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的早晨晴空萬里,阿P穿著新買的皮夾克走在路上,左手拿著一捆斷掉的繩子,右手緊握著一瓶未開封的白開水。他臉色很不好,面無表情,動作僵硬,要是不仔細看還會誤認為是有人在拍黑幫電影呢。至于阿P為什么心情不好,誰也說不準,但目前能夠知道的就是他手握的那捆繩子斷掉了,從斷掉的痕跡來看,他似乎利用這捆周四剛買到的繩子吊起了某種重物,而且還是那種重量在一百多斤以上的重物。阿P的眼神中充滿了各種憤怒和失望,很顯然他是來退貨的。
周末的超市相比起工作日來講,客流量起碼多了一半。超市內部的氛圍也因為人數上漲而變得更加輕快爽朗。平時總被阿P弄得死去活來的管理員周偉衫也在這個時候找到了他作為一名超市管理員的快樂和意義,他很享受那種人來人往的現象,但前提是沒有阿P在場;這就是問題所在處,當阿P在周末來到這家超市的時候會起到什么作用和什么效果?對于周偉衫來講,他就是破壞派對氣氛和秩序的關鍵。對于其他人來講,他只是一名普通的陌生人。
“周偉衫!周偉衫!”阿P來到超市管理員工作室的窗戶前喊著他的名字,但由于現在是早上七點,所以周偉衫可能還沒睡醒。“周偉衫!周偉衫!給我出來!”阿P繼續喊道,還順帶把工作室窗戶上的玻璃當成沙包一樣使勁兒地敲了四、五下。
聽到敲玻璃的響聲,周偉衫從穿上迷迷糊糊地爬了起來。他帶著他那顆頂有睡帽的腦袋和他穿著睡衣的身體一步一步朝窗口緩緩前進。當他走到窗口給的時候,阿P正黑著臉站在那里一動不動,這一下可把周偉衫給嚇清醒了,他差點兒以為是來砸場子的。
“喲,阿P。”周偉衫扶了扶頭上的睡帽說到,“這么早來干嘛呀?”
阿P沒有回答,他就像被小孩兒惹怒的家長一樣,深呼吸了一口氣,然后把那捆斷掉的繩子直接扔到了工作室窗戶外面的臺子上頭;周偉衫對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阿P弄了個下馬威的感覺很不好,這個早晨對他來講已經毀了,一是阿P來了,二是阿P很粗魯地無視了他的問候。(2019.1.29)
“你那劣質的繩子不夠結實。”他回答,火冒三丈,“我要退貨。”
周偉衫看了看繩子斷掉的地方,這是由懸掛一百斤或以上的重物所造成的,看樣子阿P并不知道他買的這捆繩子最大受重量為九十斤。周偉衫沒有想多,拿出了一本冊子,冊子上是所有該超市在售繩子的款式、顏色以及最大受重量。他不耐煩地指了指第二頁第二排的最后一個標圖,阿P也把頭湊過去看了看。
“你買的是這個藍色的錫伯斯款式。”周偉衫說,“這個款式最大受重量為九十斤,怪不得會斷。”
“那你有什么辦法?”阿P問道,周偉衫搖了搖頭。
“這就不是我的責任了,那是你自己沒把握好力度,不能怪廠家。”他說到,帶著遺憾的口吻。
話音剛落,阿P就朝右下角用標準的隨地吐痰姿勢“呸”了一聲,接著他直起身子板,把手上的一瓶純天然礦泉水丟給了周偉衫。周偉衫接過礦泉水,一臉懵逼的看著阿P詢問他干嘛。阿P背著身子扭過頭來,再扭過上半身來,指著周偉衫的腦門。
“這瓶水是我送給你的禮物,麻煩你喝完它之后不要再繼續為我的到來而抱怨了。”然后阿P轉身離去,就像一個剛剛制裁了一群劫匪的便衣警察。
