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風景似乎從未變化過，這里果然如老家主所說，幾乎感覺不到時光的流逝。

只有散落在腳邊的書籍越來越高，證明著時間還在往前行走著，從未停歇。

她抬頭看了看窗外，繼續低頭看書。

絲毫沒有注意到，窗外一直蹲著一只雪白的小雀兒，正直直地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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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怎么樣？』

『在專心看書，別說……還真有當年初代殿下認真學習的風范。』

熒惑聽到身后的動靜，卻也在回頭前，從容回答道。

幽暗的密室里，燭光依舊搖晃著。

那暗淡的光芒映在清肆的臉上，那是一張蒼白如紙的臉頰。

『阿肆，你怎么了？』熒惑回頭看到他的臉色，便急急地從高臺的臺階上走了下來。

清肆的身子微微地搖晃了一下，卻還是推開了熒惑伸過來的手。

『我沒事……只是有些累……』清肆走到墻角的坐榻邊坐下。

熒惑跟著他也坐了過去。

『你這臉色何止是累？那老妖婆是不是又讓你做什么？』

熒惑滿臉不忿。

『噓，那可是當今女王殿下，不許出言無禮。』

『嘁，那小丫頭算個什么？不過是依著鎮星那老東西的權勢，她自己當上女王這么多年，做過什么好事嗎？』熒惑一向是有什么說什么，『每一次出什么問題，還不得你這個國師大人出來擦屁股？』

『噓，別吵到她。』清肆做了噤聲的手勢，抬眼看向高臺上。

『沒事，如果我不用心魂陣眼喚醒她，就算這里塌了，她都不會有感覺的。』熒惑挑了挑眉頭，『所以，你不如跟我講講到底發生了什么？還是說，你就是來散散步？』

熒惑問著，還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斜靠在椅背上，『能讓你變得如此憔悴，還要在我閉關的情況下來找我的事情，肯定是什么大事。』

『女王殿下出了點事情。』清肆的表情陰晴不定，眼神里滿是疲憊。他嘆了一口氣，『現在的繼任者等不及了，想要暗殺女王取而代之。』

『哈？她成功了嗎？』熒惑一臉事不關己的模樣，這態度仿佛是在聽故事。

清肆就知道他會是這樣的反應，才來了之后懶得講……但是既然來了，還是跟他先打個招呼吧。

『沒有。』清肆搖了搖頭，他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有些力氣，『那個繼任者是個擅長用毒的人，被我發覺之后，便自盡了，臨時前說這全部都是她自己的主意。』

『現在的繼任者是哪一家的女孩？』熒惑突然想起來自己竟然都不知道是哪一家。

『是歲星家的，還是歲星長老最喜歡的小孫女。』清肆回道。

『那還真說不好是不是她自己的主意。』熒惑搖了搖頭，『希望這個小孫女做的事可別把那老歲星給氣死。』

『從你嘴里就不能說點好話？』清肆忍不住蹙眉，雖然他早該習慣這個人說話的方式。

『不能。』

他也收到熒惑肯定的回復。

『這件事肯定還要繼續查下去，鎮星那邊也不肯善罷甘休……』清肆多說了幾句話，便虛弱地更加厲害了。

熒惑一臉不解，『你這到底是怎么回事？這也沒多點大事，還能把你虧耗成這樣？』

但是轉念一想，熒惑一臉震驚。

『難道，你用了……』

清肆虛弱地閉上眼，點了點頭。

『是我失察，女王殿下還是不小心中了毒。況且她年歲已高，哪怕一點點傷害都會讓她危在旦夕……所以為了讓鎮星家族與歲星家族還能維持表面的平穩……我借了女王殿下十年的壽命。』

『你！你怎么不跟我商量？』熒惑臉上浮起的情緒，帶著明顯的怒氣，『十年？你知道你自己還有多少年的命可活嗎？』

清肆倒是釋然地笑，『不然呢？讓女王殿下就這么死掉，然后呢？繼任者也早已伏誅，天璇宮現在剛進去的那一波有可以承擔大任的人嗎？』

『……』熒惑無話可說，他自然也知道這其中的輕重緣由。

如果鎮星家族和歲星家族鬧了起來……那這無憂王朝可就沒有寧靜太平的日子過嚕。

『所以你就剛好給了她十年的壽命？』熒惑看向高臺，『十年后……這個小丫頭也該十七歲了。』

熒惑突然笑了起來，『阿肆啊，你可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盤。』

『嗯。』清肆看起來昏昏欲睡。

『阿肆，你閉上眼。』熒惑突然起身走到了清肆面前。

『嗯？』清肆雖然疑惑，但還是乖乖地閉上了眼。

『既然，你送了我熒惑家族這么一個機會。我便還你一個謝禮吧。』熒惑伸出手點在清肆的眉心，一縷金色的流光竄了進去，『正好，你也可以在里面多休息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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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這本書過于無趣，她突然有些心煩，便忿忿地將手里的書擲到桌子上，正打算站起來去窗口吹吹風——

