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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星期二晚間俱樂部

  • 死亡草
  • (英)阿加莎·克里斯蒂
  • 7724字
  • 2019-02-19 11:58:11

“不解之謎。”

雷蒙德·韋斯特吐出一團煙霧,用一種不緊不慢、自得其樂的語氣重復道:

“不解之謎。”

他心滿意足地環顧四周。這幢房子已經有些年頭了,粗大黝黑的房梁橫過天花板,房間里陳設著屬于那個年代的做工精良的家具。雷蒙德·韋斯特投之以贊許的目光。作為一名作家,他喜歡完美無瑕的風格。簡姨媽的房子里充滿個性特點的布置總能給他舒適的感覺。他的目光越過壁爐前的空地,望著姨媽。她正端坐在那把祖父留下來的寬大的椅子上。馬普爾小姐穿著一件黑色的織錦禮服,腰束得很緊。上身的梅希林蕾絲花邊像瀑布一樣垂下來。她戴著黑色蕾絲露指手套,盤起的雪白頭發上戴著一頂黑色蕾絲小帽。她的手里正在編織一件柔軟的白色羊毛織物。她那雙淺藍色的眼睛慈愛而和藹地審視著她的外甥和他的朋友們,目光中帶著一絲淺淺的喜悅。她的視線首先落在自信而瀟灑的雷蒙德身上;然后落在喬伊斯·雷蒙皮埃爾身上,她是位藝術家,有一頭剪得短短的黑發和一雙奇特的淡綠褐色的眼睛;然后是那位衣著整潔、閱歷豐富的亨利·克利瑟林爵士。屋里還有另外兩個人:彭德博士,年長的教區牧師;還有帕特里克先生,一位律師,他的身材干癟瘦小,戴著一副眼鏡,習慣從鏡片上面看人,而不是透過鏡片去看。馬普爾小姐只花了一會兒工夫來觀察這些客人,很快,她又嘴角帶著一絲微笑繼續手中的編織活計了。

帕特里克先生干咳了幾聲,這通常是他要講話的前奏。

“雷蒙德,你說什么?不解之謎?這是怎么回事?”

“沒什么,”喬伊斯·雷蒙皮埃爾說,“雷蒙德只是喜歡自己說這幾個字時的聲音而已。”

雷蒙德·韋斯特向她投去責備的眼光,她卻把頭扭到一旁笑了起來。

“他就愛故弄玄虛,不是嗎,馬普爾小姐?”她說道,“您知道這一點的,我敢肯定。”

馬普爾小姐向她報以溫和的一笑,并不作答。

“生活本身就是一個難解之謎。”牧師鄭重其事地說道。

雷蒙德在椅子上坐直了身子,以一種沖動的手勢扔掉了煙頭。

“我說的不是那個。我不是在談論哲學問題。”他說道,“我在考慮的是實實在在的、沒經過藝術加工的、赤裸裸的事實,那些已經發生的卻至今仍沒有人能夠解釋的事件。”

“我知道你說的那種事件,親愛的。”馬普爾小姐說道,“卡拉瑟斯太太昨天早上就遇到了一件非常奇怪的事。她在艾里奧特的店里買了半品脫[1]的精選蝦。隨后又去了另外兩家商店,等她到家的時候,她發現蝦不見了。她又回到她去過的那兩家店去找,可蝦卻完全沒了蹤影。這在我看來真是非常奇怪。”

“一個很有味道的故事。[2]”亨利·克利瑟林爵士一本正經地說道。

“當然了,可能有好多種解釋,”馬普爾小姐說道,她的兩頰由于激動而微微泛紅,“比如說,別的什么人——”

“我親愛的姨媽,”雷蒙德·韋斯特覺得很好笑,忍不住打斷她說道,“我當然不是指那種發生在鄉下的小事。我說的是那些謀殺案和失蹤案,就是那種亨利爵士可以為我們一一道來的事,如果他樂意的話。”

“我從不談論本職工作,”亨利爵士謙虛地說道,“是的,我從不談論本職工作。”

