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平海見面前的這位小將直接將清流們的行為定性為造反,趕忙擺手說道:
“將軍,他們只是書生意氣,不是謀反,不是謀反啊!”
寧小武冷笑道:“哼,妄議皇室,離間天家骨肉,不是謀反還是什么?王先生,你不必擔心,你能主動來告發逆謀,于朝廷,于社稷,都是有大功的,殿下回來定會重重有賞!”
王平海見自己被牽扯進了謀逆大案里面,腦門上的冷汗流個不停。他現在害怕都來不及,哪里還顧得上要什么封賞?王平海此刻也顧不得什么文貴武賤了,絲毫沒有尊嚴地跪在地上,連連磕頭,說道:
“學生不敢要什么封賞,揭發逆賊是學生的本分。只求將軍記得學生的清白,學生絕沒有參與他們的陰謀,還請將軍明鑒啊!”
寧小武和高圖等人見這王平海如此不堪,也是哭笑不得,連忙把這官兒攙扶起來,交代人把他帶下去休息。
等到送走了這官兒幾人便開始商議起應對之策來。
寧小武性子最急,也最見不得有人反對太子,因此第一時間就要派兵去捕拿這些清流文人。
在寧小武看來,這些文人手上連半個兵都沒有,宰他們就跟宰一只雞一樣容易,真是想不明白,這些人哪來的膽子搞事。
高圖見寧小武如此急躁,連忙出言阻止:
“小武不可,現在這些清流還什么都沒做,咱們拿什么理由去抓人?”
寧小武指著門外,激動地說:“老高,那些讀書人可是準備著要咱們的命的!都這個時候了,還講什么證據!他們說太子壞話的時候可講什么證據了?再說了,這王平海不就是一個大大的人證?”
高圖拉著寧小武的胳膊,生怕他沖動起來,直接派兵拿人,死命勸道:
“小武,事情不能這么辦。你現在去抓人,皇上怎么看咱們,太子怎么看咱們?在這北京城里胡亂抓人,天下人又會怎么看太子殿下?”
朱慈烺手下這四人之中,頂數陳銳和寧小武脾氣最急,但兩人卻也有不同,陳銳急起來,除了太子誰也勸不了。相較而言,寧小武則要理智一些。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有性急的毛病,所以比較聽勸。
這會兒聽高圖這么一說,寧小武也有些回過味兒來,自己現在無憑無據地抓人,傳揚出去,確實有些好說不好聽。
“那老高,你說怎么辦?難道等著文官們領了圣旨來大營里解我們的兵權?”
這三人之中,魏川年紀最長,做事也最周全,平時主意也多,此刻出言說道:
“小武,你先別急,這東宮軍上下,從兵到將,都是太子一手拉扯起來的,沒有殿下的命令,誰來也沒用。咱們現在要考慮地是怎么把事情做得讓殿下滿意。抓人是一定要抓,但什么時候抓可是有講究的。”
高圖應和道:“魏川說得對,咱們現在已經立于不敗之地,該考慮的是怎么才能讓天下人認清那些清流文官為了一己私利不惜凌迫圣上的嘴臉。”
寧小武的頭腦也不差,剛剛有些沖動才會想去直接抓人,這會兒已經冷靜下來,開始仔細思索此中的利弊。
寧小武稍一盤算,說道:“那要是這么說,咱們就應該在這些官兒們在朝堂上逼迫陛下的時候出兵動手。早了晚了,都不好。早了的話,咱們沒有口實,晚了的話,陛下金口玉言,圣旨都已經下來了,雖說咱們抗旨也不會怎么樣,但終究對殿下的名聲有礙。”
高圖說道:“小武這番話說的在理。”
魏川接茬道:“這樣做還有一個好處。想必皇上也苦于被這些文官逼迫,咱們這個時候出兵,可以減輕咱們帶兵上殿給陛下留下的不良印象。”
魏川不像其他三人,他對人情世故認識的要更深刻一些。
皇帝哪怕沒了兵權,仍舊是太子的父親,如果在皇帝心里面留下了不好的印象,現在肯定是沒什么,將來在太子面前遲早是一個隱患。
寧小武和高圖兩人不像魏川想的這么多,既然確定了動手的時間,下一步就是敲定具體的行動細節。
這一部分商榷的余地不大。自奪營之變后,朱慈烺早已將京城內除東宮軍之外的其他各部軍事人員解除了武裝,就連錦衣衛和東廠,沒有東宮軍的允許也不能踏入皇城半步。
錦衣衛都指揮使駱養性本來還想在皇上面前爭取一下錦衣衛的武裝權,結果回家之后發現家中大門外站了幾名東宮軍的士兵。上前一問,駱養性才知道自己的家小已經被殿下的軍隊“保護”起來了。從這以后駱養性就稱病不出,再也不敢過問錦衣衛的事宜。
既然京中已經沒有了可以制衡東宮的武裝,三人的行事就順暢許多。計劃等明天早朝,百官進入皇城之后,就派兵控制午門,只要里面的文官敢對皇上發難,派兵沖進去拿人就是了。
