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清桐抬眸,一向淡定的人眼底猝然劃過一抹驚詫:“朝中沒有人勸阻嗎?”
沐長風搖頭:“沒有人敢?!?
他頓了頓,看了沐瀟一眼。
事實上,不管是沐瀟這個少族長還是沐清裕這個長兄在他們這些長輩的眼中都還是太小了點,雖然他們都在有意識的放權想讓這些年輕人多些歷練,但不管怎么樣,他們年紀小是不爭的事實。
哪怕主事至今沐瀟的決定都從未出錯,他們這些長輩也依舊沒有徹底放手,他們沒有干涉這些年輕人下達的任何命令,僅僅只是在他們出差漏的時候在后面幫忙彌補,同樣的,有些事情也從來沒有人直白的告訴過他們。
“沐家先祖是有大智慧的人,沐家傳承至今,家規嚴苛而繁瑣,也正是因為這些繁瑣的規矩,沐家才能歷經千年而不衰,然而,不是所有世家都和沐家一樣?!?
“對于世家而言,只要不侵犯到自己的利益,他們不會在乎死了幾個人,不會在乎百姓過得好不好,更不會在乎龍椅上的是什么人?!?
“不過是幾個宮女,死了便死了,若讓他們為了幾個宮女說話而將自己陷入險地,沒有人會做這種傻事?!?
沐清桐知道他說的是事實,可這與他所受的教育觀念沖突:“可沐家家訓……”
沐長風輕咳一聲,看著自己這個侄子,“家訓說咱們要做賢臣,也說我們要以沐家安全為重,二者沖突的時候,當然是沐家族人的安全更重要對不對?”
看著這個從來沒有入過官場的年輕人,沐長風語重心長,諄諄善誘:“先不說咱們家也是世家,就說眼下朝堂不穩,皇上看著也不像是什么明君,他性子已經掰不過來了,咱們沐家也不可能以一己之力力挽狂瀾,既然如此,也犯不著拿家族去冒險。”
沐清桐愣愣道:“可四叔你……你不是忠于皇帝嗎?”
為什么一個忠臣居然能夠說出這樣的話?
沐長風面不改色的開口:“我忠于家族?!?
家族的少族長對他這話并無任何感觸,他只是看著面前案上攤開的竹簡,淡淡問道:“四叔不勸諫,是因為徐御史家滅門一案?”
沐清桐豁然抬眸,震驚的看向他。
“徐家怎么了?”
沐瀟沒有開口。
沐長風對著他震驚的目光,有些不自在的偏過頭去看沐瀟,但是見到少年一副清清冷冷的模樣,他又不得不直面沐清桐:“徐家……夜半被賊人闖入,府中無一活口,唯有當時去城外上香未歸的大姑娘和在青州求學的幼子僥幸逃過一劫。”
沐清桐緩緩的站了起來:“這是什么時候發生的事情?為什么不告訴我?”
沐瀟淡道:“我們進城前一夜發生的慘案?!?
“你與徐家姑娘自幼訂婚,她如今還在府中主持喪儀,你這兩日跟在阿九身邊忙的腳不沾地,再加上這事兒發生的突然,我怕你沖動行事,所以特意讓人先瞞著你。”
沐清桐道:“四叔,你也說了我和徐家姑娘自幼訂婚,她家中生變,如今只有我一個人可以依靠了。”
玄衣勁裝的青年緩緩抬眸,眼底深處藏著壓抑的怒火:“這么大的事,你們萬萬不該瞞著我?!?
沐長風沒有說話。
沐清桐看著他,想說什么又強行忍著,轉身離開,只留下一句話:“我去一趟徐家?!?
沐瀟想了想,吩咐道:“云濤,帶人去跟著他,不許他靠近皇宮。”
暗處的人低低應是,隨即領命離開。
沐瀟看著面前略有些尷尬的男人,語氣淡定:“我早說過,不要瞞著他?!?
“我這不是怕他沖動嘛。”沐長風輕咳一聲,不自在的道:“畢竟這事兒沒有確切的證據說是宮中那位干的,就算是有證據,咱們也不能做什么?!?
“而且阿九你也知道,清桐是真的有本事潛進皇宮殺人的。”
“沒有證據這話四叔不必在我面前說。”身為家族的少族長,沐家的情報系統有多厲害沐瀟不可能不知道,有些話也就只能用來糊弄外人:“二哥極少來洛邑,他和徐家姑娘只在十年前在云州見過兩面,雖說是未婚夫妻,但也不至于如此沖動。”
“只是他的岳家而已,被滅門的不是沐家?!?
沐長風擺明了不信這話:“那阿九你還派云濤看著他。”
沐瀟將案上攤開的竹簡復又收起來,頭也不抬的回答他:“我只是以防萬一罷了?!?
“而且,你也不能瞞他一輩子?!?
沐長風:“……”
徐家就剩了兩個人,一個孤女和一個不能擔事的幼子,他還真有想過這樁婚事還能不能如約履行。
但他也只是有這么個念頭想一想,畢竟沐清桐是他大哥的兒子,這事兒還輪不到他說話,更何況,沐家也還不至于這么欺負人,只要那徐家姑娘是個好的,這樁婚事就不會有什么意外。
沐瀟將竹簡放到一邊,又拿起另一卷竹簡翻閱,“明日我在私宅設宴,讓四哥跟著我,我也好認認人?!?
“也好?!便彘L風道:“他是沐家唯一留在洛邑的公子,京城的事他了如指掌,讓他跟在你身邊倒也不錯?!?
沐瀟抬頭看著他:“四哥如今應該可以獨立處事了吧?!?
“那是自然?!便彘L風道:“別的不說,洛邑如今有任何風吹草動都瞞不過他,徐家出事的時候,他是第一個知道消息的。”
若非如此,徐家連這一個孤女都保不住。
沐瀟沒再說什么。
徐府處在洛邑梧桐街上,不算極好的地段,但周圍住著的也都是權貴,而此時,這座府邸空蕩蕩的,門口掛著的白幡顯示這家正在辦喪事。
沐清桐翻身下馬,匆匆進了這座府邸。
進了門,府中四處還殘存著一些尚未清理干凈的血跡,門口的朱色柱子上還留有刀劍砍過的痕跡,沐清桐目光一一看過去,咬緊了牙,只覺得心中怒意翻涌。
洛邑天子腳下,大雍朝的京城所在地,堂堂御史家中被賊人闖入滅門,簡直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