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挺胸背手的近臣正站在門邊悄聲交談著什么，時不時還嗬嗬地低笑。其中那個比較胖的家伙不經(jīng)意間瞥見剛從樓梯上走下的人，一雙瞇瞇眼頓時睜得老大，他向同伴告罪一聲，帶著十二分的熱切走向那個身影。

“隆德先生！啊呀，真是您啊，您下來有什么事兒？可是岡特上校有何吩咐？”

岡特上校幾個字他咬得極有韻味，既顯出親熱又不至于令人感到反感，先前與他“相談甚歡”的那人雖然對這種把戲也同樣熟稔，但還是難以抑制地露出艷羨的神色。而這胖子好像背后生了眼睛，又或是嗅出了某種味道，總之，他眼中露出得意來。若不是親眼看見，很難想象這樣小的眼睛中，居然能同時展現(xiàn)出臉上的笑意與心中的得意。

化名隆德的卡斯微笑著搖搖頭：

“不，只是我在海上自在久了，不習(xí)慣一直待在這種，”卡斯抬頭看看，頭頂是沿著墻一圈圈向上攀升的扶梯，白塔中主要以燈光和少量燭臺照明，中層以下甚至沒有正經(jīng)的窗戶，只有狹小的方形通風(fēng)孔中會透進(jìn)些許自然光來，簡直讓人胸悶。他想了好一會兒才得出合適的措辭，“這種昏暗的環(huán)境。”

不過還真讓他蒙對了。

兩個侍臣都大點其頭，后面那人仿佛尋著了機會，他不露聲色地湊上前來，看也不看同伴的黑臉，向卡斯開口說道：“您不知道，過去的白塔可不是這樣子，每一層都有精致的琉璃窗和大開的陽臺，一邊聽著城中的市井喧嘩和園中的飛鳥啼鳴，一邊為國王效勞，嘖嘖，那簡直不是件工作而是種享受！”

不得不說這些內(nèi)侍雖然沒什么本事，口才卻著實不錯，聽得卡斯都有些入迷。倒是那個胖些的近臣對此習(xí)以為常，毫無反應(yīng)，反而冷笑一聲：“呵，瞧您說的，難道現(xiàn)在的工作讓您有什么不滿的嗎？”

那人頓時急了，再不見一絲輕聲細(xì)語的優(yōu)雅，和他大聲爭辯起來，吵鬧之余兩人甚至還想讓卡斯做個見證：

“您說說……”

卡斯早已悄然離去。

白塔并不真是一座塔，起碼不全是，它的前半部分，同時也是大門正對著一個巨型廣場，后半部分則被高大的圍墻和崗哨圍繞，墻內(nèi)是成片的人造園林、花園以及曲水流觴的亭臺。普通百姓可能一輩子都對此懵懵懂懂，但巴羅的中層以上或多或少都對此有所了解。

至于對有蓋斯這個得力的情報干部的克洛團(tuán)體來說，這自然更算不上什么秘密，除了白塔和后花園的完整構(gòu)造圖之外，連崗哨的位置都被蓋斯打探得八九不離十。而現(xiàn)在，因為崗哨中部分人手被抽調(diào)隨軍離開，本就漏得跟篩子似的防御體系在克洛眼中更是顯得千瘡百孔。

卡斯來到了白塔的后花園，笑著與兩個巡邏的士兵打過招呼，卡斯假意活動了一下身體，然后晃晃悠悠地向圍墻的邊緣走去。到達(dá)目的地之后，他從兜里掏出一只電話蟲來：

“我已經(jīng)到了。”

“啊，收到。”

緊接著就是嗤的一聲，一段劍尖透墻而入，然后畫了一個大略的方形，卡斯走上前扶住被推出來的石頭，將它放在地上，看著矮身鉆進(jìn)來的克洛微微一笑。這次克洛沒有帶照膽，那把劍實在太過笨重，他現(xiàn)在帶的是兩把不久前用戰(zhàn)鎧核心升級而來的快刀。兩人配合極為默契，沒有多余的交談，只是交換了一個眼神，心中對于彼此的情況就已了然，一切順利。

接過克洛遞過來的另一把長劍—白塔中不允許攜帶武器，卡斯轉(zhuǎn)身帶路，克洛則緊隨其后。

圍墻邊緣附近有一片樹林，兩人順著一條鵝卵石墊成的小路向外走去，行動卻沒有發(fā)出一絲聲息。突然，他們聽見了什么動靜，互視一眼，兩人不約而同地躲在了左右兩顆大樹之后。

“哎我說，國王剛剛在城里殺了一通，現(xiàn)在哪會有人敢闖進(jìn)來嘛。”一個持矛的士兵打了個大大的呵欠，不住地埋怨著隊友。

“這可說不準(zhǔn)，我剛才確實聽見了什么，也許正是些漏網(wǎng)之魚想來尋仇呢？”

