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 第三個女郎
- (英)阿加莎·克里斯蒂
- 9070字
- 2019-02-27 11:10:24
1
電話鈴響了。
赫爾克里·波洛一點都沒有察覺。
鈴聲刺耳地響個不停。
喬治走進(jìn)屋內(nèi),走到電話機(jī)旁,向波洛先生投去詢問的眼神。
波洛對他做了個手勢。
“不要管它了。”他說。
喬治領(lǐng)命,再次離開房間。電話鈴一直在響著,忽然間停住。一兩分鐘后,又再次響了起來。“該死的![1]一定是那個女人!毫無疑問,就是那個女人。”
他嘆了口氣,站了起來,走到電話旁。
他拿起聽筒說:“喂?”
“您是,是波洛先生嗎?”
“是我本人。”
“我是奧利弗夫人,你的聲音聽起來有些不一樣。我一開始沒聽出來。”
“早安,夫人。您最近還好吧?”
“啊,我很好。”阿里阿德涅·奧利弗的聲音一直是歡欣鼓舞的。這位知名偵探小說家和赫爾克里·波洛私交甚好。
“抱歉這么早就打電話給你,但是我要請你幫我個忙。”
“好的。”
“我們偵探小說作家俱樂部要舉行年度晚宴,我想你能否大駕光臨并作為今年的演講嘉賓。如果你愿意的話,那真是太好了。”
“什么時候?”
“下個月二十三號。”
電話中傳來一聲長嘆。
“哎!我太老了。”
“太老了?你到底在說些什么?你一點都不老。”
“您不覺得我老?”
“當(dāng)然不覺得了。你活得精彩極了。你可以告訴我們很多基于真實罪案的有趣故事。”
“都有誰要去聽啊?”
“每一個人。他們……波洛先生,有哪里不對嗎?發(fā)生了什么事?你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沮喪。”“是的,我很沮喪。我的感覺……啊,嗯,沒什么事。”
“跟我講講。”
“我為什么要如此小題大做?”
“為什么不可以?你最好過來,把這一切跟我說說。你什么時候過來呢?今天下午吧。來吧,跟我喝喝茶。”
“下午茶,我不喝下午茶。”
“那么就喝咖啡吧。”
“這不是我平時喝咖啡的時間點。”
“熱巧克力,杯頂上加鮮奶油?或是一杯草藥茶。我記得你喜歡草藥茶,或是檸檬汁,或是橘子汁。或是你喜歡不含咖啡因的咖啡,我想辦法給你弄點——”
“虧您能想到![2]這真讓人受不了。”
“有一種糖漿你很喜歡。我知道的,在我的壁櫥里還有半瓶子利賓納[3]。”
“什么是利賓納?”
“黑醋栗味的糖水。”
“真的,我真是服了您!您真是有能耐,夫人。我被您的熱心打動了。我很樂意在今天下午陪您喝一杯熱巧克力。”“好的。到時你可以告訴我是什么讓你如此沮喪。”
她掛斷了電話。
2
波洛思考了一會兒然后撥了一個號碼。打通之后他立馬說:“戈比先生?我是赫爾克里·波洛。您此時是否正忙著?”
“還行。”戈比先生說道,“尚可。但是波洛先生,只要您遇到急事,我愿意為您效勞,您一貫都是這樣。嗯,我不是說我手下這群年輕人不能應(yīng)對我現(xiàn)在遇到的這些事。當(dāng)然了,優(yōu)秀的小伙子們不如往日那樣容易尋得。現(xiàn)今,他們都太自以為是了。還沒開始學(xué)呢,就以為自己知道了一切。不過,我們也不能對他們期望過高。波洛先生,我很樂意為您效勞,或許我能派一兩位得力的干將為您做些什么。我想還是跟以往一樣吧?搜集情報?”
當(dāng)波洛把他想要做的事一五一十地講給戈比先生聽的時候,戈比先生不停點頭。他們說完之后,波洛又打給了倫敦警察廳,打給他的一位熟人。當(dāng)這位熟人聽完波洛先生的訴求之后,回應(yīng)道:
“您要求得太多了吧。是否出現(xiàn)了謀殺案,范圍是任何地點。時間、地點和被害人都不知道。如果要我說,老哥,這聽起來就像是徒勞無功的事兒。”他不以為意地說,“您看上去似乎一無所知!”
