撈貓沒抓住,但見劉晏殊蹲下身子,與她平視一會。
口水一咽,壓下不安:“雖然小道長得眉清目秀,侯爺也不至于湊得這么近吧?”
劉晏殊鼻間輕嗤:“豬,也長得眉清目秀。可本侯只會吃它。“眼眉一抬,語氣自然的過分。
—什么意思?解釋解釋!
瞧著那張豐神俊朗,神情坦蕩的側臉,周玄清忿忿的磨了磨牙。
—小道脾氣好,先放你一馬。
理理頭緒,周玄清對著劉晏殊諂媚一笑:“侯爺,我看此事玄乎。這時候就靠您出馬了,亮出您侯爺的身份,咱們先出去再說。”
可惜劉晏殊并不認為,他起身彈彈袍擺,壓平褶印:“求人呢,可不是這種態度。”
周玄清喉頭一哽,堵了心窩子,勉勉強強抽了抽笑臉道:“侯爺在上,小道先前有什么得罪人的地方,還請大人不計小人過。”
劉晏殊托著手肘,捏著下頜,慢條斯理道:“話還算中聽,禮數不能少。”
什么禮數?分明故意刁難。
眼看著劉晏殊端起架子來,周玄清惱了,一股怨氣直沖天靈蓋:“不帶您這樣的吧!小道好說歹說,再不成,那咱們都別出去了。”
她這么一通發火,一旁的陸拾遺立馬跳出來,添油加醋道:“周玄清你個小道姑,膽敢對著侯爺放肆胡言!”
劉晏殊態度不明,沉吟不語。周玄清冷笑一句:“要說呢,小道膽子不大。你們若真不愿出去,那小道只能自個想法子。逃獄也就一道隱身符的事情,不過以侯爺這身份是做不來不體面的事。”
呵呵。
劉晏殊桃眸深瞇了瞇,卻沒有往下糾罪的意思。內心深處卻開始懷疑起,自己往日跋扈囂張的脾氣,怎么到這就沒了?
他以劍端敲了敲牢房門欄:“來人,吱個聲。”
‘啪嘰’,那只花斑貓從墻壁上緩緩的掉到了地上。
“吵什么吵,你們幾個才送進來一晌的功夫,就要給小爺惹事是吧?”
周玄清見劉晏殊配合了,立馬變了笑顏:“侯爺果然肚里能撐船。”
那差役按著佩劍走過來,不耐煩道:“誰找小爺?”
“不找你,找你們知縣大人。”
那差役斜著眼,瞧不起周玄清道:“小道姑,知縣大人豈會來見你?我說你們幾個都放聰明些,別想一出是一出的盡找事。”
周玄清走到墻根,用腳輕輕踢了踢花斑貓的肚皮,笑答:“差役兄弟,別說小道沒提醒你。我們這位芝蘭玉樹的公子,可不是普通人。你去知會一聲呢,知縣大人來了,也得恭恭敬敬把我們請出去;若是請他不來,那可得罪大了。”
“嘿喲喂,瞧瞧這口氣。你們誰給她撐的腰啊?”差役滿臉不屑,齜著牙插起了腰。
“我。”劉晏殊出口神態輕松,但看人的目光尤其犀利。
那差役的三分橫,瞬間被澆熄了,沒由來的在心底生出一點怵意。
“你、你到底誰呀?”
“不才,鎮國候。”
那差役怔楞半響,捂著肚子發出陣笑:“呵呵呵呵呵,嚇死小爺咯。啊呸!我還是當今圣上呢!”此人太猖狂了,竟敢冒充當朝侯爺。
“侯爺,看來你的名頭不夠響亮,震懾不住此地差役呢。”周玄清十分識趣的插了一嘴。
惹得劉晏殊回了頭:“鄉野蠢人,沒見識罷了。”
—好嘞,合著您怎么都是對的。
周玄清從容的壓了壓唇角。
不過,差役笑完后心中也是半信半疑,就托了口信去請知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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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孫德仁收到消息,匆匆忙忙趕過來時,嚇得一屁股跌坐到了牢房門口。
“侯侯侯、侯爺!”絕望的沖著后頭傻了眼的差役罵道,“蠢貨!還不快開門!”
沒有詔書關押朝廷一品重臣權戚,試問一條命可以死幾回?
“侯爺,千萬不要怪罪下官啊!都是下官管教無方,底下的人不長眼啊!”
孫德仁已經嚇得抖抖簌簌,顫著音說話,額頭抵著地面,真恨不得找條縫鉆進去算了。
昨日得罪一次侯爺,今日底下人又得罪一次,以這位侯爺的脾性還能饒他活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