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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一個拳頭引發的血案

午夜,深巷,狹窄的胡同里充斥著冷颼颼的寒風,灰白色的墻面上填滿了綠色的青苔,這些近日被風雪所凍的綠色植被此刻正如同雨后的青草吐露出它們獨有的“芬芳”。

芬芳雖美,清新脫俗,但卻有毒,嗜血之毒;因為綠茵上除了透亮的露珠還沾染著鮮紅的血漬。

血色鮮艷,很濃很腥,留有余溫,在這沁冷的寒風中竟騰起絲絲白霧,這些散發著人體血液濃度的蒸氣正一路揮灑著飄飄蕩蕩來到了巷子深處。

巷子不長卻夠深,深得讓人感覺有些可怕!這樣的巷子不適合住人卻最適合殺人。

今晚,夜半三更巷子里來了七名客人,每個人手中都拿著一把黝黑的紙傘,除了傘還有一個滾動的木箱。

箱子不大卻似乎很沉,他們整齊劃一地穿梭在狹窄的弄堂里,他們的步伐要命的統一,他們尖薄的臉頰同樣面無表情。

七把黑傘,七口木箱,七個無論身形動作都極盡相似的黑衣人,出現在這條曲徑幽深的胡同里,他們自然不會是普通人,他們顯然受過訓練有著極強的控制力,他們的腳步輕盈,輕的仿佛每一寸步都如同踏在細軟的棉花中,他們的手指遒勁有力,無論握傘還是拖箱都像一塊吸力極強的磁盤牢牢牽引著,向著一條水平線的方向穩步前行。

像他們這樣的人一定時常經受著常人無法忍受的苦,才得以將那一絲不茍的認真態度時刻注入到自己骨子里去。

他們是殺手,是黑夜的暗行者,他們為錢賣命,以命換命,后面沉厚的木箱便是他們用命換來的。

此刻他們的臉是冰的,心卻是熱的;像他們這樣惶惶度日之人對生活本已沒有太多期待,但今日卻是例外;畢竟這是年前最后一單生意,只要走過這條老巷便能安然交貨;他們已然過慣太多刀口舔血的日子,因此每到年關將至他們都會肆意的放縱自己一回。

他們迎著風,踏著路,一如既往地走在這條已經走過不下二十遍的僻靜小巷,此時他們的心中除了箱子也已多出了妖嬈的女人還有白花花的銀子。

春夢總是纏綿悱惻讓人深覺不醒,只可惜有些夢白天做不得,晚上更加要不得!

當一個拳頭攜著蒼勁有力的罡風轟然而至之時,一切都已經晚了....

身為殺手的他們本能反應躲開了第一拳,卻避不過接踵而至的第二拳,擋住了第二拳卻逃不過隱匿在黑夜中的“影子”。

如雨絲般的銀線漫天飛舞,七把黑傘垂然落地;傘落,人亡!七個黑衣人如一條筆直排列的豎線依次倒下。

巷子口寒風更冷,拳頭和影子早已沒了蹤影;地面上除了七具死尸,七把黑傘,同時還有七口木箱安然擱置.....

翌日清晨,巷子口來了兩個人,兩位看似風塵仆仆的老人,一前一后正站立著看向地面血肉橫飛的場面。

七具尸體躺在冰涼的地面上,他們的手腳以及身體經過一夜的風蝕早已被凍僵,旁側的黑傘和木箱也早已鋪上一層厚厚的濃霜。

只見為首的老人正聚精會神地看著眼前的一切,老人的眼角布滿皺紋,上眼微微下垂,略一皺眉寬厚的臉上攏起的褶皺就如同一波三折的往事,條條掛滿滄桑。

老人的身后同樣佇立著一個一臉肅穆的老人,但見此人蓄著一撮短而硬的八字胡,一雙棕褐色的眼睛深陷眼窩,眼窩下方挺立著一只偌大的鷹勾鼻,整張臉暗沉無光。

一時間兩位老人彼此沉默無言,地上的尸體以及凝結成塊的血液就像千斤重錘沉重地砸在他們胸口;是憤怒和不甘,亦或毫無頭緒的猜疑?這已不是第一次,如此悲催慘烈的情景已在他們眼皮子底下足足發生了三次。

這是第三次也是損失最慘痛的一次,為首老人似乎已有些忍無可忍,他忽然朝著木箱的方向憤怒的拍出隔空一掌,只聽“砰然”一聲,木箱四分五裂,隨即從箱子中嘩啦啦地滑落出成串的瑪瑙與珠寶。