3
下午四點十五分,波洛坐在奧利弗夫人的會客廳里,細(xì)細(xì)品味著女主人放在他身邊小桌子上的大杯熱巧克力,頂端滿是泡沫狀的鮮奶油。她還端出了一小盤儂格酥[4]。
“親愛的[5]夫人,您真是太熱情了。”他接過杯子,有點驚訝地察覺到奧利弗夫人的新發(fā)型,還有她的新壁紙。這兩樣對他來說都是嶄新的。他上一次見到奧利弗夫人的時候,她的發(fā)型還是普通而古板的,但是她這次的發(fā)型卻是滿頭錯綜復(fù)雜的發(fā)卷。如此浮夸與華麗,他想這一定是假發(fā)。他心里暗中想著,如果奧利弗夫人突然習(xí)慣性地激動起來,有多少發(fā)卷會垂下來。至于壁紙……
“這些櫻桃,它們是新?lián)Q的嗎?”他用茶匙指了指壁紙。他感覺自己好像身處櫻桃園里。
“是不是數(shù)量太多了,你覺得呢?”奧利弗夫人說,“挑選壁紙真是太難了。你覺得之前的壁紙是不是看上去更好一些?”
波洛模糊地想起一大群五彩斑斕的熱帶鳥類棲息在樹林中的畫面。他本來想說的是:“換這個選那個都差不多[6]。”但是他還是忍住了。
“那么現(xiàn)在……”奧利弗夫人看到她的客人終于把茶杯放回碟子,很是滿意地吐了一口氣,坐回到椅子上,將粘在胡子上的奶油抹掉之后,她問:“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我簡單跟您說說。今天早晨一位姑娘來拜訪我。我建議她事先預(yù)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行程安排,這您是知道的。但是她讓仆人回復(fù)我,說要立即見我,因為她覺得自己可能犯了謀殺罪。”
“這么說簡直太奇怪了。難道她自己不知道嗎?”
“就是啊!不明所以[7]!所以我只能讓喬治帶她來見我。她站在那里!拒絕坐下來。她只是站在那里盯著我看。她看上去有點愚鈍。我試圖鼓勵她。接著她突然之間改變了主意,她說她不該如此粗魯無禮,但是您猜后來怎么了?她居然說我實在是太老了……”
奧利弗夫人急忙說出寬慰的話。“啊,這個嘛,姑娘們就是這樣的。她們認(rèn)為過了三十五歲的人都已經(jīng)半死不活了。她不是有意的,您必須知道這一點。”
“這傷害了我。”赫爾克里·波洛說。
“嗯,如果我是你,就不會在意了。當(dāng)然了,這么說是相當(dāng)無禮的。”
“這無關(guān)緊要。這不僅僅關(guān)乎我的感受,我很擔(dān)心。是的,我很擔(dān)心。”
“嗯,如果我是你,我會全都忘了的。”奧利弗夫人貼心地建議道。
“您不明白。我是擔(dān)心那位姑娘。她來找我尋求幫助,接著她認(rèn)為我太過老邁,沒辦法幫助她。當(dāng)然,她錯了,這是毋庸多言的,然后她就跑開了。但是我告訴您,那位姑娘真的需要幫助。”
“我不覺得她真是這樣的。”奧利弗夫人勸說道,“姑娘們總是小題大做。”
“不,您錯了。她真的需要幫助。”
“你不是真的以為她殺了人吧?”
“為什么不呢?她說她殺了人。”
“是的,但是——”奧利弗夫人頓住了。“她說她可能,”她緩緩地說,“但是她這么說究竟是什么意思呢?”“是的。這講不通。”
“她殺了誰?或者她認(rèn)為自己殺了誰?”
波洛聳聳肩。
“而且她為什么要殺人呢?”
波洛再次聳聳肩。
“當(dāng)然了,可能性有很多。”奧利弗夫人開始發(fā)揮她豐富的想象力了,“她可能是駕車撞到了人,但是逃逸了。她可能奮力掙脫在懸崖上對她施暴的男人,結(jié)果把他推下了山崖。她可能不經(jīng)意間給錯了某人藥品。也可能跟一群人一起吃了興奮劑,結(jié)果跟其中一個打了起來,等她清醒過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她刺中了什么人。她——”
“行了[8],夫人,行了!”
