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霄靜靜地盯著千櫟，等著她的回復，而千櫟則不敢直視那直白的目光。

她只是低著頭，畢竟老家主也說了，只是讓她學些保命用的醫術……并沒有特地交代她去做葉霄真正的徒弟。

畢竟她已經成為這個家族的候選者，雖說還有熒珀在……但是總覺得老家主不會讓她這么做吧。

雖然她的確很想做眼前這個女子的真正的徒弟，但是她的內心卻終究是躊躇的。

而且這葉霄怎么就突然轉性要收她為徒？……這陣勢似乎也是明擺著說，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

千櫟輕輕地咬住自己的下唇，她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回答，這沒有人告訴她……

而她自從來了這個與以前完全割裂開的地方之后，她就再也沒有自由地做過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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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自己真的是給這個小女孩出了一個難題？

怎么可能，連她自己都有些想不通，怎么突然又想收徒了呢……

也許是眼前這個小姑娘的確很適合學醫術吧，不僅僅是觀察力，她還有股不放棄的韌勁，而行醫之路的苦楚正需要這份韌勁。

葉霄看著那臉色都變了的小女孩，但是這樣剛剛好……她的人生本來就該她自己來選擇。

也許她自己并不想成為候選者，而只是想當自己的小徒弟呢？

屋外不知何時站了一個人影。葉霄抬頭望了過去，是熒惑。

他正好地杵在那醫館的門口，面無表情地緊緊盯著她。

他肯定也沒猜到自己會來這么一出吧，葉霄心里輕笑了一下。

那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儒雅少年，誰能想到他那漂亮的皮囊下是一個蒼老斑駁的靈魂呢？

而旁邊毛茸茸的小腦袋是偷看的熒簇，更不用講那畏縮在不遠處恭敬站成一排的人，應該是醫館的大夫和小廝吧……

算來，這時辰也的確是用完餐的時間了。此刻卻因為熒惑家族的老家主靜靜地站在院子里，也讓一干人等都沒有膽子過來。

而熒惑看到自己被發現，也沒有移動的意思。

他就那么站著，但是把目光移到了小女孩的背影上。

他沒有任何表情，眼神里也沒有任何波動，只是安靜地看著，等待著小女孩的回復。

但是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千櫟依舊是咬緊下唇低頭不語。

這時候，熒惑的眼神里似乎稍稍有了些失望。

『如果你不愿意的話，那就算了……』葉霄也難掩自己語氣中的失望，這孩子終究還是覺得那候選者的事情更加重要吧，倒也隨了那熒惑大人的心吧。

千櫟搖了搖頭，她抬頭看向葉霄。

清澈的眼瞳中，倒映出葉霄傾世絕色的模樣。

『師父，這是讓我在醫者和女王之間做出選擇嗎？』她問了一個問題。

葉霄突然愣住了，她沒想到這個小姑娘竟然看透了她的想法。

她是有這個私心的。

在十年前，她曾經入過這片土地上最神圣高大的宮殿中，為那位高高在上的女王診治心疾。

那金絲籠一般的宮殿和奄奄一息的女王，給她留下了深深的陰影。

那種日子，一點兒都不快樂。

她想告訴眼前的小女孩這件事，可是她干涉不了，就干脆給小女孩選擇權吧。

『是的。』葉霄點了點頭。

『只能二選一嗎？』小女孩純真的眼神，不染一絲塵埃，像最純凈的琉璃，天真而又絢麗。

葉霄看到熒惑露出一絲疑惑與驚訝交織的眼神，而她自己大概也是同樣的表情吧。

『我想全部都選。』

千櫟卻是一臉的認真與堅決。

『也許，師父你會覺得我太貪心……可是，目前的我還沒辦法判斷自己適合走哪一條路，我想要都去試一試……』

『你是不是把一切都想得過于簡單呢？』葉霄有些無奈地笑了笑，『你這種要求，可不僅僅是貪心哦，也許你是在難為你自己。』

『師父，不是的。我前不久剛剛看過很多書，也了解了很多道理，也有很多道理不明白。但是遇到事情的時候，再去回想那些語意不明的句子卻又突然茅塞頓開。』

千櫟的雙手絞在了一起，『人有力，唯自啟。一個人的潛力只有自己為難自己的時候，才會被激發出來……我想知道自己的盡頭在哪里。』

『師父，你也知道，我曾經是一個小乞丐，每天活下去都十分艱難……有時候就特別想躺下去睡一覺，可是有很多乞丐一旦躺下去就真的醒不過來了……當時的乞丐頭子還說做乞丐要認命，成了乞丐一輩子便都是乞丐了……』

『我雖然不反對他，但是我的內心總是有一點點小小的希冀……也許除了乞丐，我還可以成為別的什么身份。』

『我就是靠那么一小點希冀，撐到了現在。』

千櫟的指節絞得發白，她想要將自己內心所想的一切都傳達出來。

『后來你也知道，我如今站在這里，成為了熒惑家族的大小姐，也成為了奇妙的……候選者。這一切都像夢一般，還有你，師父……當年你拒絕收我做徒弟，而現在你又問我要不要做你的徒弟……』

