濤聲陣陣，似是有大河吼叫。

黑衣人瞪大雙眼，話到了嗓子眼兒卻被驚得吐不出來。就在李誨回身的一瞬間，他仿佛是看到了一條長河向他奔涌而來，水流湍急，帶著滾滾黃沙。

只一劍，聲勢浩大。

“玄術！”

眼看著破爛卷軸破空而來，黑衣人那被堵著的兩個字終于發出了聲兒來。玄術，不是什么招式，不是什么武功，是玄術。

這一招，他沒有從李誨身上感受到習武之人的內息，但卻從卷軸上感受到了天地浩然的元氣。正是那元氣，形成了水浪之聲，更讓他產生了大河奔涌的錯覺。

黑衣人的臉一下子變得猙獰，再無剛剛的自信與淡然。劍雖未到，但劍氣已至，他感到心口隱隱作痛，就像是被刺了個通透。

這一劍，不可接。

黑衣人舉劍后退，避其鋒芒。

可李誨眉毛一挑，不肯放過這個機會。他也運起腳步，更上一層樓的步法踏出，緊緊追著黑衣人不放。

雖然更上一層樓的效果更傾向于縱向移動，例如登高或是卸勁，但在追擊或是橫向移動上也不失為一門精妙的步法。所以，像黑衣人那樣單單只是后退，是斷然不可能甩掉李誨，躲開這一劍。

“這小子······”見李誨緊追不舍，黑衣人緊皺眉頭，竟有亂了方寸的感覺。

他今夜只是來白龍寺踩點，順道路過了這家客棧，可萬萬沒想到惹到了一個如此麻煩的年輕人。

白云幫里大哥和玄地的瀾山寺談好了生意，想要借白云幫之手盜取白龍寺的《大佛經》。白龍寺高手不少，本著小心謹慎的原則，大哥才派了幫里功夫最深的他來踩點，為之后的行動做出準備。

然而他完全沒想到原本順利無比的計劃竟然節外生枝，誰也不會想到，這小小的客棧里竟然住了一位高手。平日里那些真正有身手有名頭的江湖高手哪個不是自惜身份，住得都是云州第一樓攬月樓，那些年紀輕輕的武學世家子弟更是連居住在自家在云州城里置辦的房產，更別說眼前這個會使用玄術的青年。這種客棧住得都是小貓小狗，就算有習武之人，也只是草莽之輩，多是只會些三腳貓功夫，只能在不混江湖不會功夫的尋常人面前逞威風。

李誨此時身心都在一招“黃河入海流”上，也不清楚黑衣人心中所想。他來到這個世界不過幾個月的時間，也不看書，完全不知道這個世界的背景，也不清楚江湖上的事。他眼中根本沒有什么身份，也不知道自己修習了幾個月的武藝到底算個什么水平。

他只是感到了來自黑衣人的威脅，盡力搏殺，根本沒有絲毫留手。他在王府里練了許久的《登鸛雀樓》，掌握了四句詩中的四個招式，這是他在這個世界唯一的保命手段，自然只有不留余力地用了再說。

“該死。”黑衣人暗罵。

屋頂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他想避開緊追不舍的李誨也不容易。他已經帶著李誨在屋頂上轉了三圈，可李誨那一招依然聲勢不減，完全沒有常人用武那種舊力已去新力未生的尷尬時段。

