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樓書揮退了若心，他來這兒似乎就是告別的，他明白，蘇沫也清楚。

隔著一扇窗戶，明五爺手緊緊摳著窗欞，蘇沫緘默，靜靜的看著長發被風拂起隱住半邊臉的明樓書。墨發瓷膚，那種久經風月不染俗塵的儒雅感一直未曾失去。

“阿沫，我沒怪你。”五爺把頭稍稍低下，讓開了凌亂的發絲。

“我知道。”隔了良久，明樓書終于等到了回應，他就知道蘇沫一定在。

“你的眼睛……怎么了？”

“瞎了。”

“沒辦法治好嗎，還能登臺嗎？”蘇沫總算是覺得世界和她有了點兒牽扯的時候，總是會措不及防再給她當頭一棒。

“整個都被剜掉了，怎么治啊。”明樓書說著說著便笑了，倚在墻邊嘴角有了一絲肆意。“你呢？”

“不人不鬼吧。”蘇沫裝作是惋惜一般輕嘆，她忽然想起某一天五爺曾經承諾過她，下次瞧他看戲的票錢是他要請的。

本以為是遙遙無期，

誰料到是再無可能。

“我聽說了，你被囚禁在這有半年了吧。”

蘇沫沉默，未曾能動的左手忽然有了一絲感覺，哪怕是痛覺，無不提醒著她哪里僅僅是囚禁如此簡單。

“若是受了委屈的話，憑你的身手逃出來不成問題，到時候記得來找我。”明樓書的話語泛著淡淡的哀，因為他也知道自己如何護住自己兒，還妄想的保護別人。

“五爺……謝謝。”蘇沫波瀾不驚的眼里含著感恩，一下子就涌出淚水，漣漣的徘徊在眼眶里，是這如末世一般吞噬她的黑暗終于來了一絲光明。

“我要走了。”又呆了不一會，若心顫顫巍巍的來到明樓書的身旁告訴他那位長官在催了。

蘇沫看著明樓書被若心攙著，深一腳淺一腳的從半高枯草中離開，她攥著拳頭的右手驀然松開，聲音透著喃喃不知意的悲傷，“五爺，還能再會嗎？”

風把隱隱約約的回答沖散，她自欺欺人的以為還能遇見，這一自欺，便是到死都不曾否認。

這是楓葉居最熱鬧的一天，顧秉義幾人一離開，外面就又有人找她，她看著若心走到大門口，一位穿著藍袍的女人帶著一頂大檐帽，僅是一個背影便讓蘇沫周身一顫，她絕對不會看錯，那是趙與暮。

當門終于要關上的時候，趙與暮終于向她的方向看了一眼，兩人目光終于交匯，最后被那棟黑漆漆的鐵門阻隔。

她看到若心在往這邊走，她忽然有些受不住了，蹲下身子右手捂住心臟，心里酸酸澀澀的堵著一般的難受，明樓書和趙與暮，皆可以以故人一詞概括。故人終究是故人，連遙遠看一眼都會想起當初的時光，可能是那是太過美好，以至于讓她覺得如今的日子實在有些枯燥乏味。

休對故人思故國

且將新火試新茶

詩酒趁年華……

她的心境自剛被關在這兒時好多了，那時的她只是想死了罷了，她懼怕唐允忠。如今這種恐懼上升到了厭惡不喜或者說是陌生人也差不多的地步。

誰都沒辦法算清楚他們到底是怎樣的孽緣。

那是一張車票，通往南京的車票。蘇沫努力從回憶中走出來，抹了把眼睛就開始收拾行李，她現在服用軟骨散的后遺癥非常明顯，沒力氣，身子原來越差。

當她已經打包好包裹，她又開始想這次出走的種種，大概憑她現在就算逃出去也沒什么意義了。

蘇沫轉頭看著緊貼在墻邊一動也不敢動的小丫鬟，輕聲問“一起走嗎？”

那張慘白的臉帶著疲倦，聲音蕭瑟的問她，若心又想起了坊間的傳聞，無數自己的臆想和面前的畫面逼的她恐慌起來，緊閉著眼睛瘋了一般沖了出去，蘇沫看著被撞開的門，沒了聲，良久右手才撫上了自己的臉，不停的反問道“真的這么嚇人了嗎？”

門外，似乎有了汽車熄火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