一個月內發生三起案件,前前后后一共死了不下三十余人,每一次作案的人手不同,作案的工具也不同,唯一相同的便是他們全都死在偏隅的巷子中,他們對錢財視若糞土。

這樣的殺手很可怕!老人率先想到的是仇殺,只是以自己如今的江湖地位以及八面玲瓏的處事作風,他實在難以想象有什么人會甘冒如此大的風險仿佛要置自己于死地。

更何況對方層出不窮的手段已到了讓人匪夷所思的地步,倘若說先前兩撥人死于“刀槍棍錘”之下他無話可說,但昨晚的這七個人卻不同,這七個人代表的是莊中暗蓄的實力,是支撐整個家族的堅實后盾,老人曾花費五年時間精心培育出的一支“地字組”行者如今卻被打散的七零八落,慘目忍睹,更讓人痛心疾首的是那七具尸體脖間的那抹嫣紅。

人世間情分三種:愛情,友情,親情;對于一個已過花甲之年的老人而言第三種情或許才最是彌足珍貴,只可惜這份情已被那不堪回首的往事所拋棄。

喪子之痛,若非草木,誰言無謂?

“鐵鷹,此事你怎么看?”憤怒歸憤怒,威嚴歸威嚴,為首老人還是適時控制了自己的情緒。

鐵鷹自然便是長有一個碩大鷹勾鼻的陰沉老人,他沒有即刻回應老人的話,而是踱步走向前附身拎起了地上的一把黑傘,他的面色依舊肅然,只是肅然中還帶著幾分黠猾。

傘面完好無損,傘柄也一樣,但倘若你能順著傘頁仔細查勘一定會發現傘面的末端有著一個細微的洞眼,洞眼如絲肉眼幾無察覺。

正巧鐵鷹就是這樣一位一絲不茍,觀察入微的人,這與他粗蠻的形象倒不甚相符。

“聽雨樓的‘纏絲索’已無疑!”這是鐵鷹片刻之后得出的結論。

“聽雨樓!當真陰魂不散嗎!”其實老人心中早已有了自己的答案,但在鐵鷹嘴中切實說出來后反倒多出一份莫名的煩躁。

“除此外你還看出些什么?”

“一個拳頭!一個殺人的拳頭!一個一拳可以打散一頭壯牛骨頭的硬拳頭!”

“這樣的拳頭豈非有很多?不然拳頭再硬最多也只有兩個,又如何能夠一拳擊殺七名訓練有素的二流殺手?”老人說話的語氣顯得有些自嘲也頗感無奈。

“這樣的拳頭在如今的江湖中絕不會超過十個!如此狠辣凌厲的拳頭鐵某已有很多年未曾見過!”

“呵..呵..這世間的拳法我也看過很多,但當我看到天機宮的莫問打出那一拳之后,我已然覺得那不是拳法,那是拳意,那是拳罡,那已是如今江湖年輕之輩難以望其項背的拳頭!然而即便這樣的拳頭在我看來也未必可以從容做到一擊必殺,那么....”

老人對莫問在南宮世家對上寂光明所使出的那一拳是由衷的贊賞,他很難相信天下間還有比這一拳更加讓人震撼人心的拳法。

鐵鷹開始沉默,他倏然抬頭望向一旁的老人,那張剛硬的窄臉開始變得有些柔軟,就如同一條忠誠的獵犬向著自己的主人投以誠摯的目光。

“家主,莫問的拳頭鐵鷹無緣得見,但相信能夠使得寂光明都選擇避其鋒芒的拳頭天下間怕是罕見!想要超越這樣的拳頭恐是難上加難。”

“你想說什么?”

“老奴自問自己的眼睛還看的清楚,對方的拳頭雖然足夠強硬,但最致命的卻是那穿過七把黑傘的幾根銀絲!對方選擇的時間,地點,時機無一不是他們最放松的時刻,先以拳頭為餌,再突施雷霆一擊,從頭至尾配合的天衣無縫;這樣的手段和掌控力倘若不是浸染江湖二十年的老油子所為實難讓人置信!”

當鐵鷹處變不驚說出這些話的時候,一旁的老人神情已開始有了微妙的變化,是一種鼓勵,同時也是一種認同和肯定。

“你覺得此事與聽雨樓有無瓜葛?樓上的那些長老如今剩下的怕是已沒有幾個。”

“與聽雨樓是否有關老奴不敢斷言,但此間發生的所有一切似乎都指向了某個地方。”

“噢..你所指的是?”

“巷子!江南的那條巷子!那條讓人聞風喪膽的老巷!”

鐵鷹的神色沒有絲毫的變化,但他說話的語氣已顯得有些莫名的激動;身旁的老人看著素以“穩如泰山”為名的鐵鷹,忽然露出一絲詫異的表情,略顯驚訝地問道:“為何如此肯定?”

似乎覺察到老人心緒間微妙的變化,鐵鷹稍稍平定了下自己的情緒,繼而開始說道:

“一個月內發生了三起命案,死亡人數三十余二,每一起死亡的時間都定格在午夜時分,每一處死亡地點都位于偏僻的巷子口,而每一次枉死之人皆死狀慘烈!