但是奧利弗夫人的想象仍在繼續(xù)。
“她可能是一位手術(shù)室里的護(hù)士,用錯了麻醉劑,或者是——”她停了下來,突然急切地想了解更清楚的細(xì)節(jié),“她長什么樣?”
波洛思考片刻。
“啊,就像外表毫無吸引力的奧菲莉亞[9]。”
“啊,天吶。”奧利弗夫人說道,“當(dāng)你這么說的時候,她仿佛就在我眼前。真是奇怪。”
“她不是那么精干。”波洛說,“這就是我對她的看法。她不是那種可以很好地應(yīng)對困難的人,也不是那種可以事先預(yù)料到必然的危險的人。她是那種當(dāng)有人環(huán)視周圍說‘我要找個替罪羊’,就是她了。”
但是奧利弗夫人已經(jīng)不想再聽下去了。她用雙手?jǐn)[弄著自己濃密的發(fā)卷,這姿態(tài)對波洛來說再熟悉不過了。
“等等。”她有些痛苦地叫道,“等等!”
波洛等待著,挑起了眉毛。
“您還沒告訴我她的名字。”奧利弗夫人說。
“她沒告訴我。我也覺得很遺憾。”
“等等!”奧利弗夫人再次焦心地推測起來。她緊攥著發(fā)卷的手松了下來,深深嘆了口氣。發(fā)卷一下子耷拉下來,落在她的肩膀上。一綹華麗的卷發(fā),完全掉落在地板上。波洛拾了起來,小心翼翼地放回到桌子上。
“那么現(xiàn)在,”奧利弗夫人突然間恢復(fù)平靜,當(dāng)她思考的時候,她往自己的卷發(fā)上別了一兩個發(fā)夾,“波洛先生,是誰跟那個姑娘說起你的呢?”
“據(jù)我目前所知,沒人。自然了,毫無疑問,她肯定是聽說過我。”
奧利弗夫人覺得“自然”這個字眼用得一點都不對。只是波洛本人認(rèn)為所有人自然都曾聽聞他的名號。而大多數(shù)人、特別是年輕的一代,在聽說赫爾克里·波洛這個名字的時候,最多會茫然地看你一眼。“但是我該怎么跟他講呢,”奧利弗夫人思考著,“用什么方式不會傷害到他的感受。”
“我認(rèn)為你錯了。”她說,“姑娘們,嗯,姑娘們和年輕的小伙子們,他們對于偵探這一類的事不是很了解。他們不愛聽這些。”
“但是大家肯定聽說過赫爾克里·波洛。”波洛鄭重地說。
這對于赫爾克里·波洛來說,是不可撼動的信念。
“但是他們現(xiàn)今所接受的教育簡直糟糕透了。”奧利弗夫人說,“真的,他們只知道流行歌手、樂團(tuán)或是電臺音樂節(jié)目主持人這一類的人。如果你需要找一些特殊職業(yè)的人,比如醫(yī)生、偵探或是牙醫(yī),嗯,我的意思是說你就需要去問問什么人了,問問該去找誰。這樣那人才會告訴你:‘親愛的,你一定要去見見安妮王后大道的那位能人,他能把你的腿繞你的頭三圈,你肯定能被治好的。’或是說:‘我所有的鉆石都被偷走了,亨利一定會大為光火的,但是我不能去找警察,我需要一名密探,最能保守秘密,他能幫我把鉆石找回來,亨利永遠(yuǎn)都不會知道它們曾經(jīng)被弄丟過。’總是這樣。一定是有什么人告訴這個姑娘,讓她去找你。”
“我對此深表懷疑。”
“除非我告訴你,你才能知道。我現(xiàn)在就告訴你。我才想起來,是我讓那個姑娘去找你的。”
波洛目瞪口呆。“您?但是您為什么不立刻告訴我?”
“我不是才想起來嘛,當(dāng)你說到奧菲莉亞的時候,長長的、濕漉漉的頭發(fā),樣子很平常。這個描述跟我最近見到過的一個姑娘很相似。就是最近才見到的,接著我就想起這說的是誰了。”
“她是誰?”
