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你終會遇見我
- 聽見的秘密是你愛我
- 吾不愛錦衣
- 3321字
- 2019-06-12 15:31:31
某個場景里,有人哭了出來。
把全部的悲痛和憤怒,以永無止境的途徑表達(dá)出來。
時斷時續(xù),綿長哽咽,帶著停頓的喘氣和崩潰的情緒。
宛若從山那邊來的大雨。
攜卷著舊時的陳怨也要奮力的翻越而來,把沉重分享。
降落在人世間的每片土地上,才算干戈兩清。
徐蘇木潛意識里從未忘記過,從自己手中匆匆而過的生命,是怎樣切實的發(fā)生了。
那個女人并不漂亮,可她的肚子卻張揚出流暢的圓弧。站在逼仄的客廳中,一身妖嬈的紅裙把“孕婦”的身份凸顯的淋漓盡致。
徐蘇木在高中開學(xué)前,出去陪常半夏溜冰的功夫回來,家里就多了勢均力敵的對峙局面。
“徐夫人,準(zhǔn)備什么時候退位呢?我肚子里可是你老公的孩子哦。”她剛進(jìn)門就聽見紅衣女人的挑釁,正要關(guān)門時徐爸推門而入,見家里情形也愣了神。等反應(yīng)過來后上前幾步攬住了女人的腰:“連清,你怎么來了?怎么不在家好好躺著,出來多危險啊。”
徐媽聽到一下紅了眼,厲聲吼道:“徐建遠(yuǎn),你給我滾過來!你這是什么意思!”
“你有話好好說,吼什么?小聲點啊,沒看見她懷著孕嗎?”徐爸皺著眉頭滿臉嫌棄。
“什么?我好好說?你不是在蘇木小時候就說跟她斷了來往嗎?她肚子是怎么回事!”
“哦,沒什么。她懷的是我的孩子,我早想跟你說了,咱們離婚吧,我不想跟你過下去了。”徐爸說著把結(jié)婚證從背包里掏出來扔在茶幾上。
“明天上午起來就去民政局,他們八點開門,你早點起來咱倆能趁沒人就辦完手續(xù)。”
“什么?離婚?我是不可能跟你離婚的!我們還有蘇木呢,她也是我們的孩子啊,憑什么?憑什么要這么對我啊?”徐媽的聲音逐漸隨著眼淚哽咽,全然沒注意到徐蘇木正站在門口。
“沒什么憑什么,我從來都沒愛過你,當(dāng)年也是你耍手段才懷上的孩子,你自己不清楚嗎!別說那些沒用的了,明天離婚去。”
徐媽頓時癱坐在地上,放聲大哭。徐蘇木見狀跑近站在徐媽面前,張開胳膊壘成這個家的最后一道防線。
“喲,這是蘇木吧?你別擔(dān)心哦,我以后一定會好好當(dāng)一個后媽的,肯定會對你好的。”連清說著抬手揉過徐蘇木的頭頂,卻被她順勢躲過。
“你滾開,我是不可能讓我爸媽離婚的,你就自己一個人當(dāng)單親媽媽吧。”說著扶起身后的徐媽,惡狠狠的瞪著徐爸和連清。
連清面上尷尬,心里罵著“小三的女兒果然跟她媽一個賤樣子,真他媽倒霉攤上這種累贅。”
“先把她媽整下來,遲早哪天再把你整死,什么都不懂的小廢物。”
“一個個的全是拖油瓶,徐建遠(yuǎn)這個死人廢物什么事都辦不好。”
“一家子傻叉,真他媽給臉不要臉。”
面無表情的徐蘇木聽著連清心里一連串的咒罵越來越過分,而徐爸的臉上除了無動于衷的冷漠再找不出任何富裕的感情。她握緊拳頭,把難過和憤怒憋在發(fā)紅的眼眶中,大吼著:“夠了!你們都滾出這個家!”
語罷連清還故作擔(dān)憂的好心上前,彎低身子湊近:“怎么了呀?蘇木。別怕,告訴姐姐。”
“滾開!”