亨利·克利瑟林爵士是蘇格蘭場的警察總監,不久前剛退休。

“我想有很多謀殺案和其他案件警察都沒能破案。”喬伊斯·雷蒙皮埃爾說道。

“我相信,這是眾所周知的事實。”帕特里克說道。

“我很想知道,”雷蒙德·韋斯特說道,“要具備什么樣的智慧才能成功地解開這些謎團?我總是認為,一般的警察主要是受制于想象力。”

“那是外行人的觀點。”亨利爵士干巴巴地說道。

“你們真得組織一個委員會來調查。”喬伊斯笑著說道,“因為心理學和想象力都被作家占全了……”

她帶著戲謔向雷蒙德躬了躬身子,但后者依然一臉嚴肅認真。

“寫作的藝術能讓你洞察人性,”他認真地說道,“你可能會發現普通人會忽略的動機。”

“親愛的,”馬普爾小姐說道,“我知道你的書很精巧。但你覺得人真的都像你書中寫的那么不堪嗎?”

“親愛的姨媽,”雷蒙德柔聲說道,“守著您的信仰吧。我覺得變著法兒地弄死他們才好呢。愿上帝寬恕我。”

“我的意思是,”馬普爾小姐說道,一邊數著編織物的針數一邊微微皺起了眉頭,“在我看來,大多數人既不好也不壞,你知道的,只不過是非常糊涂。”

帕特里克又干咳了幾聲。

“雷蒙德,”他說道,“難道你不認為你太看重想象力了嗎?想象力是很危險的東西,這一點,我們做律師的都非常清楚。全面公正地審視證據、獲取事實并客觀地加以審視,對我來說,那才是獲得真相的唯一合乎邏輯的辦法。我還可以說,在我的經歷中,那是唯一行得通的法子。”

“呸!”喬伊斯氣惱地把頭往后一甩,叫道,“我敢打賭,這回你輸定了。我不只是個女人。不客氣地講,我們女人擁有你們男人不肯承認的直覺。我還是位藝術家。作為一位藝術家,我接觸過五花八門、貧富貴賤的人。我了解親愛的馬普爾小姐在這里過一輩子也不可能了解到的生活。”

“親愛的,這點我不敢茍同。”馬普爾小姐說道,“有時候鄉下也會發生一些非常悲慘和不幸的事。”

“我能說句話嗎?”彭德博士笑著說道,“我知道,如今提起牧師就沒什么好的評價,但我們善于傾聽,我們了解人性平時不為外界所知的另一面。”

“好吧,”喬伊斯說道,“看來我們聚齊了各種職業的人。我們成立一個俱樂部怎么樣?今天星期幾?星期二?那我們就叫它‘星期二晚間俱樂部’好了。每個星期聚會一次,每個成員輪流講一個謎題,自己親身經歷的謎題,當然還要有謎底。讓我看看,我們有多少人?一個、兩個、三個、四個、五個。我們應該湊夠六個人。”

“親愛的,你把我給忘了。”馬普爾小姐笑容滿面地說道。

喬伊斯略感驚訝,但很快就掩飾了過去。

“太好了,馬普爾小姐,”她說道,“我不知道您會有興趣。”

“那一定會很有趣,”馬普爾小姐說道,“尤其是有這么多睿智的先生參加。恐怕我不如各位那么聰明,但這些年在圣瑪麗·米德村的生活使我有機會洞察人性。”

“我敢肯定,您的加入一定很有價值。”亨利爵士畢恭畢敬地說道。

“那么從誰開始呢?”喬伊斯說道。

“這根本就不成問題,”彭德博士說道,“既然我們如此有幸與亨利爵士這樣的杰出人士聚在一起……”

他話沒說完就停下來,向亨利爵士所在的方向恭敬地躬了躬身子。

沉默了片刻,最終,亨利爵士嘆了口氣,再次翹起了腿,開始了他的故事:

“對我來說,挑一個大家想聽的那種案子有點困難,我碰巧剛好知道一個非常符合條件的案子。也許你們一年前曾經在報紙上讀到過。它曾作為一起未解的謎案被擱置起來,但是很巧的是,不久前,我得到了答案。”

