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瘡疤永遠不會愈合
- 九零玫瑰號外刊
- 云何所住
- 2255字
- 2019-01-29 09:42:21
“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不要說出去!不要說出去!你為什么還要告訴你媽?你是從來不把我的話放在心上?還是覺得我的事對你來說就是無關緊要的?你知不知道你會害死我害死我爸爸的?”召南已經失去了理智,雙眼失神卻又狠戾地看著之棠,連珠炮似地發問,攥緊了雙拳,指甲深深陷入了肉里。
關于喻副會長的事,之棠知道總歸有些不光彩,即便敵不住母親逼問,他也并沒有透露太多,召南這樣不依不饒,他既著急又委屈,開口道:“對不起,小喻,我真的不知道我媽為什么那樣說。我的確提了喻會長,但是我絕對沒有提你的母親,更沒有提喻會長的太太。肯定是我媽為了我爸的事,自己穿鑿附會瞎猜的!”
“瞎猜?她這一瞎猜是要我和我父親去送死么?”召南冷冷道。
“怎么會?你想多了小喻,不會有那么嚴重的!”之棠不懂召南在說什么,也不知怎么辦才好,急的手足無措,只能咬了咬牙,在大庭廣眾之下把召南輕輕攬入懷里,讓她靠在自己的的肩膀上,拍拍她的后背撫慰她。
盡管兩人的已經交往快兩年,青島城里的社會風氣也沒那么封建,但二人始終未有逾矩,拉拉手都很少。之棠呵護著召南,保持安全的“君子距離”,今日若非實在想不出法子,之棠也不會當中作出這樣的舉動,何況還是在他家小區門口。
擁抱似乎有魔力,能讓哭泣的嬰孩感受到安心,也能讓一個傷心的女孩子感到慰藉。召南心里的憤怒已經遠遠超出了對之棠的怨恨,或許她憎恨的不止是之棠的背信,而是命運假手他人施與她的種種不堪與羞辱。情緒又復激動起來,嚎啕不止,捶打撕咬著之棠的肩膊。
之棠像哄孩子一樣不斷軟言安慰“不哭,不哭,不哭。”
足足過了十幾分鐘,召南才漸漸止住了哭聲,眼睛和臉蛋都懵懵地腫起來,聲音嘶啞,鼻子也囔囔的,渾身似乎被這徹底的宣泄抽干了氣力,全靠之棠攙扶著才未癱倒在地上。
“對不起,小喻,真的對不起,可這真的只是一個善意的謊言,你原諒我吧。”折騰這一場,之棠渾身冷熱交集,幾乎嚇掉魂,他并沒有真正的意識到自己可能給召南的人生帶來怎樣的隱患,他也無法理解召南內心最深刻的陰霾和恐懼,他只是真實的心疼著這個女孩。
12路公交又到眼前,不過一個中午的時間,召南一切想象和信賴幾乎徹底覆滅,她無力再去分辨之棠的有心或無意,謊言猶如一把利刃直插心臟,她只覺得迷茫,只覺得無望。
“我送你回宿舍吧”之棠不放心搖搖欲墜的召南。
召南卻一言不發,再三推開了之棠攙扶的手。
“小喻?你會原諒我的對嗎?”望著召南轉身離去的背影,之棠懇切地想要獲得召南的原諒和憐憫。
“算了。”召南只說兩個字,垂軟無力的手臂擺了擺。
之棠看著自己空空的手怔住了,他聽不懂什么叫“算了”,是召南不再追究自己犯下的錯誤,還是,這場愛戀就此作罷,他什么也不敢想。
召南獨自上了公交車,坐在靠窗的一個位置上,頭也不回地走了,留下之棠一人,一身狼狽,悵然若失。
之棠低頭看了看手腕上松脫的手表,已近兩點,晚上六點鐘的飛機,到機場還需要倒兩次車,他必須盡快動身。他什么也不想做,什么也不想說,只覺得很累很累。可成年人的生活就是這樣,容不得惆悵,他終于還是走到馬路對面,坐上了去往機場方向的公交車,與12路相背而行,漸行漸遠。
喻召南半路就下了車,沒有回宿舍,而是去了棧橋東面的那片海灘。
九月末的天雖然不冷,但已遠不似盛夏。沒有太陽,陰云密布的時候,海水很涼,赤腳踩下去,冰凍刺骨,因而附近也沒有幾個洗海澡的人。
平日里宿舍里女孩子們熱熱鬧鬧地擠在一起是好,可當有些秘密不足為外人道時,那里卻也沒有一點隱私空間。
短短的時間里,境遇大起大落,心情跌宕起伏,那么多復雜的情緒,召南消化不了。她和之棠的感情將會何去何從,她看不透,也理不清,她只想一個人靜靜。
受傷了,傷口需要凝血、結痂、愈合,人才會好起來。可是,有一種瘡口很奇怪,明明愈合了,表面看上去已經無礙,但內里包藏隱患,每隔一陣子,瘡口又會隱隱作痛,破皮流血。如此周而復始,一次次給人愈合的希望,卻一次次折磨得人痛苦不堪,無論鼓起多少勇氣面對,最終都會消磨殆盡。
對召南來說,她的身世,便是這樣的瘡疤。
召南的親生父母原本都是濱橋縣京劇團的演員,兩人是團里的臺柱子,男生女旦,少年風流。那時雖然只能演些個樣本戲,可俊俏的人兒誰不愛看,因此也算是濱橋縣城里小有名氣的人物。
十八九歲的少年男女,日久生情,出門在外也沒有父母親長管教約束,一時情動便破了男女大防。
生米做成熟飯,68年底,金秀芬懷孕了。
本來喻嚴冬也是死心塌地要娶金秀芬。可不想沒多久,省東辰商會的一個領導來濱橋考察的時候的時候看中了他,請他回去做秘書。兩人一合計,覺得劇團畢竟是個吃青春飯的行當,尤其是金秀芬,要是生了孩子,再過上幾年,怕是位置都被人給頂了,總不是長遠之計。
如果喻嚴冬能夠在省里謀一份好工作,扎下腳跟,再找找關系把金秀芬接過去,那就最好不過了。
不久,喻嚴冬就跟著這位女領導,去了東辰商會做了專職秘書,可這一去便是物是人非。
起初二人還有些書信往來,后來喻嚴冬來信的次數越來越少,金秀芬心里便愈加急躁。
69年暮春,金秀芬的肚子眼見大了起來,腰身粗得再也演不了戲臺上的佳人。
那個年代,縣京劇團容不下一個未婚先孕的女子,這會讓旁人會覺得整個戲院的女人都是些不知廉恥的貨色,沒多久,她就被攆了出去。
金秀芬再也拖不了,便寫信請求喻嚴冬快點打結婚報告回來和自己結婚,可始終有等來他的音信。
多年后她才知道,接信后,喻嚴冬確實向領導打了報告,可領導始終未批準,反而扣住了他,不許他和外界聯系。他不過是個剛二十歲的男孩子,哪里見過這種陣仗,什么辦法也沒有。
金秀芬一天天煎熬著,等到絕望,臨產之時,無奈之下躲回來農村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