那濤聲仿佛真當連綿不絕，纏著他不死不休。

卷軸一點點逼近，黑衣人也不得不再提起三分氣力，運起內息，施展步法。

李誨手握卷軸，腳下生風。眼看著那卷軸就要觸及黑衣人的身體，可就在那一瞬間，異變突生。

黑衣人的身影突然變得模糊，緊接著，猶如鬼魅一般消失在李誨面前。

“什么！”李誨大驚，他萬萬沒想到對方竟然有這等神奇手段，就算是有所謂內息的武俠世界，瞬間移動也是一種神異。

“哼！”一聲冷哼從身側傳來。

李誨心中警鈴大作，連忙調轉攻勢，將卷軸輕甩，然后向聲音傳來的那一側刺去。

一時間濤聲如雷鳴，那客棧之下的游人雖看不見客棧屋頂另一側發生了什么，但也被這聲勢嚇得驚呼。

劍勢盡出，那股磅礴之氣正當得起一句“黃河入海流”。

可惜，卷軸所致之處，空無一人。

李誨雙眼圓睜，心中一沉。

他這一招，空了。

“完了。”李誨隱約感到自己的左后方有劍光閃動，正是那黑衣人的三尺青鋒。

“小子受死！”黑衣人步伐飄逸，一劍來襲，勢如破竹，顯然是存了必殺的心思。剛剛一時大意，差點著了道，他可不敢再輕敵。

“嘖。”

生死之間，李誨手腳發麻，但還未失方寸。

他提起一口氣，左腳點在屋頂的一片瓦上，腦海中回想第一次在那白霧空間里學習“更上一層樓”的情景，回想那黑色人影身上的每一處穴巧。腳下發力，高高躍起。

夜空下，一抹白色的身影從客棧頂部升起，宛若天仙，輕盈自然。

李誨這一躍，快，且高，足足有六七米的距離。那黑衣人劍勢再強，也無法追上這仿佛奔月的身姿。

“怎么可能！”黑衣人眼看著李誨從他的長劍之下輕松一躍，一下子就脫離了他所能追到的范圍。

再次收劍，黑衣人沒有氣餒。李誨在空中借不得力，總有下來的時候，他只要在李誨還未落地使不出勁力的時候出劍，縱使李誨輕功再高，也不能憑空發力。

“哼！你還是要死！”黑衣人揮劍，只等著李誨落下。

李誨自然知道黑衣人的打算，但他既然敢高高躍起，當然也有破解之法。只見他握著卷軸向后仰，在空中輕飄飄地就像是在海上覓食的飛鳥，調轉了方向，雙腳朝天，卷軸正正當當地指著下方的黑衣人。

“白日依山盡”

《登鸛雀樓》一詩，前兩句皆是劍招，有向前奔流的黃河，也有依山而落的夕陽。

“怎么······可能？”黑衣人的眼中，李誨變成了徐徐落山的夕陽，景致萬般淡雅，但他感到了殺機重重，“這小子難道是玄地宗門弟子？”

他怎么也想不到，基本功松散至極，根本不像高手的李誨竟能使出精妙無比的輕功以及避無可避的劍招。

“該死！”黑衣人身影再度模糊，握劍的手青筋暴露，已然憤怒至極。

剎那間，李誨劍氣掀起氣浪，兩人即將接觸。

“刑捕司玄牌在此！哪個敢在城中動武？速速停手！”

一聲怒吼從客棧旁的街上傳來，中氣十足，聲音中有內息波動。

“刑捕司？”黑衣人瞳孔微縮，感受著李誨襲來的劍氣，退意萌生。

身影一閃，就如同之前一般，消失在屋頂之上。

“嗯？”李誨瞪大了眼睛，沒想到黑衣人竟然因為一聲呵斥就消失不見，并不是之前那樣閃到某處偷襲他，是真的消失不見。他只好強收劍勢，在屋頂落下。

“別動！”

李誨剛剛落地，還沒起身，寒意凌冽的刀刃就架在了他的脖子旁。

“丟下武器。不然······”

李誨急忙放下手中的卷軸，他反應再快，也沒法在被刀架著脖子的時候反手一擊。想要亂來，只是找死而已。

他從收招到落地不過一息的時間，身后的人就從街上直接飛上屋頂。賭快，那就是自討沒趣。

“冷靜點，我沒鬧事。”李誨照著警匪片里的樣子雙手舉在頭側，不敢亂動。

“哼！鬧不鬧事不是你說了算的。”身后傳來聲音，“刑捕司玄牌神捕趙屺，跟我走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