周偉衫還沒來得及發話,阿P就已經沒影了,他心理很不是滋味兒,因為至今為止他還沒被一個人打發過,而且也沒被人拿一瓶礦泉水打發過。如果你認為周偉衫是一個省油的燈,那么你就大錯特錯了。他一句話也沒說,把那瓶打發人用的礦泉水一把倒入他無時無刻不在關心的綠蘿里頭去了。看著水被泥土慢慢地吸食,周偉衫心想:“看你還怎么說我。”
八點左右的時候,小Q邁著輕盈的腳漫步在大街上。這是他有生之年的第一個養生秘訣——散步。小Q這個人比較守時間,如果時針指向了八,分針指向了十二的話,他就會從家門口大步大步地朝學校周偉衫所在的超市走去,不過他不買東西,只是看看,今天也不列外。(2019.1.31)相比起往常,今天的超市門口有很多人,小Q認為是他昨天看到的那張“新款方便面以及各類新款日用品上架”的告示牌擺在了那里造成的。
他沒打算去湊熱鬧,也沒打算在這里停留多久,對于小Q來講,達到目的就失去了久留的必要,但這次他被人叫住了;是梁成宇,那個大家熟知的校園治安官。他上半身穿著胸部以下腹部以上帶有兩條白色條紋的紫色T恤,下半身是一條深藍色牛仔褲配一條普通棕色皮帶,腳上套了一雙前面為白、身體為紅的普通休閑鞋走了過來。這是他的一套代表性裝束,他從他二年級剛轉校過來時就把這個楊子榮認為土掉渣的配套一直黏在身上,如同施了魔咒一般跟他的皮膚形影不離。
“小Q是吧?”梁成宇手插褲兜大搖大擺走過來問道,臉上充滿了傲慢的氣息。
“我是。”小Q回答。
梁成宇一把走上前去,把小Q頭上帶著的那頂帽子在他還沒將身子完全轉過來面對自己時奪了過來,小Q有些驚訝。梁成宇抓著小Q帽子的橘色帽檐,前后左右各個方向都仔細打量了一番,在觀察同時還不忘把一張欠扁的表情貼在臉上。看完過后,他兩手抓著深藍色帽身,將其翻轉了一百八十度。
“SY市清水時裝廠制造……”他念到,接著右手抓住了帽檐舉在空中,“你帶著它看起來像個神經病。”梁成宇粗魯地說到。
“所以呢?”小Q問道,口氣中充滿了反感,他想通過暗示的方法來警告梁成宇把帽子趕緊還給他。
遺憾的是,梁成宇無視了他的話語。他把帽子捏在手上揮來揮去,心中挑釁小Q的想法被這個動作完美地、徹底地、華麗地、漂亮地,展現了出來。代表著嘲笑的目光透過梁成宇的眼睛射入了小Q的腦中,從那一刻起,小Q對梁成宇的第一印象完全坍塌。他渾身上下如同一根被來回甩動的繩子打著冷顫抖動了一下。
“但……也沒關系。”梁成宇說,接著把他的帽子拋向了空中再把它接住,“你也只配帶著個帽子。”他說。
聽到這里,小Q怒了,他伸出自己僵硬的手,準備把自己的帽子拿回來。梁成宇可能還沒玩夠,他故意將拿著帽子的左手向后縮去,結果小Q粗暴地抓住他的手,將自己的帽子硬搶了回來。拿回帽子,小Q盯著洋洋得意的梁成宇,心中的怒火正在熊熊燃燒。但他知道,憤怒只能給敵人帶來更多快樂,這就是為什么他會立馬搬起一桶水將那團火迅速澆滅。
“真是天才。”小Q說到,拿出他帶在兜里的清潔噴霧,朝帽子的各個角落都噴了噴,“原來傳說中的人緣天王素質這么差呀。”聽到這里,梁成宇不淡定了,“看樣子又一個同學讓我失望了。”他學著梁成宇,在語氣里頭加入了許多五味雜陳的挑釁口吻,然后他帥氣地轉身而去,隨著梁成宇蠻狠的目光揚長而去。站在四十米外的阿P目睹了梁成宇的挑釁和小Q精彩的回擊,心理頓時感到極其安逸,于是他也忍不住上前對梁成宇來了個馬后炮。
“千萬不要小看戴帽子的人,”他拍著梁成宇的肩膀說到,“你永遠也不知道那頂帽子底下到底在鎮壓什么樣的惡魔。”