“案件相關的事實非常簡單。三個人同桌共進晚餐,晚餐是罐裝的龍蝦和一些別的東西。當天夜里,三個人都病倒了,一位醫生被急忙請了過去。兩個人被救了回來,而第三個人卻死了。”

“啊!”雷蒙德附和道。

“正如我所說,事情很簡單。死因被認定為食物中毒,死亡證明也是這么寫的,死者隨后就下葬了,但事情并沒有就此結束。”

馬普爾小姐點了點頭。

“我想,會有閑話傳出的,”她說道,“通常都會有的。”

“現在我來描述一下這起小小的悲劇里的人物。我把那對夫妻暫且稱作瓊斯先生和瓊斯太太,還有一位是瓊斯太太的陪伴克拉克小姐。瓊斯先生是一家化工廠的推銷員。他大概五十多歲,儀表堂堂,但有點粗俗。他的妻子是一個相當普通的女人,年齡大概四十五歲。克拉克小姐六十多歲,是個臉色紅潤、樂呵呵的矮胖女人。可以說,這幾個人沒有一個有特別之處。”

“接著,麻煩以一種很稀奇的方式出現了。事發前一晚,瓊斯先生曾在伯明翰的一家小旅館留宿。碰巧那天吸墨紙簿上的吸墨紙剛剛換過新的,而瓊斯先生又恰好寫過一封信。客房女服務員顯然是閑來無事,就對著鏡子設法辨認吸墨紙上留下來的字跡打發時間。幾天以后,報紙上刊登了瓊斯太太因食用罐裝龍蝦中毒死亡的消息。那位女服務員就把她從吸墨紙簿上辨認出來的那些字跡告訴了她的同事。那些字跡是這樣的:‘完全依靠我妻子……等她死了,我將……成百上千……’”

“大家可能還記得,此前不久有一宗丈夫毒殺妻子的案件。不消說,這群服務員的想象力立即就被激發了起來——瓊斯先生想殺死他的妻子,然后繼承幾十萬英鎊!湊巧的是,那群女服務員中的一位剛好有親戚和瓊斯一家住在同一個鎮上。她寫信告訴了他們這件事,他們又回信告訴了她一些情況。據說瓊斯先生傾心于當地醫生的女兒,一位三十三歲的漂亮姑娘。一時間謠言四起。人們向內政部請愿。匿名信像雪片一樣飛到蘇格蘭場,指控瓊斯先生謀殺了他的妻子。我得說,當初我們壓根兒沒覺得除了流言蜚語以外還真能有點什么。不管怎樣,為了平息輿論,當局還是批準了開棺驗尸。這是因公眾毫無根據的猜疑而立案,結果卻驚人地獲得了證實的案例之一。尸體解剖發現了致死量的砒霜,因此,顯而易見,已故的瓊斯太太死于砒霜中毒。于是,蘇格蘭場和當地警察展開聯合調查,砒霜是如何被投放的,以及是被誰投的。”

“啊哈!”喬伊斯說道,“我喜歡這個故事。這是個真實的案例。”

“嫌疑自然落到了丈夫的頭上,他從妻子的死亡中得到了好處。雖然沒有客房女服務員想象中的幾十萬那么多,但也有足足八千英鎊!他除了工作賺的那點錢以外沒什么家產,況且他還是一個喜歡跟女人鬼混、花錢大手大腳的家伙。我們仔細調查了他與醫生女兒的緋聞;然而,情況卻很清楚,他們一度關系親密,但事發前兩個月他們突然鬧翻了,而且從那以后他們似乎就再也沒見過面。而那位醫生本人則是一位誠實正直、品行毋庸置疑的老先生,他對尸體解剖的結果目瞪口呆。那天半夜,他被急召了去,發現三個人都病倒了。他馬上就意識到瓊斯太太病情危重,于是馬上派人到他的診所去取鴉片藥丸來減輕她的痛苦。盡管作了種種努力,她還是死了,但他從未懷疑過有什么地方不對。他確信她的死因是某種食物中毒。那天晚餐吃的是罐裝龍蝦、沙拉、蛋奶凍蛋糕、面包和奶酪。不巧的是,龍蝦一點也沒剩,全被吃光了,連罐頭盒子都扔了。他質詢過那位年輕的女仆,格拉迪絲·林奇。她徹底慌了神,嚎啕大哭,驚慌失措,完全答非所問,只是一遍又一遍地說,那個罐頭一點也沒鼓起來,她發誓那只龍蝦沒變質。”

