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濟醫館發生的事情，放到數據系統里疊加一下，白癡也能得出王不丑就是王帥這孫子，更何況他壓根沒想掩飾的假名字。明眼人瞬間就能想明白對不對？然而卻沒有。這里面有兩個盲區，一是古代交通不發達，信息傳遞極慢，有限的一些信息傳遞局限在狹窄的渠道里。二是李乾順在授杏林國公爵位前，就賜嵬名，盡管少數朝廷大佬知道他是宋人，叫王帥，多數人后來還是習慣于西夏公布的文告里稱之為嵬名帥。三是除了治療瘧疾的藥物被大宋廣為所知外，王帥在興慶府治療的傳說沒有具體的案例，只有些魔幻化的故事。

但真的沒有人看懂嗎？

王帥也不在乎，一旦當地高層官員發現了，上報朝廷，對宋朝皇帝和朝中大佬來說，這是天賜福音，天醫終于回大宋來了。

只不過能低調的掩飾過去就最好了。

王帥、王屠和鄭屠去碼頭查驗，碼頭上還是有些亂七八糟，地上血跡干了，卻沒人打掃。管事的倒還有一個，是個糟老頭子，叫過來一問，說這一陣子總打仗，員工都被嚇跑了，只剩下他沒地方去，房子就在碼頭上，還守著。

問了一下，也姓黃，看來要么黃姓是四川大姓，要么是槽頭黃家族人，深問一句，果然是槽頭黃家遠親。就讓他通知舊人回來復工，次日過來和新東家見面。

三個人繼續逛了一會兒，都很滿意，能同時靠五艘大船上下貨，有倉庫和臨時堆場上萬平米，還有旁邊沒有開發的土地也屬于碼頭，加山上一片山地和對面一個山頭。對面一個山頭？王帥往對岸仰望，青蔥翠綠的一座大山，一條細細的白練往下泄，尼瑪，帶泉水瀑布的山頭，這槽頭黃家很牛啊。

王屠和鄭屠很興奮，已經初步在規劃，在城里弄幾個鋪面擴張，碼頭直供。

王帥聽了，當著老頭的面也不想說什么，出來后一邊走一邊給兩人潑涼水。這個碼頭肯定是供應巴縣各賣肉攤擋的，也就是其一個物流中轉的作用，靠自己開零售店根本不現實。而且現在碼頭停了這么久，很多業務肯定轉去其他碼頭了，人的慣性就是這樣，一旦固定地方，除非有變故，不會轉地方，轉了地方就不會輕易回來。

王屠和鄭屠一想對阿，問：“帥哥兒，你想怎么辦？”

王帥說好辦，直接開屠宰場和肉聯廠，在碼頭把豬直接切了，夏天冰凍，冬季直接常溫堆放，發動全城的豬肉攤檔過來批發，另外制作香腸紅腸臘肉熏肉咸肉對各地批發。

鄭屠自己在渭州就算是屠夫幫頭目，黑社會的，一皺眉問：“這樣得罪巴縣屠夫幫吧，屠宰的生意被攔截了。”

王帥已經考慮到此事，他解釋說：“屠夫幫的攤檔我們不碰，屠宰是辛苦活，他們直接賣肉省事，解釋清楚就沒事。把船幫、白虎幫、屠夫幫的人叫到一起，談清楚運費、搬運費、屠宰費、碼頭使用費，三頭六面擺在桌面上，事情就可以辦。實在他們不愿意，仍舊開放他們直接拉走生豬，時間長了就能對比出成本。”

鄭屠和王屠一合計，覺得沒問題，不過他們擔心一個利潤問題，這樣聽上去可沒多少利潤啊。

“關鍵是量，量上去就能覆蓋成本。然后主要盈利要靠肉聯廠的成品。”王帥壓根沒考慮只依賴巴縣市場，他打算把成品通過水運賣到長江兩岸。而薄利多銷這句話是錯的，正確的生意經是高利潤多銷，量上去是為了攤薄成本，提高利潤。

王帥不是生意人出身，多跑了幾次長途販運藥材，就知道其中的道理了，一法通萬法通。

干了。

王屠和鄭屠一搓手，王家占大頭，因為是王帥出錢買下來的，回頭還要建造碼頭設施，王家占三成半，鄭家占一成半，因為還有一半股份是小股東的。王帥打算慢慢稀釋他們股份。不過王屠讓鄭屠主事，當年他在屠夫幫的地位高，眼界寬。

第二天再來，舊人來了一半，因為有些人去其他地方找活了。王帥和舊員工一一聊完，不行，重要的會管理的沒幾個。王帥心想還得去找槽頭黃家，他就自己帶了幾個武士下人去黃家。

這次是中門大開，上次的年輕人扶著他大伯出來迎接，王帥就明白當中有故事，一起到客廳內坐下，下人端上茶來就退下了，非常有規矩。

王帥打量老黃，名黃道元，臉上有些發黃，并不健康，眼神似乎也軟綿綿的，這會兒黃道元也打量王帥。

“聽說碼頭的股份終于還是轉到了公子手里。”老黃開口問。

“嗯，算是吧，船幫老大可能最后想通了，一直和白虎幫打生打死沒好處，聽說我原本有意要買，就轉給我了。”王帥客氣的說。

“哦，那王公子上門有何指教？”