“我不太清楚她的名字,但是我能輕易查到。我們談?wù)撽P(guān)于私人偵探和私人眼線的事兒,我提起了你和你偵破的一些令人驚嘆的案子。”
“您給了她我的地址?”
“當(dāng)然沒有了。我不知道她是要找偵探或是其他類似的什么人。我想我們只是在聊天。但是我有幾次提到了你的名字,這很容易從電話本里找到,她就順著這個找到了你。”
“你們說到關(guān)于謀殺的事兒嗎?”
“我記不清了。我甚至不記得我們是怎么說起偵探的,除非——是的,可能是她引起了這個話題……”
“快告訴我,把您知道的都告訴我,即使您不知道她的名字,但是您最起碼能把您知道的都告訴我。”
“嗯,是上個周末的事兒了。我在洛里默家里暫住。他們對偵探這一類的事情并不感興趣,那天只是帶著我去他們的朋友家里喝酒。一共就幾個人,我玩得并不盡興,如你所知,我真的不太喜歡喝酒,所以他們不得不給我弄一些軟飲料,這讓他們覺得有點麻煩。接著他們跟我攀談,你知道的,說什么他們是多么喜歡我寫的書,他們是多么盼望見到我,這讓我感到有些不好意思,有些心煩意亂,還覺得很可笑。但是我多多少少得應(yīng)付著。他們說他們愛死了那個糟糕的偵探斯文·赫爾森。要知道我是多么討厭他!但是我的出版商總是告誡我不要這么說。不管怎樣,當(dāng)大家提起真實生活中的偵探而滔滔不絕的時候,我就提到了你,于是就被那個站在我旁邊的姑娘聽到了。當(dāng)你說起一位毫無魅力的奧菲莉亞的時候,我就猛地想起來了。我想:‘到底是誰讓我想起來的呢?’然后我就想到,一定是‘那天在聚會上的那位姑娘’。我想她應(yīng)該屬于那里,除非我把她跟別的什么姑娘弄混了。”
波洛嘆了口氣。跟奧利弗夫人相處的時候,總是要耐心十足。
“那些跟您一起喝酒的是些什么人?”
“特里富西斯,要不就是特里赫恩,大概是這類的名字。他是一位巨頭,非常富有。他有時住在城里,但是大部分時間住在南非——”
“他有妻子嗎?”
“是的,一位非常貌美的女士,比他年輕多了。有著濃密的金色頭發(fā),是他的第二任妻子。他有一個和前妻生的女兒。那里還有一個非常年老的老爺子。耳朵幾乎聾了。他令人望而生畏,他的名下有很多頭銜,海軍將軍或是空軍元帥,或是什么其他的。我想他也是位天文學(xué)家。不管怎么說,他在屋頂上裝了一個大型望遠(yuǎn)鏡,雖然這可能只是一種愛好。除此之外還有一位外國姑娘,步步緊跟著那個老爺子。我想她也會陪伴他去倫敦,看著他以防他被車子撞到。她相當(dāng)貌美。”
波洛把奧利弗夫人提供給他的信息歸納了一下,感到自己像一臺人形電腦。
“那么住在那所房子里的是特里富西斯夫婦——”
“不是特里富西斯,現(xiàn)在我想起來了,是雷斯塔里克。”
“這完全不是一類的姓氏。”
“是的。這是康沃爾郡那一帶的姓,是嗎?”
“那么,那里住著的是雷斯塔里克夫婦,那個頗負(fù)盛名的老爺子也姓雷斯塔里克嗎?”
“似乎是什么羅德里克爵士。”
“那個照料[10]他的姑娘呢,先不管她是誰,還有個女兒,除此之外,他們還有其他孩子嗎?”