上午很快就過去了,阿P也在空無一人的家中吃完了一碗讓舌頭懷疑人生的紅燒肉蓋澆飯和一杯喝下一口顫抖一時的汽水。(2019.2.2)他父母都因為公司的公事到外地出差去了。他媽去了湖南,他爸去了黑龍江,現在家里就只有阿P在看守;當父母不在家時,小孩兒一般會干嘛?大部分十五歲一下的游戲玩家通常的做法是與游戲同行,好學的是融入書的世界,像小Q那樣的人會選擇把腦子劈開從里頭抓靈感并將其用筆呈現在畫紙上,而阿P則播放起了薩克斯爵士樂,這種悲傷的聲音頓時充滿了整個昏暗的房間。他正坐在餐桌上,手里拿著一本叫做:《路過》的書。這本書的故事非常奇特,奇特到一般人都不愿意繼續讀下去,就因為這個奇特的故事使得它發售近半年的銷量只有可憐的十萬本。這些對于阿P來講都不是什么事兒,他麻木的內心對周邊的事物都沒有過太強烈的感覺,這種麻木為他帶來了同學的厭惡與嘲笑,但這種麻木同時也帶來了一顆堅定的內心。
另一方面,金凱倫初中BJ分校的銀灰色教學樓因為黃色陽光所照射形成的反光看上去格外的花哨、格外的漂亮、格外的燦爛、格外的絢麗。校長辦公室里,中校長正與初二三班班主任杜懰森老師談話。
“張曉風,今年十四歲,身高一米八七,學習一般,人緣很差,但幾乎沒有犯錯記錄,從未被老師批評過也從未被老師提醒過。”杜老師目光渙散,蒼白如骨的手正緊握阿P的個人資料。“話說中校長,你叫我來,難道就是為了再給我看一遍阿P的個人資料?”
中校長矢口否認,他把杜老師手中的文件拿了回來說:“你不覺得我們應該幫助幫助阿P嗎?”
“感覺是的。”杜老師回答,“我看阿P這學期的狀態越來越差了。”
“好像你們班的人有許多都是如此。”中校長說到,杜老師點了點頭。(2019.2.3)
一般當老師的人都會說自己的工作非常如意,每天都無憂無慮、過著美好如夢的日子。但杜老師完全是兩個概念,他是個列外,而他之所以會成為列外全部歸功于阿P。阿P所帶來的蝴蝶效應在整所學校也是出了名的,大家常常將這種情況叫做:“P式蝴蝶效應”,工作原理被損友王琦生做成了一副“分支圖”,從底部只有一條線到頂部進五十多條支離破碎、雜七雜八的“鐵絲網”。
因為“P式蝴蝶效應”的存在,杜老師每時每刻都有著被校方報社口中唾沫淹死的危險。這群和損友王琦生幾乎一個性質的校方報社每個月都會在杜老師發工資那天跑到他辦公室門口問問題,常見問題有:“請問你有沒有考慮過將阿P調班?”,“請問你有沒有考慮過換個班教書?”,然而,杜老師的回答總是如此標準、如此強硬、如此華麗、如此簡樸、如此直接的:“無可奉告。”
杜老師還有個業余愛好——寫作,他一般都會將每個學期所發生的、所見到的、所體驗到的、以及個人感受全部容納到自己那個一天到晚浮在空中的全息屏當中。杜老師自稱自己是個行為藝術家,他常常喜歡把自己的房子搞成透明的,這個做法曾經將一個高血壓的老太太給差點兒嚇出心梗,就因為她見到一個人和一堆家具無視地球引力在空中行動自如。那么杜老師一般都會寫些什么呢?當然是少不了對阿P的各種古怪又靈異的吐槽;他一直有個潛意識徘徊在自己的腦海當中,這個潛意識也無時無刻不在告訴他是阿P搞砸了他的教師生涯。但要按他的說法,他已經忍受三年了,因為阿P是五年級來的;可再繼續按照他的說法來講,阿P的同班同學都成了和杜老師相同的替罪羊,真是多么悲慘、多么可憐呀。(2019.2.4)這也是為什么,校方打算舉辦一次游學活動,而這次游學活動的主要目的,也是為了自我救贖,是不是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