因為明天早朝文官們就會發難,時間十分急迫,三人不敢耽擱時間,議定之后立刻分開,各自去大營集結動員士兵,暫且略去不提。
到了當天后半夜,擱后世凌晨三點左右,文武百官就已經陸陸續續到達午門外,等候早朝了。
品級高的官員這個時候可以到皇城內設置的“朝房”之中靜坐等候,有的沒吃早飯的,還可以掏出袖帶中的燒餅充饑。那些低品級的京官們可就沒這樣的待遇,只能在外面干站著苦捱。
明代的早朝除了明太祖朱元璋會在早朝的時候當面處理事情之外,后面就漸漸流于形式,重要事宜往往先由皇帝和內閣敲定之后再在朝堂之上走一個過程。
因為早朝需要皇帝一個人直面百官,一旦文官們搞“以死相逼”這一套,就會對皇帝十分不利,所以和文官鬧得十分不愉快的嘉靖萬歷天啟幾位皇帝都不大上朝。
后世滿遺不知道此中詳情,反而說明代的皇帝都是懶鬼,這可就是無知無恥之極了。
等到崇禎皇帝即位的時候,這位年輕的皇帝為了標榜自己的勤奮,又把這個制度重新撿了起來,幾乎跟太祖一樣,每日必朝,最后活活把大明朝給朝沒了。
當然,這都是后話。
此時的周延儒正坐在朝房里,手中捧著燒餅就著茶水,慢悠悠地過早。
同在內閣輔政的武英殿大學士陳演,緊張兮兮地跟周延儒搭話:
“周相,今天這氣氛有點兒不對啊。我剛剛進來的時候,看見外面那些御史官兒正聚在一起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在商量什么大事。他們該不會要在朝堂上搞什么幺蛾子吧?”
同樣位列閣輔的蔣德璟也附和道:“對啊,我也看到了。這些人還防著老夫,我一走近,就又都不說話了,想來是要一起彈劾什么人了。”
周延儒瞇著眼,慢慢咀嚼著口中的燒餅,直到嚼爛了,才呷一口熱茶,將口中的餅順下去,滿意地長吁了一口氣,說道:
“發圣(陳演字),中葆(蔣德璟字),你二位老兄為官多年,這些御史官兒們是什么湊性,你們難道還不清楚?照我看啊,這些官兒要彈劾的恐怕不是別人,而是當今的東宮太子。”
這幾人都是內閣的輔臣,對太子和清流的矛盾自然是心知肚明。只是這兩人萬想不到,這些清流官兒竟然敢對太子搞小動作。
蔣德景素來是忠于皇室的,此刻見清流和太子已然是一副不死不休的局面,不禁大為痛惜,跺足嘆氣道:
“唉,你說說,怎么就鬧到這般田地嘛!太子雖然是儲君,可這儲君也是君啊,自古豈有臣子跟國君為難的?玉繩兄,你可是首輔大學士,怎么不出面壓制一下?”
周延儒冷哼道:“中葆,你也是天啟年間過來的老臣了,這些御史官兒可是連陛下都敢為難的,又怎么會顧忌什么儲君?而且,太子這次做的的確是有些過分。那姓劉的不過就是一個舉人,殿下非要抬舉他做清流官。你想想,自國朝定鼎以來,可有過非進士而為御史的?這可是壞了清流的規矩啊!”
陳演為人最會趨炎附勢,諂媚地問道:
“周相,這一會兒早朝要是真鬧起來,咱們是站太子這邊,還是站清流這邊啊?”
按理說,周延儒三人都是標準的清流出身,但到他們這個風口浪尖的位置,站隊的時候第一考慮的就不是出身,而是實力了。
周延儒見這陳演識趣,笑道:“要我說啊,跟著太子壓清流,那敗壞的是清名,跟著清流反太子,恐怕敗的就是性命了。”
陳演驚道:“這,這,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三人正說話間,外面傳來了午門鼓樓的鐘聲,看來是到了早朝的時間,三人不敢耽擱,趕忙起身,邊走邊談。
奉天門前,勤政的崇禎皇帝已經先群臣一步,駕臨奉天門,開始準備御門聽政。
早朝眾臣在糾察御史的監督下,井然有序地各就各位,等待著早朝的開始。
百官行一跪三叩之禮后,只聽太監在門前尖聲說道:
“有本早奏!”
在京的官員們大多察覺到今天的氣氛不對,一時之間沒有人出來主動答話。大家都在心照不宣地等著今天的主角——清流御史們向皇帝發難。
崇禎皇帝見眾臣沒人啟奏,場下的氣氛安靜地有些詭異,不禁有些奇怪,出言問道:“諸位愛卿,今日為何都不說話啊?”
龔鼎孳咳嗽了一聲,上前一步說道:
“臣,兵科給事中,龔鼎孳,有本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