『神仙……國師大人？』

她回頭，便看到清肆坐在窗臺上盯著他，一身白衣隨風而起，銀絲如雪，再加上那清淡不入煙火的氣質，簡直像是從神話中走出來的仙人。

『嗯。』清肆沒多語，只是把目光放到了她剛剛放下的那本書上。

『您……什么時候進來的呀？』她弱弱地問道，『而且，國師大人，您的臉色似乎不太好……』

她盯著那張如同白紙般毫無血色的臉，竟然覺得看起來有點像死人的臉……

『剛進來，熒惑讓我進來休息一下……沒有打擾到你吧。』清肆的聲音放得略微低沉。

『啊？倒是我……在這里會不會打擾國師大人休息？』她倒是拘謹了起來，滿臉的不安。

『你是在擔心我？』清肆微微綻出一絲笑意。

『唔……嗯嗯！』她沒想到國師大人還能看透她心里所想，『因為您的臉色看起來就像是……』

『就像是馬上就要死掉？還是已經死掉了？你是在想我是不是一個鬼魂？』清肆問著，看著她越來越瞠目結舌的樣子，忍不住心情大好，連元氣都感覺恢復了不少。

『我我我……只是覺得您有點像死人，啊，不就是臉色像……』她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怎么聽都像是在咒國師大人……

『別緊張，沒事的。』清肆緩緩地說道，這句話仿佛有法力一般，的確讓她不安的心稍微穩了穩。

『要過來坐嗎？』清肆稍微挪了挪自己的位置，空出來一塊窗臺給她。

她想了想，湊了過去面對著窗外坐了下來。

她把雙腳乖巧地懸在窗外，眼前的美景一覽無余。

『好舒服呀！』她忍不住伸了個懶腰，想起來旁邊有國師大人在，又飛快地收了回去。

『剛才那本書，你不喜歡？』清肆突然發問。

她一愣，國師大人原來是看到她扔書了嗎？啊，那豈不事留下了很壞的印象？

『也說不上不喜歡，只是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下。』她笑了笑，并且尷尬地摸了摸自己的發髻。

『不用瞞我，因為曾經有人也不喜歡那本書。』她的想法又被看破。

『國師大人，還真的是什么都瞞不了你。不過是誰竟然和我一樣不喜歡這本書，那可真巧。』

『一個跟你很像的人。』

她看向清肆，清肆則一臉柔和，給人的感覺甚至要比照射下來的陽光還要溫暖。

『那本書，講的都是男人怎么厲害，要負擔什么樣的責任，而女人又要怎么學著柔弱，要學會分擔男人的苦衷……不喜歡不喜歡……』

『是，那本書的作者死于無憂元年之前，那時候的世界的確是那樣的，女人要比男人柔弱，或者說那個世界不允許女人比男人要強大。』清肆望向遠方。

『可是……』她欲言又止。

『你想問，既然這已經是一本不符合事實的書，為什么還要讓你讀呢？』清肆想起來很早之前，那個『她』也問過同樣的問題。

『因為這個作者雖然迂腐，但是他心懷天下，志在遠方。你堅持看下去就知道了……他雖然看不起女子，但那是當時的環境條件所限，倒也不是他故意為之……』清肆語氣淡淡地解釋道。

『我最喜歡其中的一句話：男人，志在遠方，目觀所有，則胸中自有天地。所思所見，明百姓之樂，知百姓之苦，可通達天下矣。』

『這是什么意思啊？』她似乎有些聽懂了清肆想要傳達的意思。

『這句話的意思就是說，一個男人如果他的志向是到更遠的地方去，并且他的目光還能注意到所有能夠看到的東西，那么他的心中就會逐漸有一番高遠的天地。因為所見的多所想的多，他便會明白百姓想要的快樂是什么？百姓所受的苦難是什么？而這樣的人，以后才可以統治天下，讓百姓安樂，讓天下太平。』清肆認真地解釋著，并且觀察著小女孩的神情。

看她的臉上仍有一絲疑色，便繼續講到：

『此處的意思，你不用拘泥于男人這個詞匯里。這句話適合于所有的人，只要你愿意，你也可以成為那個通達天下的人，這與你的性別并無關系，而關鍵在于，你會成為一個什么樣的人，你愿不愿意去做。』

清肆溫柔地盯著這個小女孩，細細地看著她從愁眉不解到茅塞頓開的神情變化。

『我好像懂了。』小女孩點了點頭。

然后她從窗臺上轉身，跳進了屋子里，再次撿起了那本書。

『那國師大人，您要在這里待多久呢？』她抬頭怯怯地問道。

『休息夠了，就會離開。』清肆想了想，現在的狀況估計還得幾日吧。

『應該要一段時日，反正這里面時間過得慢，我就在此好好歇歇，你有什么不懂來問我就行。』

『好！』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馬上一臉雀躍地蹲坐在書桌前，繼續開始看書。

清肆坐在窗臺上看著屋內那再次開始認真讀書的小人。

他轉眼看向窗外——

『千櫟，你應該會滿意我選擇的這個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