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一下閑下來這么多人，可高興壞了村干部，都是村子里最身強體壯的人，大壩的收尾工作交給這些人算是解決了人手不足又有可能提前完成的問題。

在家閑著也是閑著，對于大隊里的動員，這些人也都積極的參與。

本來幾個人的焦慮，因為聚在一起，變成了一團人的焦慮。

“張慶不會回來了，錢肯定要不回來了，一年多白干了，以后怎么辦。”這些話點燃了人們心中的怒火。

楊樹葉子泛黃落了地，涼涼的秋風吹進人的心里，張慶的老宅子門口聚滿了人，都是一批咽不下這口氣的人，到處打聽不到張慶的下落，他城里的房子也人去屋空，只有站在門口跟老宅子叫上了勁。

人啊就怕激，這又是一群血氣方剛又不喜歡動腦子的人，也不知道誰的提議，一伙人起哄著把張慶的老宅子砸的稀巴爛，本來都是來這里商量對策的，卻變成了一場別開生面又充滿暴力的場景。

張豐收早早的把那小四輪藏了起來，算是有先見之明。

當人的憤怒達到一定高度的時候，往往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很容易被別人左右。

于是張豐收的家成了下一個目標。

誰叫這是張慶的老房子呢，賣了?誰管呢，現在只要能和張慶掛上勾的都是全民發泄的目標。

看戲的人高過理智的人，事不關己又一副洋洋得意的樣子，就算理智的人看到這怒氣沖天的架勢，也只是說著自己才能聽到的仗義之言，縮著脖子躲得遠遠的。

莫桂花哪見過這架勢，看著人手里拿著錘子拿著鐵鍬，還有拿著棍子在頭頂揮來揮去的，嘴里罵著難聽的話，似乎要把人撕碎的氣勢，莫桂花除了鎖門，就抱著張一在門外頭來回踱步了，真是沒了主意，嘴里嘀咕的祈禱張豐收趕緊回家。

本村知道點情況的人都躲到了后面，站在前面的人都是別村的，也是一群無所顧忌的，胸口里憋著的是要殺了張慶的火，燒的眼睛都泛起了紅血絲。

“你們干什么，干什么”

“這是我的房子，誰也不能動”

“還有王法吧，全部報警把你們抓起來”

“你們是悍匪嘛，你們是一群沒有腦子的人嘛”

顯然莫桂花說了她會說的話，也理所當然的給這幫人心中的火又填了一把柴。

一群憤怒的人在莫桂花的屋子里是一頓亂砸，張勝利拿著掃把阻止，被擠進混亂的人群，等到再看到他的身影的時候，已經是鼻青臉腫的趴在地上捂著頭。

也許是因為心虛，這群人來的快，跑的也快，不像在張慶那不住人的房子面前那么坦然。等到張西祥拿著菜刀跑過來的時候，就只剩莫桂花坐在一片狼藉中哭的傷心。老爺子站在門口，拿著菜刀扔在地上，砸了一個坑，嘴里罵著“這幫狗日的”，帶著欲哭無淚的哀腔。

莫桂花抹掉了眼淚又笑了，嘴里說著“張慶，老娘什么都不欠你了”

莫桂花是一個懂得報恩的人，她對張勝利感激涕零，幾次去他家說些讓人感動的話，弄的張勝利兩口子怪不好意思的，都差點找個親戚家躲起來了。

莫桂花是一個有仇得報的人，只要能記得在她家施暴的人，她一個一個的找，站到人家門口，指天罵姓的罵個三天，那群人散了之后也失了膽子，躲在家里不敢吭聲，就算有幾個不服氣的，也只在院子里回兩句嘴，不敢看到莫桂花的人。

最后還是村子里的大隊長跑東跑西的串聯著那些被張慶坑的人，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的說著大道理，賠了莫桂花的一點錢，才算把這事翻了過去。

張慶在人們的心中成了臭狗屎，誰想到了就去罵兩句。估計他也不敢再出現在村子里了，那油光锃亮的大背頭也不知道在哪里發光發熱呢。

張豐收是個有血性的人，聽到家里被砸了，氣不打一出來，越想越憋屈，本來拿著錘子跑出了家門要找那些人人算賬，可半道上又沒了主意，找誰啊?難道拿著錘子一個個的敲開他們的腦袋?想來想去還是張慶惹得禍，越想越覺得張慶就是個王八蛋，張豐收跑到丈母娘家開著小四輪就要去賣掉，想要報了一箭之仇，給自己補償，就在價格商量好了，就剩下收錢交貨的時候，心腸又軟了下來，老覺得這事做的不地道，回家后又把車子藏在了丈母娘家里，莫桂花夸張豐收做的對，人無情無義了就像是被砍掉腦袋的行尸走肉，失去了做人的資格。

張豐收也開始走村串鄉的做起了雜活，雖說還是蓋房子的活，卻沒有了跟著張慶進城時候的神氣，日子也是有一天沒一天的頹廢的沒有個盼頭，莫桂花倒是不在乎，還總是樂呵呵的，能看到進賬的日子笑還來不及呢，哪還有心思去想別的，就盼著張慶能偷偷摸摸的回來家把他的小四輪開走，得不到用處就是廢銅爛鐵不說，放在娘家占地方不說，

莫武出獄了，三年的時間也抹掉了他兇神惡煞的邪氣，轉眼間，張一也四歲了，是個可以獨自撒尿在墻面上畫山畫水的調皮孩子，一家人去接莫武的時候，別提有多高興了，算是去掉了莫桂花一塊心病。

“你就是姥姥說的那個壞蛋嘛”張一說著稚嫩的聲音，仔細打量著莫武。

略顯尷尬的場面很快被莫武的哈哈大笑帶進了一片歡歌笑語的氣氛中。

“是啊，以前是個大壞蛋，以后是你的好舅舅，你可不能學我哦”

莫武說話慢條斯文的，像是個讀了好多有用的書剛剛畢業踏入社會的人一樣，眼里有著對未來的向往。

莫武回家了是好事，卻改變了張豐收一家三口的一生。

這三年中老大成了縣人民醫院的骨科醫生，家里也如愿的搬進了城里，老二也托人送回來了信，如愿生了個兒子，也賺了錢，老三張豐收做起了小包工頭，各村要是蓋房子大多找他商量，日子蒸蒸日上，張西祥蒼老的速度也放慢了腳步，有點享受人生的姿態，眉頭緊皺的日子像是一去不復返了啊。

莫武回家的日子過的并不輕松，原來躲著他的人還會躲著他，原來怕他的人還怕著他，有時候他在街上對著以前認識的人點頭微笑示意禮貌的動作，都會惹得那人胡思亂想提著水果去他家點頭哈腰賠禮道歉，人們都在說混蛋就是混蛋，改不好的。莫武每天都不自在，想找點工作也沒人敢收，他也只好動起了出去打工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