“這就是我們了解到的全部情況。假設真是瓊斯先生給他的妻子下了砒霜的話,很顯然不可能是在晚餐的食物中做的手腳,因為三個人都吃了同樣的食物。此外,瓊斯那天是在晚餐都擺上桌以后才從伯明翰趕回來的,所以他也沒有機會事先在食物中玩花樣。”

“那個陪伴呢?”喬伊斯問道,“笑呵呵的矮胖女人?”

亨利爵士點了點頭。

“我們沒有忽略克拉克小姐,我向你們保證。但令人費解的是,她這么做的動機是什么呢?瓊斯太太沒有給她留下任何遺產,而雇主的死只會把她置于失業的境地。”

“這么看來,她的嫌疑被撇清了。”喬伊斯沉思道。

“我手下的一位巡官很快發現了一個重要的情況。”亨利爵士繼續說道,“那天晚飯后,瓊斯先生曾下樓去過廚房,說他太太不太舒服,想喝一碗玉米粥。他在廚房等著,直到格拉迪絲·林奇把玉米粥煮好,他親自端上樓去給他的妻子。我認為這一點可能是解決這個案子的關鍵所在。”

律師點了點頭。

“動機,”他說道,彈了彈手指繼續闡述自己的觀點,“還有機會。作為一個化工廠的推銷員,弄點毒藥不是什么難事。”

“一個道德觀念薄弱的家伙。”牧師說道。

雷蒙德·韋斯特盯著亨利爵士。

“這里面一定還有蹊蹺。”他說道,“你們為什么不逮捕他呢?”

亨利爵士苦笑了一下。

“那正是這件案子最不順利的地方。到現在為止,一切似乎都順理成章,但是我們馬上就遇到了麻煩。瓊斯沒被逮捕,是因為在審問克拉克小姐的時候,她告訴我們,喝掉一整碗玉米粥的人不是瓊斯太太,而是她。”

“沒錯,據說她按慣例來到瓊斯太太的房間。瓊斯太太正半坐在床上,那碗玉米粥就放在她身邊。”

“‘我感覺很不舒服,米莉,’她說道,‘我想這都怪我今晚吃了龍蝦。我讓阿爾伯特給我做了碗玉米粥上來,但現在我一點也不想喝了。’”

“‘真可惜,’克拉克小姐說道,‘這粥做得很好,一點結塊都沒有。格拉迪絲真是個好廚子。如今的女孩子很少有能煮出這么好的玉米粥的了。我看著都想喝,也是因為肚子有點餓吧。’”

“‘我得說你凈干傻事。’瓊斯太太說道。”

“我得解釋一下,”亨利爵士中斷了敘述說道,“克拉克小姐當時正被她日漸發福的身材所困擾,在進行所謂的‘減肥療法’。”

“‘餓肚子對你不好,米莉,真的,’瓊斯太太勸道,‘如果老天讓你發胖,那你是無法改變的。喝了那碗粥吧,它對你有好處。’”

“于是克拉克小姐一口氣喝完了那碗粥。所以,明白了吧,這就完全粉碎了我們指控丈夫是殺人犯的念想。關于吸墨紙上的那些字跡,他也毫不費力地給出了解釋。他說,那封信是給他遠在澳大利亞的弟弟的回信,后者之前來信向他借錢。他在信中寫道,他在經濟上完全依靠他的妻子。除非他妻子死了,他才能掌握財政大權,屆時如果有可能的話,他才能接濟他。他很抱歉不能幫他,同時也勸慰他說,這世上有成百上千的人也同他一樣身處窘境。”

“這么一來案子就沒有頭緒了?”彭德博士問道。

“是的,”亨利爵士沉重地說道,“我們不敢冒險逮捕瓊斯,因為沒有證據。”

沉默了片刻之后,喬伊斯說道:“這就完了?不會吧?”