先前兩起兇殺,死的人雖說不是江湖中有名的高手,但也是南宮家精心培育的英杰,前后二十五名精英竟被對方‘刀,槍,棍,錘’一擊斃命,可恨的是據老奴反復查看竟發現這四種兵器皆出自一人之手,普天之下能同時驅使四種兵器且如此精準狠辣之人,除了昔日號稱‘八臂哪吒’的段風塵,實難讓人再做他想。”

“段風塵?十年前不是已被南景天打落深淵,難不成死人還能往生?”

老人熟知南景天的手段,想要在他眼皮子底下活著確實是件幾乎不可能發生的事,因此當鐵鷹提到段風塵這個消失已久的名字時,自然不由自主會生出一絲疑慮。

鐵鷹沒有回答,他也無法解答老人的疑問,只繼續說道:“段風塵是死是活暫且另當別論,然而這一次對手使的是拳頭,像這樣的拳頭別說那死去的七個兄弟,就說老奴也無必勝的把握接的下對方正面打出的一拳。

如此特立獨行的兩位一流高手,如此熟練老辣的行動計劃,以及那位配合天衣無縫的詭異神秘人,無疑不在說明這是一個有計劃,有謀略,有實力的強大組織!

如今江湖上有能力做到這些且各方面行為軌跡如此相匹配的組織自當首推江南的那條神秘莫測的“巷子”!”

鐵鷹說的話就像他的人一樣密不透風,面面俱到,一時間老人竟無言以對。

只是那巷子素來與南宮家毫無建交,與公子羽也未曾謀面,又何來仇恨二字?

以老人銳利的眼光不難看出鐵鷹所言非虛,只是近年來巷子里的公子羽名聲太大,發展太快,自然所牽扯的事物也變得越多,斷不可輕舉妄動。

看著一臉猶疑的老人,鐵鷹自然明白作為一家之主的老人所擔憂的事情,只是這位已跟隨老人三十余年的唯一“天字號”殺手有一個容易讓人討厭的習慣:凡是太較真!

較真的人往往對于很多事都會顯得很執著,較真的人往往都不太會說謊,哪怕是善意的謊言。

三十年來鐵鷹從未和老人說過一句假話,從他嘴中說出的話只會是實事求是的答案。

鐵鷹決定想說的時候便再也沒有人可以阻止,即使老人也不行,但倘若他不想開口的時候,就真的如同一個啞巴一樣,無論你用盡任何手段都難以撬開他的嘴。

老人從不懷疑鐵鷹對自己的忠誠,只是這份忠誠是建立在他執拗的性格上,因此老人只能選擇沉默。

“家主,其實老奴知道光憑這些就指定‘巷子’的嫌疑勢必顯得有些武斷,但倘若公子羽身邊的那兩位神秘劍客就在近日也莫名出現在城東的‘蘆葦蕩’,那是否也太過奇怪了?

在聽到“蘆葦蕩”這個地名時,老人的心忽然仿佛被針扎了一樣,那是寂光明與蘇小魚徹底消失蹤影的地方。

公子羽身邊那兩位神秘劍客“夕陽”和“落日”,江湖上流傳著他們諸多傳說,但卻很少有人完整地形容過他們,因為見過他們的人基本都已經死了。

如今他們竟在此時出現在了“蘆葦蕩”,毫無疑問他們的目標除了寂光明和蘇小魚,已不作他想,只是他們為何也在尋找?他們之間有存在何種不可告人的秘密?

老人忽然覺得事情已變得越發復雜,所牽扯的勢力已讓他感到有些不可控制,他繼而望向鐵鷹沉言嘆息:“看來或許只有找到了蘇小魚才能順藤摸瓜理清所有的一切!”

鐵鷹亦望向這位昔日睥睨天下的主人,暮然發現如今的老人竟早已沒有了昔日的鋒銳,有的只是被家族、生活壓垮的疲憊;一時間他亦有些動容,那張悲苦陰森的長臉上竟泛起一絲難得的溫情。

“家主,鐵鷹此生已別無所求,但求垂暮年衰之年還能再跟隨您左右!”

“鐵鷹!你我相交三十載,世人眼中你我是為主仆,但在老夫心中早已將你置于生死與共的兄弟!倘若不是南宮家到了生死存亡之際,我亦斷不會讓你拼著這把年紀再入江湖!”

男兒有情,英雄無淚!倘若不是經歷過生死,倘若不是共渡過風雨,絕對說不出如此至情至性的話。

沒有夕陽,沒有落日,卻有溫暖如春的陽光,巷子口兩個老人一前一后彼此交談著說與風的心事,隨后漸漸隱沒在冬日的初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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