“應(yīng)該沒有了,但是我也不是太清楚。順便說一句,那個女兒不住在家里,她只是回家過周末。我猜,她跟自己的繼母相處得不是那么愉快。據(jù)說,她在倫敦找了個工作,還交了個父母不是太喜歡的男朋友。”
“您似乎對這個家庭很了解嘛。”
“嗯,是的,我把聽來的信息聚合在一起。洛里默一家都善于言談,總是扯東扯西。有時候,聽多了周圍人的八卦,就容易搞混。我或許就有點迷糊了。我真希望自己記得那個姑娘的教名。好像是跟一首歌有關(guān)系……索拉?告訴我,索拉。索拉,索拉。就像是這樣,或是邁拉?邁拉,啊,邁拉,把所有的愛都獻(xiàn)給你。類似這樣的。我夢到自己住在大理石宮殿里。諾瑪?或者我說的是馬里塔諾?諾瑪——諾瑪·雷斯塔里克。就是這個,我能確定。”她又不切題地補(bǔ)充說,“她是第三個女郎。”
“我想您說過她是家里唯一的孩子。”
“她確實是——或者我是這么認(rèn)為的。”
“那么您所說的她是第三個女郎是什么意思?”
“老天,你不知道第三個女郎嗎?你不讀《泰晤士報》嗎?”
“我看關(guān)于出生、訃告和結(jié)婚的消息,還有那些我感興趣的文章。”
“不是,我是說報紙上的頭版廣告。只是現(xiàn)在不刊登在頭版上了而已。所以我正考慮改訂其他的報紙。我給你拿一份看看。”
她走向桌子,抽出一張《泰晤士報》,翻到了那一頁給他看。“就是這里,看吶。‘征第三個女郎,合租二樓公寓,獨立臥室,集中采暖,地點在厄爾廣場。’‘征第三個女郎合租公寓,每周五天獨享房間。’‘征第四個女郎,地點在攝政公園,獨立臥房。’姑娘們現(xiàn)在都這么住。比寄人籬下或是住招待所要好多了。先有一個女郎租下一個帶家具的公寓,接著再分租出去。第二個女郎通常是她的朋友。然后她們會登廣告尋找第三個女郎,如果她們沒有熟識的朋友的話。就如你所見,經(jīng)常需要再擠進(jìn)去第四個女郎呢。第一個女郎占據(jù)最好的房間,第二個女郎付比較少的錢,第三個女郎付得更少,她就只能屈身于一個貓洞一樣狹小的房間里。她們自己安排一周之中哪天晚上可以獨自享用公寓或是什么類似的計劃。這常常進(jìn)行得不錯。”
“這個或許叫諾瑪?shù)墓媚镒≡趥惗啬膫€地方?”
“我剛說過,我對她的事不是很清楚。”
“但是您能找到吧?”
“啊,是的。我想這挺容易的。”
“您能肯定那天沒人談到什么意外死亡的事情嗎?”“你是指在倫敦,還是在雷斯塔里克的家里?”
“都包括。”
“我想沒有。要不要我想辦法看看能找出什么?”
奧利弗夫人的眼睛興奮得閃閃發(fā)光。在這件事上,她已經(jīng)陷了進(jìn)去。
“那再好不過了。”
“我給洛里默家打個電話。事實上,這個時間正合適。”她走向電話。“我應(yīng)該想個理由或是什么的,或者編造些什么事?”
她有些遲疑地看著波洛。
“那是自然了,這是可以理解的。您是一位充滿想象力的女士,您做這些事應(yīng)該毫無困難。但是,不要太過離奇,您明白的,要適度。”
奧利弗夫人向他投來會意的眼神。
她撥通了電話,問到了她想要的號碼。她轉(zhuǎn)過頭來,壓低聲音說:“你身邊有紙和筆嗎?或是筆記本也可以,把姓名、地址或是地點記下來。”
波洛早已把筆記本放在手臂上,向她點頭示意。
奧利弗夫人又轉(zhuǎn)向了電話聽筒,她開始暢所欲言。波洛全神貫注地傾聽著這段通話。