“去年,案子就停滯在這里了。現在蘇格蘭場已經掌握了案件的真相,再過兩三天,你們估計就能在報紙上看到了。”

“案件的真相。”喬伊斯沉思著說道,“我想不如這樣,我們先考慮五分鐘,然后再說說自己的看法。”

雷蒙德·韋斯特點了點頭,看了一眼手表。五分鐘之后,他看了看彭德博士。

“您先講好嗎?”他說道。

老人搖了搖頭。“我承認,”他說道,“這件事完全百思不得其解。我只是覺得那個丈夫不管怎樣肯定有問題,但我想不出他是怎么干的。我想他一定是用某種沒被人發現的手段給他的妻子下了毒,不過我也想不出過了這么久,又是怎樣被人發現的。”

“喬伊斯,你呢?”

“那個陪伴!”喬伊斯堅定地說道,“肯定是那個陪伴!我們該怎么考慮她的動機呢?即便她又老又胖、丑陋不堪,也不能說她就不會暗戀瓊斯先生。她沒準兒還有其他理由憎恨瓊斯太太。想想吧,作為一個陪伴,總得努力取悅別人,從不敢說個不字,一直壓抑自己、隱藏自己。終于有一天,她忍無可忍,就殺了她的雇主。沒準兒就是她把砒霜放進那碗玉米粥的,然后編造了她喝了粥的謊話。”

“帕特里克先生,您有何高見?”

律師頗為職業化地把指尖交叉在一起。“我不太想說。就目前掌握的事實,我不太想說什么。”

“可您總得說點什么呀,帕特里克先生。”喬伊斯說道,“您不能保留看法,說什么‘不帶偏見’之類的法律套話。您得遵守我們的游戲規則啊。”

“就掌握的事實而言,”帕特里克先生說道,“沒什么可說的。就我個人的觀點而言,我見過……哎……太多類似的案件了,都是丈夫有罪。導致事實真相被掩蓋的唯一解釋是,出于某些原因,克拉克小姐蓄意庇護了瓊斯先生。也許兩者之間有某種金錢方面的協議。他多半意識到了自己會被懷疑,而前景困窘的她,很可能會同意編造一個喝了那碗玉米粥的故事以暗中換取一筆不菲的回報。如果真是那樣的話,這件案子就太不尋常了。真是太不尋常了。”

“我不同意你們所有人的看法。”雷蒙德說道,“你們忽略了這個案件中的一個重要角色。那個醫生的女兒。我來告訴你們我對這個案件的解讀。那罐龍蝦就是壞的,它引起了中毒的癥狀。醫生被請了來。他發現瓊斯太太處于巨大的痛苦之中,因為她吃的龍蝦比別人多。于是,正如亨利爵士跟我們說過的那樣,他派人去取一些鴉片藥丸。他不是自己去的,而是派了別的人。那么是誰把藥丸交給前去取藥的人的呢?當然是他的女兒。很可能平時就是她為她父親配藥的。她愛著瓊斯先生,而就在那一刻,她天性中所有邪惡的部分都覺醒了。她意識到可以讓他重獲自由的機會就掌握在她的手中。她給的藥丸里含有致死量的砒霜。這就是我的解答。”

“現在,亨利爵士,告訴我們答案吧。”喬伊斯迫不及待地說道。

“等一會兒,”亨利爵士說道,“馬普爾小姐還沒有說話呢。”

馬普爾小姐黯然地搖了搖頭。

“噢!噢,”她說道,“我又掉了一針。我完全沉浸在這個故事里了。一個悲慘的案件,非常悲慘。它讓我想起了以前住在山上的老哈格雷夫斯先生。他的妻子從沒懷疑過他……直到他死后把所有的錢都留給了一個一直與他偷情還給他生了五個孩子的女人。她曾經是他們家的女傭。多好的一個姑娘啊,哈格雷夫斯太太常常說……你可以完全信賴她,她每天都會把家務料理得非常妥帖——當然,星期五除外。老哈格雷夫斯把她藏在臨近的鎮上,而他依然擔任教堂執事,每個星期天照常分發圣餐。”

“親愛的簡姨媽,”雷蒙德有些不耐煩地說道,“已故的哈格雷夫斯跟這個案子有什么關系呢?”