“蘇木,不喜歡姐姐嗎?你喜歡什么姐姐買給你呀,姐姐有錢的。”連清笑出聲,徐爸站在旁邊還露出安心的眼神,“蘇木,你起開,我還有事要跟你媽說,回你房間去!”
“都給我滾出去!”徐蘇木紅著眼擁護(hù)住最后的尊嚴(yán),攢著勁的手止不住顫抖。
“蘇木,姐姐很喜歡你哦,你以后就是我的女兒了。”
“我會好好對待你的。”
“我會妥善教導(dǎo)你。”
所有動作都是有連鎖反應(yīng)的。一個接一個,一下順勢另一下。站成仰,仰成傾,傾再成倒。所以自然的,理所當(dāng)然的動作會接連發(fā)生,直到被阻力所反彈,最終形成可預(yù)見性的結(jié)果。一切都發(fā)生在瞬間里,這個瞬間緊密縫合在下個瞬間里,彼此相結(jié),幀幀迅速扣合。于是仔細(xì)回想,便是徐蘇木先由閉眼轉(zhuǎn)手向前,順勢成推,推成退,退成傾,傾最終成倒。可預(yù)見性的結(jié)果里,連清倒在冰涼的地磚上,與之扣合的下一幀便是哭聲痛喊,探下的手沾染上血。
呆滯住的徐蘇木剎那仿佛被隔絕在另一個宇宙里,聲音無法傳播也無法抵達(dá)的遙遠(yuǎn)星系中,畫面依舊連接通暢。反應(yīng)遲鈍,認(rèn)知緩慢的她許久后才明白,伸直的手曾貼在柔軟的肚皮上,無意識的施加推力,便在毫無阻力的窄小客廳中,形成了最后的蓋棺定論。
到底是誰的錯,如何去確鑿的定下罪。好把砧板用釘子敲死在墻壁上,日后理所當(dāng)然的怨言和憤恨都有歸處。
一錘又一錘,把罪釘死在那里,任風(fēng)吹雨打都未曾動搖。
到底是誰。
之后的事情就更順利的以現(xiàn)有條件預(yù)估出八九不離十的發(fā)展了。連清沒有了孩子,并不蠢笨的徐爸自然沒再跟徐媽提離婚。連清憑借著與徐爸的感情沒有為難徐蘇木,徐爸則因愧疚的心理繼續(xù)對連清好,徐媽也因女兒的關(guān)系對徐爸的行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三個人在兩個家庭里維持著穩(wěn)固的三角形關(guān)系,把牽一發(fā)則動全身的徐蘇木牢固的保護(hù)在中間。日子才得以平穩(wěn)發(fā)展到如今,再沒有任何變動。
直到十多年后的現(xiàn)在,當(dāng)成熟冷漠的徐蘇木把公證過的遺產(chǎn)文件扔在桌子上時,周圍的親戚全都啞了聲,沒再敢說話。角落的徐爸走上前沉默的翻開幾頁,把徐蘇木叫到?jīng)]人的廚房才敞開心扉。
“那個木木啊,房子能不能過幾年再賣啊?”
“怎么?你自己有錢還嗎?”
“不是,現(xiàn)在你不是在大城市工作嗎?肯定有點錢的吧,先替爸爸還了,這個房子再過幾年賣吧。”徐爸搓搓手,展開窘迫的眉毛。
“給我個原因。”徐蘇木把手架在胸前,審視的目光上下打量。
“木木啊,不瞞你說,過幾年這個房子就漲價了,到時候賣掉能多給你預(yù)備些嫁妝的。爸爸沒有別的目的,只是想讓你到時候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嫁出去。”
“真的?沒騙我?”
