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的院落中守衛森嚴，沐瀟獨自一人踏入這方院落，緊閉的房門在她面前打開，她從容跨過門檻，目光落在那白衣小姑娘身上。

身上有一半妖族血統，看上去不足百歲，修為卻已經是元嬰期，對一個半妖血統的小姑娘而言，這樣的天賦算是很不錯了。

連天劫都沒渡，身上還帶著一絲玄清的氣息。

散發著淡淡靈光的結界無聲的在房間內展開，隨著她一步步逼近，來自帝王的壓迫感愈發強大，重重威壓下，身上的護體法器一件件顯露出身形，又一件件破碎化為粉齏。

白瑩被壓跪在地上，看著身上的寶物一件件破碎，最終只剩下一件乾坤袋。

她心疼的要命。

銀白的裙擺從她身側劃過，在房中唯一的一方軟榻上坐下來，房間內只剩下了燭火昏暗的光。

她被鎖鏈鎖在地上，顫聲開口：“陛、陛下……”

沐瀟倚在軟榻上，眼簾微垂，“誰教你這么做的？”

白瑩咬了咬唇：“陛下這話……是什么意思？”

“阿修羅一脈確實是用生命種子誕育新生命，但你手上這東西可不是。”

沐瀟伸手，黑色的鳳羽懸在她掌心，從契印中掠奪的那一抹靈魂力量被她完整剝離，只剩下些許鶴妖的血脈力量。

“孤當年逸散在虛淵的一抹靈魂力量落入阿修羅之手，被他們煉化作為錨點，借此尋找孤散落的神魂碎片。”

少女垂眸看著掌心的鳳羽，淡淡道：“只要神魂無法恢復，孤就永遠無法再回巔峰。”

“而你一個小小的鶴妖……”她收回手，淡淡抬眼看著面前白衣柔弱的女孩：“……在這其中又扮演什么樣的角色呢？”

白瑩臉色蒼白，喃喃開口：“我以為……以為這只是父親控制我的手段。”

她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打擊，整個人都陷入了絕望之中，卻仍舊懷揣著一絲希望焦急解釋：“……我在神主宮聽著陛下的傳說長大，神主敬仰陛下，最厭惡背叛之人，我、我——”

她倏然頓住，再也說不下去。

她又怎么樣呢？

她算是什么東西？

一個低賤的半妖，有幸得神主垂憐被他帶在身邊親自教養了一段時間，因此而得他幾分庇佑，她不過是神主一時心血來潮養的小寵物，閑時逗弄三分，厭煩時可以隨手舍棄。

她憑什么妄想著在利用了神主和少司寇傷到陛下之后得到寬恕？

她是神曜帝國的罪人！

后知后覺的意識到這件事，白瑩眼淚倏然落下，她倔強抬手擦去眼中的淚水，絕望的伏地叩首，聲音沙啞艱澀：“這件事情是白瑩一人所為，與神主和少司寇無關，白瑩愿意入裁判司受審，求陛下開恩。”

沐瀟垂眸看著她：“你還沒有回答孤的問題。”

白瑩咬牙：“父親說陛下就在此界輪回，命我尋得陛下神魂帶回無妄。”

“他說神主離開了虛淵，他既然不在天行十三州，那就一定是守在陛下身邊，我只要順著神主的蹤跡就一定能找到陛下。”

“娘親還在巫族，我不能不聽話，我想著神主那么厲害……他一定不會有事，我就、我就……”

“我真的不知道這和阿修羅有關……”

沐瀟淡聲道：“你父親尋孤神魂作何？你沒想過？”

白瑩咬唇。

少女神色平靜，鴉羽般的眼睫微斂，看著她的目光不帶絲毫情緒波動：“你不必有顧忌，在孤面前，你的一切所作所為無人能夠窺探。”

白瑩松了口氣：“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父親在抓捕鬼修。”

沐瀟淡聲：“巫族是如何與阿修羅勾結在一起的。”

白瑩豁然抬頭。

沐瀟語氣平靜：“說。”

白瑩搖搖頭：“我不知道。”

沐瀟垂眸看著眼前的哭的凄慘，還時不時用手抹眼淚的小姑娘，對她的說辭不置可否，“小鶴妖，你知道巫族最強大的侍神可以做到什么程度嗎？”

白瑩抬眼看著她，但很快又意識到這樣的冒犯，又低下頭：“不知道。”

沐瀟繼續問道：“你父親給你種下這枚鳳羽的時候，說了什么？”

“父親說，接觸到陛下的神魂力量，這印記會有反應。”似乎怕她不信，白瑩又急急忙忙開口：“陛下，我真的不知道這是您的神魂碎片煉化的……”

榻上的少女眼簾微垂，長而彎的黑睫遮住了眼底的情緒，垂眸輕撫手中的鳳羽，她幾不可察的嘆了口氣：“小鶴妖，孤和你做個交易如何？”

她看著面前的小姑娘，輕輕笑了笑，轉瞬即逝的笑容卻如春風化雨一般驅散了重重威壓，一瞬間，昏暗的室內春光明媚。

可白瑩卻只感覺到一股令人窒息的悲傷，那悲傷沉甸甸的壓在她心底，讓她陷入巨大的不安和恐慌。

“這縷神魂碎片生了靈，無法再與孤歸為一體。”少女模樣的昔日帝王似乎察覺到了她的情緒，緩聲安撫她的恐懼：“但這靈卻很虛弱，稍有不慎就會徹底煙消云散，她被孤的神魂力量喚醒的那一刻恰逢你削骨剃肉，你的鮮血滋養了她，孤想將她留在你的識海中蘊養，如何？”

白瑩抬起哭的紅腫的眼睛看她：“陛下？”

沐瀟緩聲道：“你可以提條件。”

“這是交易嗎？”

“你希望這是什么，都可以。”

白瑩沉默片刻，遲疑著開口：“如果我答應，陛下可否……可否不要降罪神主？”

沐瀟垂眸：“這個條件……你說太晚了。”

她已經下令罰都罰了。

白瑩又咬了咬唇：“我答應陛下。”

少女緩步走到她面前，親手將這枚黑色的鳳羽送入她識海深處沉睡，那一片不分晝夜混沌之處，一樹梧桐深深根植于大地，霎時間，日夜顯化，云開月明。

柔嫩的樹冠編織成一個小小的、柔軟的床，一個嬰兒模樣的小小孩童沉睡其中。

沐瀟化指為筆，單手繪陣，在她識海深處設下重重封印。

數不清的紛繁法陣歸為一處，在她眉心處化為一朵艷紅的美人花圖案。

“從此往后，合道境下，無人能將你抹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