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夜,天上小雨不斷傾瀉而下,很快,就浸濕了慕青的衣衫。
慕青被李瑕的人綁在高高的十字架上,面色蒼白,她的身子骨已經是極為虛弱。
被囚數日,加之李瑾告訴她,之前因為良安而走一事,積郁在心口處的郁憤,竟引發了她隱藏在身體內的舊疾。
致使慕青成日里,身子渾身乏力,頭腦暈沉,氣喘不已。
天上的雨一點一滴,打落在慕青身上。微甜的雨水也浸潤了她干白的嘴唇。
雨水流進嘴里,竟讓得慕青有些變態的覺得,這雨水,亦是瓊漿玉露。
遙遙高大的城樓,堅厚的城門緊閉。上面,無數士兵巡守來往。
自慕青被綁到刑架上后,李瑕的人就一直在不斷叫囂。
“瑾王爺,你若不把我家小王子同夫人交出來,你的側王妃也難逃一死!”
“再給王夜三個時辰,天一亮,我們就放火!”
綁著慕青的十字架旁,燃燒著無數的火焰,明晃晃的,晃得慕青眼睛疼。
對面的城樓上,很是黯然,慕青眼前迷迷茫茫的,也看不出有什么人。
不過慕青卻知道。
言熙一定在那里!
一定!
想必是寒霜當日殺出王府后,就迅速去找了李瑾,然后趁著李瑾抓押她的時間,李瑾設計把方娉婷同她的兒子李子矜一起抓進了皇宮。
如此,即便李瑕仗著勢大,一時半會兒也不敢動李瑾他們。
想必后來,李瑕也帶過不少人去偷襲皇宮,想要營救回方娉婷母子,卻不料失敗受傷而歸。
慕青頭靠在十字街上,細細地捋著所知不多,她慢慢分析出來的消息。
而李瑕之所以不一開始動用慕青,想必也是想拿慕青來制止他的父親陳留。
李瑕管理西宋多年,西宋表面雖只有五萬大軍,可實地上,肯定并不止這么多。
且西宋鐵礦豐富,軍隊想必更是裝備精良,西宋背靠黑風屬國,李瑕如此反叛,定然不會只有二三十兵馬而言。
如今,李瑕因著榮親王李瑜,還有皇帝的疑心,略微倉促起事,想必西宋郡的兵馬還未準備充分。
李瑾是在拖時間。
等著北疆爹爹的人馬而歸。
等著蜀地向家的救援。
京中的三萬御林軍,同李瑕的五萬裝備精良的軍隊廝殺,已經損失大半。
如今剩下的人,都留守皇宮,以方娉婷和李子矜為質,同李瑕苦苦糾纏。
李瑕受傷。
可他一定等不及了!
身后,李瑕軍隊的人還在不斷叫囂。
“瑾王,你們就是一個縮頭烏龜嗎?堂堂大懿朝的王爺,竟然一個個的,都這般膽懼畏縮!”
“哈哈哈哈哈!!”
“還不就是一群紈绔草包!”
“哈哈哈哈哈!”
城樓上,李瑾披著一件披風,身子冷漠地站立在城墻上,高樓上的狂風,更加陰冷與狂亂。
夾雜著無數飛雨,此時又是夜半。
一片冷寒。
對面,明亮的篝火將綁在刑架上的慕青照亮,還能看著她狼狽的身影。
此刻,不知是生是死地倒在刑架上,一頭凌亂的頭發遮住了慕青的面容。
只是身影,像極了陳慕青。
遠處跳躍的火光在李瑾的一雙墨瞳中跳躍。
一旁,聽得對面李瑕軍隊的人的叫罵,李瑛一襲銀色的軍甲,聞言,右手重重打在城墻上。
“混賬!”
李瑛素來風流明媚的面龐,此刻也帶了冷寒的滔天怒火,他重重打在城墻上,很快,右手就滲透出了股股鮮血。
可李瑛卻仿若未覺,他目光冷冷地看著對面被綁在刑架上的慕青,眼中有慌亂焦急。
一旁,李珉聽罷,神色依舊是素日里的冷郁,“七哥如今還帶著軍隊在朱雀門那邊殺敵,方娉婷同李子矜還在我們手中?!?
“還有,誰知道對面那個女子是誰?萬一不是陳慕青,我們又該如何?”
聽罷,李瑛突然大怒,“阿青被老三的人抓住,萬一那個人就是慕青,她被傷了……你讓十二如何自處?”
不再理會李珉,李瑛轉頭看著從始自終一言不發的李瑾:
“十二哥,懇請你讓我出門去打探打探!”
“不行!”
一聽,一道柔柔的嗓音帶著焦急從一旁突然而來。
聞言,李瑛,李珉,李瑾三人側目,就見從那高臺的樓梯上,緩緩走來兩個麗人。
一個清淡如菊。
一個冰冷若霜。
看著而來的二人,李瑛皺眉,“顧清照,你一天沒事到處閑逛什么!”
“你難道不知道現在是什么時刻嗎!”
他的聲音,冷漠非常,帶著怒火,面上還有毫不遮掩的煩躁。
顧清照一聽,神色一黯。
“你怎么來了!”
看著宋云溪,李珉面色帶著點焦急,連忙直接上前,把宋云溪擁入懷中。
少頃,看著宋云溪,李珉突然一腳踢在宋云溪身后的一個將士身上。
“讓你護衛王妃,你怎么讓她來到這里!”
“若不是此刻非常,本王一定將你以軍法處置!”
李瑾看著別扭的四個人。
默默轉頭,他站在高臺上,負手而立,眸子中滿是跳躍的火焰,看著對面的慕青。
一旁,李瑛同顧清照漠然無語,宋云溪推開抱著她的李珉,冷冷說道,“不需王爺掛懷?!?
說完,來到李瑾身旁。
“宋云溪!”
身后,傳來李珉咬牙切齒的聲音。
走到李瑾身旁,宋云溪同李瑾并肩而立,看著對面被綁的慕青,然后問道:
“你有何打算?”
李瑾沉默片刻,只回復了一個字,“等?!?
宋云溪看著李瑾,突然冷笑一聲:“你難道你不怕對面那個人就是慕青本人嗎?”
李瑾回答,“怕?!?
“按我對李珉的觀察,他為人狠厲有決斷,對面那人,極大的可能就是慕青本人?!?
宋云溪迎著夜風,一頭絲發被夜風吹得凌亂。
聽到宋云溪的回答,一旁的李珉冷笑,“就憑你???!”
宋云溪懶得搭理他。
聽到宋云溪的話,李瑾眉頭一皺。
自他母后去世的那天起,他對這個皇宮就已經是無比的厭惡。
而對于眾位兄弟都“趨之若鶩”的皇位,他向來是沒有半分好感。
他雖然聰慧,卻一直秉著“置身事外”的態度,冷漠看著周遭發生的所有事情。
很多事情,或許他盡力去做,就能猜到,測到,并且提前預防。
可他向來關心的,只是詩詞歌賦,花開花落,還有慕青。
旁人的事,他一直抱著看戲的態度觀望。
而如今,仿佛有一只手,一直推著他,讓得他不得不卷入這場政治斗爭的漩渦中。
任憑他如何不愿,可事實卻是,因為他的漠然,慕青,良安他們,一次次被藏在暗處的敵人,一點點傷害。
如果那個人,就是慕青。
如果……
李瑕已經不可能等待太久。
拖的太久,就是對他更加不利。
其實,不管那個人是不是慕青,李瑕他……肯定等不了太久。
突然,身后,傳來顧清照柔柔的嗓音:
“十二爺……方娉婷夫人……說是要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