“這個故事讓我立刻就想起了他。”馬普爾小姐說道,“情況非常相似,不是嗎?我猜那姑娘招認了,因此您才知道了真相,亨利爵士。”

“哪個姑娘?”雷蒙德說道,“我親愛的姨媽,您在說些什么呀?”

“當然是那個可憐的姑娘,格拉迪絲·林奇啊,就是醫生跟她談話時驚慌失措的那個。她當然會那樣了。我真希望那個邪惡的瓊斯被絞死,我敢肯定,是他把那個姑娘變成了謀殺犯。我猜她也會被絞死的,可憐的人兒。”

“我覺得,馬普爾小姐,您可能弄錯了。”帕特里克先生開口說道。

但是馬普爾小姐固執地搖了搖頭,望向亨利爵士。

“我猜對了,是吧?我覺得情況非常清楚。我是說,那些珠子糖……那個蛋奶凍蛋糕……不可能搞錯的。”

“什么蛋奶凍蛋糕和珠子糖啊?”雷蒙德叫道。

他的姨媽轉向了他。

“最近廚師們喜歡在蛋糕上撒些珠子糖[3],親愛的,”她說道,“那些粉色的、白色的小糖球和小糖棍。當我聽說他們那天晚餐吃了蛋奶凍蛋糕,而做丈夫的又曾經給某人寫信提到過這個字眼時,我就很自然地把這兩件事聯系了起來。砒霜就在那里面,在那些珠子糖里。他把它交給了那個姑娘,讓她撒在蛋糕上。”

“可是那不可能啊,”喬伊斯馬上說道,“他們都吃了蛋糕。”

“噢,不是的,”馬普爾小姐說道,“那個陪伴正在減肥,還記得吧。如果你正在減肥的話,你是絕不會吃蛋糕這類甜食的。我料想瓊斯先生一定是把他那塊蛋糕上的珠子糖刮了下來,放在了盤子邊上。真是個絕妙的主意,但是太邪惡了。”

其他人的目光都注視著亨利爵士。

“雖然令人費解,”他慢吞吞地說道,“可馬普爾小姐碰巧言中了真相。正像俗話說的那樣,瓊斯糟蹋了格拉迪絲·林奇。她走投無路了。他想除掉他的妻子,于是向她保證,只要他妻子死了,他就娶她。他在珠子糖里做了手腳,然后交給了她,并告訴她怎么用。格拉迪絲·林奇一周前死了。她的孩子生下來就死了,而瓊斯早就撇下她另尋新歡去了。臨死前,她供出了真相。”

沉默了一陣之后,雷蒙德說道,“好吧,姨媽,該問問您啦。我想不出來您到底是怎么猜到真相的。我壓根兒沒想到那個廚房里的小女仆會跟這個案子有關。”

“噢,親愛的,”馬普爾小姐說道,“你只是不像我一樣深諳世事罷了。像瓊斯那種粗俗的色鬼,我一聽說有個漂亮的年輕姑娘在他家里,就相信他是不會放過她的。這非常不幸,而且令人痛心,這種事還是不談為好。我沒法向你形容哈格雷夫斯太太當時所受到的打擊,村里人整整震驚了九天啊。”

注釋

[1]品脫,容量單位。1英制品脫≈568毫升

[2]原文為“A very fishy story”,“fishy”既有“可疑的”之意,又有“有魚腥味的”之意;亨利爵士此處顯然一語雙關,針對馬普爾小姐這個無聊的故事開了個無傷大雅的玩笑。

[3]原文“hundreds and thousands”有兩種含義;一種是成百上千,另一種是指撒在蛋糕上的彩色珠子糖。在本案中其他人都把這幾個字與財產聯系在一起因此理解為數量詞,而馬普爾小姐把它與晚餐上的蛋糕聯系在一起,意識到其指的是蛋糕上撒的珠子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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