“你好。我能跟——啊,是您,內(nèi)奧米。我是阿里阿德涅·奧利弗。啊,是的,嗯,您那邊很嘈雜啊……啊,您說那個老頭子啊……不,您知道的我不會……差不多全盲了?……我想他跟那個外國姑娘去倫敦了……是的,確實有時候會擔(dān)心他們,但是她看起來把他照顧得很好……我給您打電話是為了問問您那個姑娘的地址。不,那個雷斯塔里克家的姑娘,我指的是——在南肯辛頓[11]的某個地方,是嗎?或是在騎士橋?是的,我答應(yīng)她送她一本書,我之前記了她的地址,但又跟往常一樣把它弄丟了。我甚至想不起她的名字。是索拉還是諾瑪?……是的,我想是諾瑪……稍等片刻,我拿筆來……是的,我準(zhǔn)備好了……博羅登大樓六十七號……我知道了,是那座看上去像苦艾草監(jiān)獄一樣的大樓……是的,我相信那里的公寓條件很舒適,集中采暖,什么都有……跟她住在一起的另外兩個女孩是誰呢?她的朋友們,或是登廣告招來的?……克勞迪亞·瑞希-何蘭……她父親是位下議院議員,是嗎?另外一個是誰?不,我想您不知道。她人也很不錯,我想……她們是做什么的?她們看起來像是在做秘書,不是嗎?……啊,另外一個姑娘看上去像是位室內(nèi)設(shè)計師。你認(rèn)為她跟一家畫廊有什么聯(lián)系?不,內(nèi)奧米,我當(dāng)然不知道了,我只是在猜測。現(xiàn)今這些姑娘都在做些什么?嗯,這對我很有用,因為我的寫作——人總是要與時俱進(jìn)啊……你跟我說起誰的男朋友的事兒……是的,但是這真是無能為力啊,不是嗎?我的意思是姑娘們總是由著性子來……他看起來是不是很糟糕?他是那種不修邊幅、骯臟不堪的人嗎?啊,這種緞子馬甲,還有長長的栗色卷發(fā)散落在肩膀上。是的,很難分辨出是男是女,不是嗎?——是的,他們有時看上去確實很像凡·戴克[12]畫筆下的俊美少年……你說什么?你說安德魯·雷斯塔里克很厭惡他?……是的,男人們通常會……瑪麗·雷斯塔里克?……嗯,我想她總是會和自己的繼母有些嫌隙的。我想那個姑娘在倫敦找到了工作,她的繼母對此應(yīng)該很是慶幸吧。你說什么,有人在背后說這說那……為什么他們總是不肯給她檢查,看看到底出了什么問題?……誰說的?……是的,但是他們想要掩蓋些什么呢?……啊,一位護(hù)士?和詹納斯家的女管家說的?您是說她的丈夫嗎?啊,我明白了。那個醫(yī)生沒能查出來……不,但是人心叵測。我贊同你說的。對這樣的事人們總是會亂說……啊,腸胃炎,是嗎?……但是這真是荒謬啊。您是說有人說那個叫安德魯?您說有了這些除草劑,會很容易是什么意思?是的,但是為什么?……我的意思是,這又不是他痛恨多年的那個太太啊!她是第二任妻子,比他長得好多了,又年輕……是的,我想這有可能。但是為什么一個外國姑娘也想這么做呢?……您的意思是也許是雷斯塔里克太太對她說了什么讓人難堪的話……她真是個極具魅力的小東西。我想安德魯可能很喜歡她,當(dāng)然不會太過分,但是這也許會惹惱瑪麗,接著她或許就開始嫉恨那個姑娘,后來……”
奧利弗夫人用眼角掃到波洛正在對她忙不迭地打手勢。
“請等片刻,親愛的。”奧利弗夫人對著話筒說道,“是面包師。”波洛臉上表現(xiàn)出一種被冒犯的神情。“別掛電話。”
她放下話筒,匆匆穿越客廳,把波洛拽到了吃早餐的地方。
“怎么?”她喘著氣問道。
“一位面包師。”波洛帶著責(zé)備的口氣說,“我!”
“哎,我總得及時找個借口啊。你跟我打手勢是什么意思?她說的你都明白嗎?”
波洛打斷了她的話。
“您一會兒再跟我說。我了解得夠多了。我想要你做的是,用您那種即興創(chuàng)作的能力,為我去雷斯塔里克家拜訪找個好由頭,他是一位您的老朋友,最近會到他們家附近去。您或許可以這么講……”
“都交給我吧,我會想辦法的。你需要用一個假名字嗎?”
