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無限丹青手,一片傷心畫不成。
天寒地凍時節,快要三月份了。蘇沫躺在床上悠悠轉醒。她嘆了口氣,慢慢直起身,變故把她的性子磨的更有耐性了些。她依舊平靜,這夢不知道做了多少次,從剛開始的驚嚇坐起,到現在的不愿再繼續回憶的平淡睜眼。
這幾年,把她這一生的少年靈動都抹了個一干二凈。她又吃吃的笑起來,眼里看不出什么名堂。
等到想出門去走走了,她便也穿上和僧人們一致的袍子。來時的旗袍也不知在何處,畫扇撇在角落里,落滿了塵土。
近日趙與暮從靈隱寺歸來,給她帶了好些壇梨花釀。
她想去一趟杭州,然后再去看一看西湖?;乩缺M處便是趙與暮的禪房。寺廟門前是放生池,再往前便是正殿。是供奉神仙可讓凡人上香的地方,堂后便是僧人們誦經的地方,大大小小的院落錯落交織。
門虛掩著,里面那一抹淡藍色的背影醒目,趙與暮自從在北平變賣了家產后修了這座廟,也就再也不染胭脂了。她未剃發,算是對潛心修佛的大不敬,用一生去還罷,她這么善良。
蘇沫輕輕敲了敲門,慢慢走進去。趙與暮轉過身子,眉宇間滿是倦色。蘇沫把想說的話又吞進了肚里。
蘇沫的院落前是桃花。三月份齊齊綻放,沒有連成十里,卻讓她想起了記憶里她應有的漫山海棠。
她神情蕭索,坐在長廊上的長椅上,風還是寒的,品不出春天。吹落樹上桃花,落在藍色的僧袍上,落在青絲中被輕撫落地,落在了敞開的書頁上。梨花釀入口清甜,醉意就隱在這清甜里,層層累積,不覺已深入骨髓。
留之又痛,去之又思。
及此,來過暮晨寺拜過佛的人們就也記住那寺中有位頂好看的仙人,坐在桃花林里不染俗塵。未剃發,未入佛門,眉眼平淡,氣質出塵。有年輕的小伙貪圖美色去提親,頻頻失意。那落敗的桃林下,也就沒了那抹倩影。
久之,就又有傳言說那女子定是失了心上人,日日思君,害了相思病。怕是娶回來也會抑郁而終,還是留在佛堂里的好。偶爾也會感慨鎮守天津的唐軍長那俠義又伶俐的姑娘怕是惹了什么大人物,如今蹤影全無,如人間蒸發一般,當然,這不會少了趙與暮的功勞。
人生憂愁喜樂參半,得了什么就要失去什么。那種從一開始就摻雜著自卑的緣果,良緣甚遠,孽緣未至。蘇沫垂眸,琥珀般的眸子早已沒了神彩。
從一開始,她就不安。不對等的身世在這個世道怎么會有平等又可靠的愛。他終是有了林婉瑩。她笑,誤會開始纏繞,又要多久才可以完全清楚。
又是一年暮春,今年的春天來的很早,桃花綻放的時候,從不信佛的葉韶華來了寺廟,李素寧快要生了,盡管懷著孕她仍是看起來單薄,但是面色紅潤,一看就是被養的很好。
蘇沫躲在角落里,開始為二人找一個定位,他們算得上是……故人了吧。她又神色淡然的轉身離去,李素寧下意識的往后看,只是瞧見一抹藍色的背影,消失在視野里。
“怎么了?”葉韶華連忙扶住她,世人都不相信他這個風流倜儻的大少爺能夠與李素寧這個風塵女子締結良緣。他也沒想到,可這一轉眼,孩子都要有了。他又不可置信的抱緊了她一些,怕失去。
“我剛才,好像看到蘇小姐了。”
葉韶華一頓,有些猶豫的回答“她不是去了南京嗎?這暮晨寺古樸又清雅,出來的女子都是一樣的,看錯了吧?!?
李素寧悵然道“大概吧?!背隽饲疤?,近日桃花盛開,兩人漫步著循著那桃花林。都說這暮晨寺的桃林可讓天地失色,遙遠,桃瓣就被風帶到兩人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