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繁星似錦,星光下的劍閣仿佛橫亙山丘的巨龍,給人以威嚴磅礴之感。
龍頭之上,劍閣某處屋檐下置放著一尊別具一格的龍紋青銅鼎,鼎色澄青,鼎上篆刻八條長須虬龍,每條龍的顏色卻各不相同,青,綠,紅,黃...八種顏色讓人觀之眼花繚亂。
青銅鼎旁一個白發飄飄的老者正手持一根細長的毛筆仔細地勾對著鼎上紫色龍紋的尾巴,老者身旁一個身材矮搓的中年男子正端著一盆五顏六色的染料盤靜心侍候著。
老人似乎對于畫中的龍紋有著別樣的執著,目不轉睛點點細細勾勒著紫色爪龍的尾巴,身旁的中年男子看似安靜心中實則苦不堪言,他平生最不喜書畫這類文雅閑趣;你若要他學字品畫,他寧愿下鄉殺上一百頭豬,只是此刻他卻要等,因為這次是他主動來找的老人;
他知道老人的習慣,知道老人平素無事最大的興趣便在這讓人心煩意亂的筆墨之中,他自覺來的不是時候,但他只能等,因為他心有困惑和不安,因為老人是劍閣最有資格,最有能力幫助自己解惑之人,更因為老人是自己的師兄,是劍閣的掌門祁瑯。
當名叫祁瑯的老人勾完最后一筆,驟然長嘆,對著紫色龍紋一語雙關說道:“秋白既是勝了,你又為何老是一副愁眉苦臉的模樣?兩位師叔想來不至于為此埋怨于你吧。”
總算等到老人主動詢問自己,一臉拘謹的胡不虧搖了搖他那肥碩的腦袋,深呼一口氣道:“師叔自是不會,他們既是知道二黃的身世,定會以大局為重!只是如今他們本寄以厚望的許驚弦敗給了聶峰,心中難免怕還是有些不稱心意的。”
祁瑯自然聽出自己這位師弟此時提及聶峰,意欲何為;只是他仍不動聲色,沉默片刻輕言嘆息:“真是有些可惜了二黃這對好苗子,若論真材實料想必并不會落于秋白下乘,本想著今年的許驚弦或許可以給予兩位老人絲絲安慰,沒曾想....哎,或許是我這個掌門的考慮不夠周全。”
“師兄此話當真讓師弟汗顏,二黃之事劍閣中我們幾位都是知道的,師兄為正道行大義之事自是理所當然,誰又有資格在此事上說個不字!”
胡不虧素來不善說些奉承之話,但這話說的倒是三分馬屁,七分真實。
老人祁瑯隨意抬頭看了眼一臉誠然的胡不虧,忽而燦笑一聲,撫須說道:“這話倒不像是你說的,這么晚來我這宮閣想來是想問關于聶峰的事情吧?”
胡不虧自知瞞不過師兄的眼睛,只是剛才對師兄所言之話盡然有些討好之意,實則不屬自己性格,此時老人直入話題,一時間饒是身材矮胖的中年男子臉皮之厚卻也有些面紅耳赤。
“聽聞前幾日小師弟的這位弟子與那許驚弦一戰后踏入劍魂之境,如此年紀當屬罕見,你對于小師弟的這位弟子有何看法?”老人說話時語氣極盡淡然,似乎對于聶峰的表現顯得很是平常。
“這還用說什么,那一戰我雖未曾在現場,但聽聞場面驚天動力,絲毫不遜于秋白這一場;十四歲的年紀入劍魂之境,怕是與昔日的卓師弟也不遑多讓吧!“
胡不虧的話自然沒有問題,只是這話中似乎有著一絲不甘之意。
老人祁瑯聽著胡不虧對于聶風的褒揚,微微一笑,指間朝著前方的龍紋鼎須撫及而過,愜意灑然:“聶峰既是小師弟的親傳弟子,那自然便是我劍閣弟子,如今劍閣出了個在此年紀便能與昔日小師弟平分秋色之人,這難道不是劍閣之天大幸事!你又何必老是愁眉苦臉,你呀,有時候還真該學學你那小師弟豁達開朗的心性。”
“就他那天生的臭臉,我可學不會;這種事冷水師妹倒是和他學的如出一轍。”
這話是胡不虧暗自竊竊私語,直言其說,他可不想在這老頭面前再聽那和諧團結一套羅里吧嗦的說辭。
只可惜老人在這一瞬間仿佛耳后生根,坦然說了句:剛才我好像聽到有人在說道月師妹。
一時間心虛的胡不虧趕緊轉移話題,截然問道:“劍閣多出了一位天才少年我自然感到高興,只是我很難理解聶峰即是卓師弟的親傳弟子,何不等到半年之后的‘宗廟會'時一鳴驚人,而非要來這內層選拔賽爭奪那兵崖二層樓之位;難道還有比卓師弟親身教導來的更加有效,更切實際?何況兵崖二層樓卓師弟留下來的那些劍氣感悟對于擁有如此天賦的聶峰而言又有多大的意義?”
胡不虧的這些話其實也是兩位道門人乃至月冷水心中一直存留的不解之處。
老人祁瑯沒有第一時間回答胡不虧的問題,轉而將留在龍紋鼎的手指輕輕撤回,繼而望向門外那一片泛海星空怔怔出神,沉默片刻方才蔚然嘆說:“胡師弟,你我自小一同習劍到如今已有近三十年時光,在此期間,你可曾看到過你那卓師弟十歲觀池入道,十二歲席地梧桐樹下一夜入劍魂之境;你可曾見過卓師弟十七歲那年與英雄冢的南景天論劍三日最終惜敗而后重塑劍道之鋒;你可曾想過卓師弟二十二歲那年為何執意與那懸若寺的玄悲大師枯坐問禪最終得一平分秋色之局;以至于之后劍挑聽雨樓,劍劈亂云窟,這些等等...“
“小師弟的性格以及對于劍道的領悟之意,若與常人無異,那他又如何能登頂劍道之巔。
老人泛泛而談,聊到昔日這位師弟的生平所行之事,一則誠然感懷往事,二則也算借以稍加點撥。
一臉幽然之色的胡不虧聽著老人的話,心中忽然覺得自己對于這位一同長大的小師弟仍是缺乏足夠的了解,他下意識脫口而出:“難不成這個聶峰也是這樣一個特立獨行的少年?”
“我相信小師弟的眼光,除去與聶擎天的關系之外,他選擇聶峰做為親傳弟子一定有他的道理!”
胡不虧一臉愁色盡然寫滿臉間,他自然心有所慮,這次畢竟是自己門下最得意弟子柳秋白最有機會的一次,也是自己揚眉吐氣的最佳時機,如今機會已近在眼前,他可不希望因為一個聶峰阻擋了此行前路。
老人看著仍是一臉優容之色的師弟,再次說道:“其實前幾日小師弟曾捎來一份口信,信中所言皆是與大賽無關之事,只是最后有一句話卻讓我記憶猶深。”
“敢問師兄,是那一句話?”
他言:“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不必刻意,無需改變,做自己順其自然方為人間大道!”
胡不虧聽完沉默不言,半晌過后與一臉悠色的老人執禮之后飄然離去。
樓內劍閣掌門祁瑯看著匆匆而去的這道身影,喟然言道:“想來此去你該有所收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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