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無語地盯著少女心發作的品月，子未冷漠道：“老天是很公平的，在賜給裔族無限生命的同時不忘取走他們的靈魂，我們只有一生一世。”

“沒錯，老天是很公平的。”星陌接道，“許愿后仙草本該消失，可這個愿望不但為仙草求了一個靈魂，還改了少年的命數，又私牽紅線，憑仙草百年修為遠遠不夠。因此這逆天之舉，受到了條件外的懲罰。”

品月皺眉：“離和辛嫘感情不合，莫非就是懲罰？”

“不，太簡單了。”星陌搖搖頭，正色道：“既然耗仙草修為不夠，那就耗少年陽壽，也就是說，兩人會在新婚之夜雙雙死去。”

“我剛才在水中鏡像里看見了，兩人死后尸體上會長出一株離人淚凡草，該凡草在一刻鐘后自焚而盡，焚燒的痛苦在仙草靈魂上留下烙印，因此每逢午夜辛嫘總會遭火刑。我們要做的就是在焚毀前摘取離人淚……”

“就是……”品月咽了口口水，“讓他們成親，再看著他們死掉嗎？”

星陌皺了皺眉，似乎不太喜歡這么直白的表達：“差不多吧。”

“如果是上神的話，肯定不會允許這樣的事的。”沉默良久的子未突然開口，“因為他就是天，就是法則。”

星陌一挑眉：“那你要怎樣？保他們生生世世長命百歲？你有這個能力嗎？”

“至少，要給他們一個選擇——一生一世的相戀，還是生生世世的束縛。”

是一生一世白頭相守，還是生生世世求而不得？品月盯著桌前小口抿茶的清麗女孩，思緒不由自主地飄開去。

“吳越講和了，姐姐。”辛嫘放下茶杯，笑道：“多虧了你呢，姐姐，若不是子未將軍突然消失，吳軍必負隅頑抗，吳地又要生靈涂炭。”

千年前的勝負，與她何干？品月想著，不禁自嘲地笑了：千年前這對癡情兒女的離合，又與她何干，她只要離人淚不是么。

“不過離哥哥倒抱怨起生意了，本來打仗就是他家的一大生意來源。”

辛嫘敲著桌子繼續說：“其實還不是說說而已，當初離哥哥可是做了我哥哥的線人，也算為和平作貢獻了……對了，我哥哥官升都督，這下我家成了村子里最有名望的家族了，人都說我可以不顧離家的冷落了，幼時的訂婚悔了也不打緊……”

品月認真地盯著辛嫘，問：“那你悔嗎？”

辛嫘搖搖頭：“不悔，當年落魄時，離家老太爺幫了我家不少，再者眼見生意冷落下去，離哥哥的父親已來提過親了，為的是撐一撐門面。我娘已經答應了，外頭的風言風語已顧不得了……”?

于她，是報恩；于他，是生意。這樣的嫁娶早已離了仙草戀上的人類少年許愿時的初衷了吧，品月默默地想，倒不如她替他們了卻塵緣，斬斷這牽掛。

“良辰吉日已擇了，姐姐……會來吧？”

八抬大轎過街，拜天地鬧洞房，世界熱鬧得不像話。新娘的頭卻是一直蒙著的，她看不見外面世界的繁華，又怎知答應了她的姐姐來與不來。

三人走過火紅的街道，在火紅的大門前停下腳步。

“我不進去了，這兩年殺人太多，煞氣重，不要沖了人家的喜氣。”子未落在后面，別過臉去，試圖掩蓋不情愿的情緒。

看著無辜之人死去并利用他們的死，這種事一定讓子未無法忍受吧，品月嘆了口氣，?不知該說什么，只有單薄的一句：“那你小心。”

混入參加喜宴的人群，品月的及地金發和星陌的大麻花還是格外扎眼。

“現在怎么辦，怎樣算成親，拜完天地還是上完床？”品月小聲問道。

星陌被這直白的表達逗得暖昧一笑，答道：“喂喂，你以為是直接一個天雷劈下來嗎，他們的死肯定會被修飾成人事。眾目睽睽之下殺人很難，一般兩人獨處的洞房比較容易死人，我們直接去那蹲著吧。”

聽到“死”字，品月眼神一黯，經過宴席還是忍不住跑開：“等等，拿個醬豬蹄。”

兩人輕松潛入擺了花燭的房間，坐在屏風后面。

“你別啃了，到時新娘進來，一股豬蹄味兒，那酸爽。”星陌無語地盯看品月的豬蹄，“你就不能行行好么，不要讓人家生命中的最后一刻在豬蹄味兒中度過。”

話音未落，品月唰地抬起頭，天藍色眼睛里映著燭光，亮晶晶的。

“你別老說死啊死的行不？”品月一皺鼻子，打著嗝帶著哭腔，“辛嫘是個好姑娘，嗝呃，她一個女孩子家心系天下，還勇敢追愛，現在要死了吶！”

“好了好了，聽說過醉奶，你這是醉豬蹄了么，唉唉……”星陌看著淚汪汪的品月，忍不住伸手攬住她的肩，一面亂亂地叨念著。

品突然抬起頭，認真地盯著少年的眼睛：“星陌，這么做你也一定很不情愿吧，平時你話很少，今天卻一直講個不停。你其實，是個善良的人呢，關心所謂下人的安危，同情辛嫘和離這樣的弱小人類。”

少年被突如其來的話一嗆，慌亂地移開視線，良久，清亮的聲音中帶上了些許沙啞：“與其說同情，不如說同病相憐吧，一樣面臨不可逆轉的命運。”

紅燭跳閃，品月想起身側少年面臨的世界：族人的厚望，家人的責任，父輩的壓力強迫，兄弟的勾心斗角。他的生活面臨著那么多束縛，品月不知該不該感謝這些來縛，正是可能存在的兄弟禍害讓星陌沒有直接把品月帶回去，作為太子殿下重要的“藥”，若暴露在陽光下，指不定哪天就被某皇子搞死了。

正如這段時光，對品月來說是逃離老板掌控的，對星陌來說這也是一段沒有家族束縛的日子，這樣無所畏懼地與同伴一起冒險，該是太子殿下想都不敢想的生活吧。

新娘被扶進了房間。隔了不久，酒氣熏天的新郎也被熱鬧的人群推進了房間。門關上，人群散去，一切歸于沉靜。

“嫘，我都看見了，我們的結局。”離突如其來的話驚得屏風后的品月差點噎住：也是，夜夜回放的鏡頭，離有很大機會看見。

“離哥哥，你在說什么？”辛嫘疑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