“當(dāng)然不用了。我們把事情弄得簡單點。”
奧利弗點點頭,急忙跑回話筒旁。
“內(nèi)奧米?我都忘了剛才我們在說什么了,為什么當(dāng)人們坐下來好好聊天的時候,總是有人會來打擾呢?我甚至不記得自己為什么要給你打電話了。啊,是的,是問您要那個孩子索拉的地址。諾瑪,請您把它給我。但是我還有別的事想要說。啊,我記起來了。我有一位老朋友,是一個極為風(fēng)趣、個頭不高的男人。事實上,那次我在您那兒說的就是他。他的名字是赫爾克里·波洛。他最近會去雷斯塔里克家附近待上一陣子,他非常期盼能見到羅德里克爵士。他對他了解頗多,對他在大戰(zhàn)過程中的真知灼見以及他的一些科學(xué)發(fā)明很是贊賞。總之,他很想去‘拜訪他并向他致意’,他就是這么說的。您看,這可以嗎?您能先告知他們一下嗎?是的,或許哪天他心情好就會去的。告訴他們一定要講講那些精彩絕倫的間諜故事……他——什么?啊!給您家修剪草坪的人來了?是的,當(dāng)然了,您趕緊去吧。再會!”
她掛好聽筒,坐在扶手椅里。“天吶,真是筋疲力盡。我表現(xiàn)得還行嗎?”
“還不錯。”波洛說。
“我想我最好還是把重點放在那個老爺子身上。接著你就能去他家里仔細(xì)瞧瞧了,我想這正是你想要的。女人們對科學(xué)之類的事情總是不甚了解,你自己去的時候,可以想一些聽上去更加切中要害的事。現(xiàn)在,你想聽聽她都跟我說了些什么嗎?”
“我想肯定有些閑言閑語。關(guān)于雷斯塔里克夫人的健康問題。”
“是的。她似乎得了什么疑難雜癥,好像是胃部問題。醫(yī)生對此也疑惑不解。他們把她送到醫(yī)院去,她很快就恢復(fù)了,似乎也沒查出來什么病因。當(dāng)她回家之后,胃病就又犯了,醫(yī)生還是無能為力。人們就開始說閑話了。一位沒什么職業(yè)道德的護(hù)士最先告訴她妹妹,她妹妹又告訴鄰居,鄰居在上班的時候又告訴了別的什么人,這真是太奇怪了。接著人們就開始說一定是她丈夫想要毒害她。那種喜歡搬弄是非的人總是會這么說,但是在這件事上,實在說不出什么。我和內(nèi)奧米懷疑那個幫忙[13]的女孩,她是陪伴那個老爺子生活的秘書。照理來說,她沒什么理由要用除草劑毒害雷斯塔里克夫人啊。”
“我聽到您說了幾種可能性。”
“嗯,這通常總是會有一些可能的……”
“蓄意謀殺……”波洛若有所思地說,“但是還沒真正實施。”
注釋:
[1]原文為法語。——譯者注
[2]原文為法語。——譯者注
[3]利賓納(Ribena)是葛蘭素史克旗下的一種飲料,成分為黑加侖汁(黑加侖不是葡萄,是黑醋栗)、蔗糖水、檸檬酸和山梨酸鉀。——譯者注
[4]儂格酥,原文為法語,來自法國,在法語中意為“貓的舌頭”。它是一種用黃油、砂糖、香草、發(fā)酵奶油等材料烘烤而成的小甜點。——譯者注8
[5]原文為法語。——譯者注
[6]原文為法語。——譯者注
[7]原文為法語。——譯者注
[8]原文為法語。——譯者注
[9]奧菲莉亞(ophelia):莎士比亞的四大悲劇之一《哈姆雷特》中哈姆雷特的未婚妻。因不堪王子的出走與父親之死而精神失常,終日四處游蕩,采花、歌唱。某日當(dāng)她想把花冠戴上枝梢時,身下的樹枝斷了,不慎落入河中溺水而亡。——譯者注
[10]原文為法語。——譯者注
[11]南肯辛頓(South Kensington),是英國倫敦市中心偏西部肯辛頓-切爾西區(qū)中的一個地區(qū),主要由倫敦地鐵南肯辛頓站周邊的商業(yè)區(qū)、博覽會路周邊的文化教育區(qū)域,以及周邊的公園和居民區(qū)組成。——譯者注
[12]安東尼·凡·戴克爵士(Sir Anthon anck,1641—1599年)是法蘭德斯·洛克藝術(shù)家,成為英國領(lǐng)先的宮藝畫家,后在意大利和佛蘭德享受巨大的成功。——譯者注
[13]原文為法語。——譯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