“爸爸怎么會騙木木啊,現(xiàn)在木木長大了,能獨當(dāng)一面了。爸爸開心還來不及啊,真的是想多給你準(zhǔn)備些嫁妝的。”徐爸的手撫摸過女兒的臉,窘迫的眉毛繼而延伸,凝固成欣慰的笑。
“那行吧,我再考慮考慮,我先回家了。”
回家后的徐蘇木跟徐媽講完整個過程,徐媽皺緊眉毛沒說話,過了一會才淡然的回答:“那你爸這么想也算他老東西有點良心,不然等他死后都沒人給他送終,我到時候才不會管他。”
徐蘇木訕訕的笑了:“媽,你怎么這樣啊,我爸這么說不是挺好的嗎?”
“好什么好!你懂什么啊?錢從哪里來?刮風(fēng)逮嗎?你爸那死人就會嘴皮子上說好話,辦事從來不考慮別人,跟你奶奶一樣自私冷血。”徐媽瞪了一眼女兒,進(jìn)了臥室把存折拾掇了出來。
“喏,這是我這么多年攢的錢,一共三十萬。你拿去先還了吧,剩下二十萬我再想辦法。”
“媽,不用,我有錢,這錢你攢著多不容易啊,你自己留著吧。”徐蘇木說著紅了眼。
“叫你拿著就拿著,怎么那么多廢話!本身這錢也是留給你的嫁妝,先應(yīng)應(yīng)急吧,你那邊工作不容易,花銷也大你別再省了。剩下十萬你別擔(dān)心,我想想辦法會有的。”徐媽說完從廚房端出來一大碗撒著香菜的雞湯,放桌子上擺擺手把圍裙摘下。
“你先吃吧,我有點事出去一趟,你吃完收拾了啊,別放廚房不管,你都快懶斷筋了。”
徐蘇木笑著應(yīng)聲,拿勺子舀出半碗,邊吃還邊囑咐著:“那你路上慢點啊,外面挺熱的。”
“誒,知道了,快吃飯,別那么多廢話,吃完記得把存折放好。”說完拿上車鑰匙便出門了。
還沒等徐蘇木吃完飯,徐媽的一個短信發(fā)了過來“冰箱里有我買的西瓜,你吃完飯記得拿出來先放桌子上緩緩,下午再切開吃,別忘了。”徐蘇木心里頓時波折起伏,來回措辭的手幾次刪除重打,最后還是只回了句“知道啦。”
下午她在小臥里躺著,打開書桌的抽屜翻出相冊。泛黃的邊角和低像素的年代感層層疊疊,厚重地堆累成回憶的軌道,沿著不斷逆行,她遲鈍地想起連清的事。當(dāng)時徐爸扶著一直流血的連清,徐媽拿過電話打了120到家接去醫(yī)院。她在客廳抱住徐蘇木,嘴上安慰著“沒事沒事,蘇木不要怕,有媽媽在呢。”
寂靜的家里許久才傳來悶悶的哭聲,一聲跌過一聲,綿綿不絕。
之后徐媽抓過女兒的手,堅定的說著:“蘇木,你要記住你沒有錯,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什么都沒有做。”
“全部都忘記掉,跟你沒有關(guān)系,不要記得。這是媽媽的錯,是爸爸的錯,也是那個女人的錯。”
“不是你的錯,你一定要忘記,別再去想了,這不是你的錯,這是我們大人的錯。”
“你根本沒有錯。”
“你沒錯,別怕。”
徐蘇木暗自無奈的笑出聲,看著照片中還燙著時髦卷發(fā)的徐媽。一身亮麗的紅色襖子,淡藍(lán)色的眼影柔和的綴在眼角,年輕正茂的臉還能打上“美女”的標(biāo)識,在默默平庸的人群中宛如出鞘的刀,瀟灑成一個凱旋歸來的勝利者。
現(xiàn)在再仔細(xì)想想,到底是誰的錯呢。
其實我們都逃脫不開吧,誰都站在淌不開的渾水里。
沒有人是干凈的那一個啊。
等黑夜降臨,寒冬靜默,迎著風(fēng)雪奔跑。
向著最深最暗最荒敗的沼澤。
永不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