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情債……還真是讓人一言難盡。
不過，沐清桐看著男人那張臉，倒確實當的上一句傾城絕色、舉世無雙。
看著兩人似乎是久別重逢的模樣，沐清桐悄然離開，轉身安排隨行之人，抬眸看了看天色，淡淡道：“沐韜，傳令下去，原地扎營。”
“是，二公子。”
瞧著那兩人似乎還有許多話要說，沐清桐考慮片刻，很體貼的帶著本就退開了些的人再次離遠了一些。
然而，準確的說，是君卿單方面的有許多話要說。
沐瀟垂眸看著男人在自己肩頸處使勁兒蹭，像只大型的貓科動物一般挨挨蹭蹭個沒完，沉默的伸手抵著他的額頭，“卿卿，你是想要我在這兒衣冠不整？”
再這么蹭下去，他的領口都要被蹭開了。
萬一暴露了身份那可就遭了。
君卿無辜的抬眼看著他：“你騙了我，準備怎么補償我？”
沐瀟微妙的沉默了片刻。
見面以來他就發現了，君卿的性子似乎和他認知中的不太一樣，似乎并沒有他以為的那么乖巧無害。
沐瀟抬手撫上他的眼睫，微微垂眸，發出致命疑問：“卿卿，你是真的傷心？”
他是哭了，可他在自己身上抽抽噎噎的蹭了這么久的時候可沒什么眼淚，傷心，應該也就是那一會兒？
君卿一本正經的開口：“我很難過。”
就仿佛是為了證明給他看自己到底有多難過，君卿眨了眨眼，水潤的雙眸中眼淚剎那滾落。
眼看著他又要哭給自己看，沐瀟語氣隱隱有一絲無奈：“卿卿，眼淚從來不是男人的武器。”
君卿瞬間恢復正經。
氣氛突然沉默。
君卿看著他，抿著唇不說話，壓在心底的情緒如潮水般連綿不斷的涌上來，讓他陡然間難受起來。
再也沒有了故作輕松的開朗。
“可我的確有些難過。”他說道。
沐瀟默然：“對不起。”
君卿恨恨地咬唇，“你確實對不起我。”
沐瀟沒有說話。
“你從來都不知道，你對我有多重要。”
她對他有多重要呢？重要到他愿意委身帝王后宮，愿意花費數百年甚至上千年的時間去等待一個至尊帝王的回眸一顧，愿意為了她斂盡鋒芒俯首稱臣，壓抑著自己的脾氣乖乖的在帝宮當一個她眼中的吉祥物。
他是遠古世族的族長啊，脫離無妄自成一界的遠古大族，族中高手如云，山河傾覆也不過是抬手之間，他本可以不用聽從神曜帝王的詔令。
君卿看著少年那雙清冷的眸子，眸光黯然，咬了咬唇低聲問道：“你赴死之前，可曾有片刻念及到我？”
他想問沐瀟這話想了很久了，久到他在那一次次輪回中便已設想了無數次她會有的反應，然而事到臨頭，他又覺得虛幻，覺得這一切都好到不真實。
他擔心自己這是陷在某個幻境中，哪一天突然清醒過來，就會發現他仍然處在他曾經經歷過的那些世界，面對的依舊是眼前這個人血淋淋的尸身，而他卻永遠都遲了那么一步，永遠都是與她生死相離。
他墜入了一場醒不過來夢魘，夢中的他踏過山與海的漫長距離，將帝國高高在上的神祇從那孤寂神壇上拉下來，讓她變成了自己的枕邊妻。
他滿心歡喜的守護在她身邊，近乎虔誠的仰望著高高在上的她，以為這便是最終的結局，卻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斯人已逝，他的神祇身隕道消魂飛魄散，而他自己獨自踏入另一場無邊孤寂，在無盡的輪回中守著她一縷殘魂，看她生生世世不得善終。
對上白衣少年安靜看過來的目光，君卿拉著他的手，沉默的抿唇，眼睫微顫，卻依舊倔強的望著他，執著的想要一個答案。
時間在等待中似乎過得格外漫長。
許久，就在君卿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少年傾身，纖長手指撫過他的眼睫，輕聲嘆道：“孤那時在想，若是孤回不去，帝宮里孤那漂亮的小皇夫只怕要哭了。”
君卿眼眶酸澀，緊緊的抿著唇一聲不吭。
“可孤是帝國的皇，孤沒有別的選擇。”沐瀟眼睫微斂，語氣平靜的近乎漠然，哪怕談論的是事關自己的生死，他也依舊平淡：“無妄界門一開，異族侵入，人間定然生靈涂炭。”
“當時除了孤，沒有人攔得下。”
他平靜的抬眼，看著眼前這個男人，語氣平淡中卻流露出一絲決然：“神曜的帝王，是帝國萬千生靈的信仰，孤必須保護他們。”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獨善其身，孤做不到。”
“可是，如果還有下一次呢？”君卿抬眸看著他，“你如今只是一個凡人，身處凡世，修者絕跡，道統斷絕，靈氣稀薄到近乎沒有，你拿什么修煉，拿什么去保護蒼生？”
“如今無妄誰都可以傷你，玄影噬主更是輕而易舉，你是帝國上一代帝王，若是萬俟容與容不下你，你同樣無力反抗。”
君卿拉著他，低聲軟語道：“弦歌，你不要再去管無妄的事情了好不好？我陪你在這里住著，你想要做什么都可以……”
“無妄有帝國，有仙宮，有避世不出的隱世大族，有數不清的種族，有億萬修者，沒有你，他們一樣可以自保。”
沐瀟沒有說話，不曾允諾，也不曾拒絕。
君卿拉著他的手，漂亮明媚的鳳眸直直的看著他，眼尾一抹殷紅似夕霞，讓他恍然以為見到了血色。
他無奈開口：“卿卿，我是不會死的。”
君卿瞪著他，鳳眸中醞釀著濃濃怒火，顯然對他的這個答案并不滿意。
“可你已經死過一次了，若非你命大，你現在就已經是形神俱滅，殘魂都找不著了。”
君卿道：“你根本就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你也不知道我有多絕望，你一點都不在乎。”
“卿卿……”沐瀟眸色恍惚了剎那，見他不依不饒，終于低聲嘆道：“我答應你便是，若非萬不得已，我絕不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