『這一切對我而言，真的是……過于像……夢……』千櫟甚至有些語無倫次，但是葉霄能夠感受到她的心聲，她現在很迷茫。

因為她不再是那個孤零零的乞丐，她有了尊貴的身份，有了家族，有了他人對她的期望。

她已經不再是自由的了，而且她不想辜負這份不自由，她是自愿的。

『我明白。』葉霄微微笑了笑。

『師父，你明白？』千櫟睜大了眼睛，她這種亂七八糟的描述，竟然還能被聽懂嗎？

葉霄起身走過去，在她的面前蹲下來，伸出手將她那緊緊互相抓住的手拉開，『我明白，你一點都不貪心。』

『你……只是想要報恩。』

葉霄輕輕地抱住了小女孩。

『也許，你既適合做一個醫者，也適合做一個女王。你說得對……現在的你還小，都去試試，對你有好處……』

『所以你還愿意做我真正的徒弟嗎？』

千櫟將自己的臉頰埋到葉霄的頸窩，淡淡的藥香籠罩著她，讓她十分放松與舒服。

『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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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的風輕輕晃動那屋檐下的晾曬的藥草，也輕輕撩起熒惑額前的幾縷碎發。

『熒惑大人，您還是進來吧，外面的太陽不曬嗎？』葉霄松開懷里的小女孩，站起身對著院子里的少年人說道。

而千櫟則驚慌地轉身，看到了往她身后走來的老家主。

『老家主，你什么時候來的啊……』

熒惑在看到千櫟轉身的瞬間，臉上便掛上了笑意。

『我都聽到了。』

『啊……』千櫟有點驚訝，她看了看葉霄的神情，又看了看熒惑的，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老家主也覺得我是不是太貪心。』想了想，她輕輕地說了一句。

熒惑走到她的面前，把手放到她的頭頂狠狠地揉了揉。

『你這不叫貪心，你這叫傻。』

千櫟抬頭不解地看著熒惑，『可是……如果我真的做了師父真正的徒弟，會不會影響競爭候選者呢？』

『不會的，我相信你跟著葉姑娘反而肯定能學到更多的東西。』

『真的嗎？』小女孩的眼神里迸射出奪目的神采。

熒惑則是深深地看了一眼葉霄。

『因為你是要成為真正的女王殿下，而不是被封閉在深宮中的傀儡。』

『所以，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不要壓抑自己的潛能。』

『只有你，自己才能難為你自己，也只有你自己才能成為你自己。』熒惑覺得自己這段話說得還真有點兒繞，但是不管眼前的小女孩懂不懂，以后她肯定會懂的！

葉霄在一旁勾了勾嘴角。

『原來熒惑大人也參與了創造那樣的傀儡嗎？』

熒惑眸色一黯，『我忘了，你曾經進入過搖光臺。』

『那位女王現在竟然還安在，你們是找了比我還要厲害的醫師嗎？』葉霄有些好奇，畢竟當年她去治療的時候，那茍延殘喘的女王殿下明明活不到現在。

『這片土地上，大概是找不到比你厲害的醫師了。』熒惑搖了搖頭，眼神里涌動著一些奇妙的情緒，『不過你當年要是下手了的話，如今的計劃肯定還要變動。就這樣吧……也是命中注定如此……』

『難道你們是……用了禁術？』葉霄忍不住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是女王身邊的那一位嗎？』

熒惑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隨你怎么想吧，相信你也不會亂講話。』

葉霄擺了擺手：『作為醫者的基本道德就是嘴巴要嚴實，我只看病救人，其他的沒興趣。』

看到一臉迷茫的千櫟站在那邊，看著他們兩個人的對話，搖擺著自己的小腦袋。

『現在讓她聽到這些是不是不太好。』葉霄思量道，看向熒惑。

熒惑再次摸了摸千櫟的腦袋：『她終究是要知道的，既然這個天下以后會到她的手里，那么在這上面發生的事情……無論是光明的，還是黑暗的……她都應該接受他們。』

『不過，現在她大概是會不太懂……就要看你這位師父怎么教導了。』熒惑看著葉霄，若有所指。

葉霄表情微微驚訝，脫口而出：『你怎么知道我想帶她走？』

『喂，你剛才問她的時候，臉上寫的明明白白：你想帶著我的小可愛跑路！』熒惑語氣略帶譏諷。

葉霄臉上有些尷尬，『作為醫者，自然是行醫天下，診治四方，才能夠真正地成為一個醫師。』

熒惑點了點頭，『我家這個小丫頭就托付給你了。』

葉霄伸出手，輕撫著千櫟的柔柔的頭發：『熒惑大人放心吧，我會照顧好她的。』

『對了，還有一個丫頭你也帶上吧。』熒惑想起來漏了個人，『她叫熒珀，可以保護你們。』

『然后，請你務必讓她們二人在她們十二歲那年的降春節前趕回熒惑家族！』

『萬萬不可晚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