“碼頭上舊人因亂都散了，小子上門是希望黃老伯支持一把，安排原來的門生舊仆能回來幫襯一下。”

王帥開門見山的說。

老黃緩慢的抬手捋了捋胡子，問：“老人們都要吃飯，各處好不容易找個飯碗，說回來就回來也是很難的，老夫只能勉為其難。”

王帥想這就是拒絕了，他微低頭想了一下，腦袋里靈光一閃，抓住些東西，抬頭微笑道：“黃老伯幫我就是幫自己，怎么會這么不通人情呢？”

黃道元的眼皮突然往上一掙，精光般的眼神瞧過來，哪里還是垂暮病重的老人，是頭老虎才是。

“公子何出此言？”

“我如果沒猜錯，剩下的一半股份還是捏在黃家手里吧，您還是大股東，怎么會沒有關系呢？”王帥端起茶來聞了聞茶香，小心的啜飲一口。

黃道元擺擺手示意，青年人起身出門隨后把門關上，走去院子里。

“公子聰明絕頂，我很少見到這么厲害的少年人了。你既然猜得到股份仍在黃家手里，那我黃家就不肯放手，公子把股份賣回給黃家可好，我不會讓你吃虧，加倍價格。”他仿佛在說一件輕描淡寫的事，也端起茶杯聞香。

王帥于是明白了另一件事。

“黃老伯算計的很好，不過現在的局面，你需要我王家插進來，替你擋一擋災。”

黃道元手停了一下，繼續抬高把茶碗送到口邊。

“船幫老大算計你，你當時沒看出來，但事后明白了，所以開始布局，把碼頭股份順水推舟給他，一是不想立即對上變成仇家，二是給他挖了個大坑。不料我那天過來詢問后，雖然我馬上想離開是非，船幫老大卻心里格局不廣，疑神疑鬼送了個半死的人到我醫館，想在他死了以后找我醫館麻煩，就此警告我不要多管閑事，他是多此一舉了。被我警告了一番，倒是有些急智，立即就把地契送過來，我一接，麻煩就是我的了。”

黃道元喝了口茶，把茶碗放下來。

“公子明知道是麻煩，為何還接呢？”

“因為我倆家都是同行，家父和岳父搬來此地，一直想進來開個門市，一直被屠夫幫拒絕，這是送上來的門路，為何不接呢？船幫老大的生路目前比較窄，現在正在和各東家談吧，我想各東家不會這么好說話，除了規矩被破壞了，還有個原因，黃老伯不愿意他活著。他既然把燙手山芋丟給我，我接了，有指望是我可以幫忙協調各方矛盾，所以他看出來這是我的一點欲望，他看懂了，否則他只有離開渝水，去各處流浪了，長江上船幫甚多，也未必有他今天風光的局面。”

黃道元的聲音低沉下來：“既然公子說破了這個局，就牽扯到利害，難道你要勸我放手？就為了讓你兩家進來？”

“黃老伯，你老了，否則船幫不會這么大膽下手，你需要人幫你，這是我來的另一個原因。既然你這些天都沒有讓船幫就范，說明還有些勢利控制不住，甚至你的幫內也有可能有了和船幫勾結的人。所以你的算計還是漏洞很多。”

王帥喝了一口茶放下，雙手交叉手指，側臉專著的看著老黃。

黃道元沉默了很久，然后說：“你知道的不少，不錯，老夫是屠夫幫老大，我的確也準備退了，侄子要接屠夫幫。”

王帥等他后話。

“副幫主想要接手，不讓侄兒接手。我也猜是船幫趙老大與他聯手。”

“但他們還是沒毒死你，這不是一勞永逸嗎？“

“老夫示弱了，說要退出江湖。”

王帥輕笑：“這么說兩人不合格阿？”他的語氣是不信。

黃道元瞥了他一眼：“你是個郎中，看事倒是厲害，聰明人不長壽。”

“得了，我是個醫生，長壽不長壽比黃老伯看得清楚。很明顯兩人不是那種輕信的人。”

黃道元點點頭：“侄兒配合演了場戲，說要去考科舉，他倒是一直在讀書的。”他嘆了口氣，可能覺得自己侄子要接手家業不是個好選擇。

“我倒是多事了。”王帥想自己要是不半途插手，這老人的隱忍，可能等到矛盾激發后，先弄死船幫老大，再清理門戶就很容易了。

黃道元也會想叉很多事情，比如王帥的來歷不明，時常拱衛的西北武士，是否王帥會和屠夫幫副幫主去接觸，那自己就白忙活。這是他打開中門迎接的原因，而這個姿態暗示的東西，就讓他在談判中不利，王帥不會退了。

其實他也是試探，王帥不退，有些事情也就明朗了。

他指節敲桌子，說：“老人們我安排他們回來，你幫我對付船幫。”

王帥笑道：“我幫你防御船幫，但不幫你清除船幫老大，另外我碼頭要投資很多錢，一個條件是再讓一成股份給我，另一個條件是攤檔讓一些門口給我。”

“讓兩個鎮的攤檔給你。”

“副幫主的攤檔？”

兩人大笑，一個心里罵一句：老滑頭；一個心里說：小狐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