“切，隨你吧。”

克洛躲在樹后小心地窺探著，視野中出現(xiàn)一只矛尖后他就縮回頭去，在心中估算好了這兩人的位置，向另一邊看著他的卡斯比個手勢：我-左，你-右，三秒鐘之后。卡斯點點頭。

當(dāng)?shù)谌种甘栈兀瑑扇艘粋€箭步，如同敏銳的獵豹一般躥出。卡斯用左手撐在士兵的頸椎后面，右手捂住他的嘴，然后發(fā)力向后一推，咔嚓一聲，然后沒了聲息。克洛就簡單粗暴的多，而且也快的多，直接一劍向士兵刺過去，從嘴中進(jìn)入腦后穿出，這人臉上甚至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已死去。

將尸體拖到邊上藏好，克洛換上了衛(wèi)兵的裝扮，繼續(xù)跟在卡斯身后，除了又突襲殺死兩個在門口站崗的士兵之外，進(jìn)白塔的路上再沒生出波瀾。

高聳的白塔內(nèi)為了出行的便利，也花了大價錢安裝了一部魔改版的電梯，但那是國王以及首相的專屬，根本不可能為外人所用。兩人腳步急促，爬得飛快，偶有旁人注意到他們，但一看是海軍與衛(wèi)兵的組合，只當(dāng)他們倆有什么急事，一點也不敢阻攔或是呵斥，萬一誤了什么大事，國王的怒火他們可承受不住。然而就在兩人離托馬斯的所在僅有兩層樓時，他們突然被打斷了。

“隆德先生？哎呀，又是您--”

熱情的招呼突然停下，看見兩人腰中插著的武器，又聞到他們身上淡淡的血氣，生平第一次，這個胖子痛恨起自己的敏銳感官，他像是被掐住了脖子不能呼吸似的，臉色由紅轉(zhuǎn)青，身子也篩糠似的抖著，五官糾結(jié)在一起，留下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你認(rèn)識他？”

“也不算。”卡斯搖搖頭，然后冷冷地看著這近臣，向他走去。

“大大大大，大人，我真的什么也沒看見……”

卡斯不為所動，雙手再一次伸出。

“算了。”

突然克洛閃身上來，扳回他的肩對他搖搖頭，然后他又轉(zhuǎn)向那一臉緊張的家伙：“你叫什么？”

克洛語氣很柔和，但在認(rèn)真行動中的他本就有一種懾人的氣勢，那口明晃晃的白牙更是讓這胖子心涼，就好像他正站在斗獸場中，無遮無攔地面對一頭真正的猛獸。但他還是強忍著心頭的恐懼，回答道：

“我叫達(dá)菲，大……”

達(dá)菲只覺脖子一痛，撲通一聲倒在地上，意識灰暗之前想的仍是克洛那口讓他心里冒冷氣的白牙。克洛惡心地看著手上沾染的某種泛著古怪香氣的脂膏，在這人的衣服上用力地擦了幾下，然后又與卡斯繼續(xù)向上跑去。

托馬斯正坐在書桌前仔細(xì)地批閱、處理似乎沒有盡頭的文件，撇開他的待客之道—把靠窗遠(yuǎn)望的岡特當(dāng)作土石木偶，不搭理他這一點不談，他的確十分勤奮，是這個世界的所有國王極為稀少的那種人。當(dāng)然對于岡特來說，他對目前的情況還挺滿意，心里別扭的他可不敢保證自己不會在托馬斯面前露出什么馬腳。

突然，門外傳來一陣喧嘩聲，打斷了筆尖劃在草紙上的沙沙聲，這讓托馬斯的眉頭怒氣隱現(xiàn)。然而他抬起頭還沒說什么，半扇門已經(jīng)被拉開一個縫隙，一個跌跌撞撞的士兵鉆進(jìn)來又用身體頂著門：

“陛下！有刺客！”他轉(zhuǎn)向?qū)兀坪踹€想說些什么，只是又一聲巨響將它掩蓋。

外面就好像正有一個攻城錘在猛烈地敲擊似的，內(nèi)里插著鋼輻的大門一震，隨即便整個的脫離了約束，帶著被撕裂的一部分門框倒下來，將那個忠心的衛(wèi)士壓在下面。巨大的重量和瞬間爆發(fā)出的恐怖速度所結(jié)合，帶來的巨大壓力迅速地殺死了他，發(fā)出了幾縷微不可查的，只有克洛聽見的骨碎聲和血肉擠壓產(chǎn)生的怪異聲響。這可不太好，他皺皺眉頭。

門口，鮮血順著兩人的刀身滴下，后面是橫七豎八的尸體，原本潔白的鎧甲散落在地上，披風(fēng)浸在血里，像是新鮮的肉片。

克洛高抬的右腿緩緩落下，踏在地毯上震起了小捧灰塵：

“安靜一些，陛下已經(jīng)知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