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夜調(diào)神機營,柳宗元野史
- 煞極天下
- 三橫亂
- 3197字
- 2019-01-24 00:34:37
總有人說,在死亡臨近前,會有無數(shù)回憶涌來,能見到愛人、父母、子女那些最掛念的人。可實際上,在那一刻,吳俠的腦子卻是空的。他的眼中的最后畫面竟是一個被他推出去的、僅有一面之緣的陌生女子,他沒有愧疚、后悔,也沒有膽怯、恐懼。
似乎到了這一刻,他才真正領(lǐng)悟到了那無念無想的境界,死亡又有什么可懼的呢?
可真正無念無想的人,又怎會去思考死亡本身呢?閻王還沒有在生死簿的名錄上畫叉,時辰未到的人又怎會有鬼來勾魂呢?
啪、啪、啪,似放煙花般,一陣密集無比爆彈聲驟然響起,點點驟然亮起的火點在夜里顯得格外閃眼。
那是!
吳俠的余光將將瞄向引來變故的方向,巨魈的怒爪也已襲至!只是,那股睥睨的勁風(fēng)少了大半的力道,準(zhǔn)頭也歪了不少,那巨大的爪子堪堪從吳俠的腰眼旁劃過。
在吳俠驚異的眼神中,巨魈哀嚎了一聲,它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自己胸口、腰側(cè)以及腿邊的數(shù)個血洞,那再也無力抬起的前后爪亦支撐不住它龐大的身軀。晃蕩了兩下后,它便從墻上滑了下去,重重地摔在了街面上。
嘩啦啦,頃刻間,一大隊手持火把官兵就將巨魈圍了起來。他們的衣著很像東廠的番役,也是尖帽短靴,不同的是這些人胸前都披著部分環(huán)鎖鎧,身上除了裝備長刀短匕之外,每人都背著一把火銃,方才剛放完槍,不少槍口都還冒著青煙。
鐺!
一把鋼刀狠狠地拍在了巨魈的腦袋上,拿刀的人看了眼一動不動的巨魈,又抬首對尚在墻頭的吳俠說道:“吳老弟,你還真是個奇人吶,什么事兒都能讓你給碰到!”
“喬,喬大哥!”
吳俠心中一驚,這來者怎會是喬達(dá)。還有,那些冒著煙的火器就是火銃嗎,從來只聞其名,倒是頭一回瞧見實物。這東西好大的威力,連破浪指都擊不穿的巨魈厚皮,竟能被這東西開出個血洞來。
二人此刻相見,心照不宣地,都知道什么該問、什么不該說。只是相互頷首,在例行公事般地對吳俠稍了幾句話后,喬達(dá)便放他走了。
“喬大人,方才那人便是那個吳大人?”
官兵群里讓出條道,一個矮小的男子從中緩步踱了出來,他走到巨魈身旁,用尖靴頭擰著它的臉皮,淡淡問道。
“正是,還未謝過鄭公公,夜調(diào)神機營,這等大事……”
“好說,為了那姓吳的,別說帶上這點兒火銃,就算扛上連珠大炮,又有何妨?想不到自打七都之亂后,竟還能見到山魈入市。哼,看來這年頭吶,連京城都不太平咯。”
男子邊說邊拉開了巨魈的嘴巴,兩指一捏一扯,便取了顆獠牙在手,道:“喬大人,你就別愣在這兒了,這里的清理工作就交給我吧。”
將獠牙放入內(nèi)袋后,男子朝仍立在原地的喬達(dá)瞪了一眼,后者趕忙抱拳稱謝,轉(zhuǎn)身上馬離開了。
“大人,那個女人怎么辦?”
見喬達(dá)已經(jīng)走遠(yuǎn),一個官兵才上前詢問道。
鄭公公朝縮在角落瑟瑟發(fā)抖的女子乜斜一眼,歪嘴一笑,道:“還用說嗎,速速給我?guī)Щ馗希乙H自審問!”
此刻已到三更天,吳俠這一把火雖沒燒起來就被撲滅了,可他的名字卻已如燎原之火,在當(dāng)朝上下傳開了,沒人不知道有位查不到底的吳大人,不光在東廠、錦衣衛(wèi)左右逢源,連內(nèi)衛(wèi)京師、外備征戰(zhàn)的御衛(wèi)神機營,他都遣調(diào)的動。神機營的提督鄭元、鄭公公更贊他是難遇的人材,前途無量。
只是這些,吳俠本人并不知道,他一路快馬趕到了醉仙樓。喬達(dá)早在房間內(nèi)備了酒水,還有不少小食點心。許久未餐的吳俠一見這許多精美之菜,空空的胃里登時咕咕直叫。
正狼吞虎咽間,就聽寂靜的街面上傳來一聲拉韁馬嘶,定是喬達(dá)回來了。
“吳老弟,菜還合胃口嗎?”
果然,噠噠數(shù)聲踩階踏步聲后,喬達(dá)推門而入,哈哈笑著。
“多謝,多謝。”
光看他嘴角尚未擦去的殘屑就知道,這人餓極了。
“你我兄弟間就不必如此了吧。”
喬達(dá)大咧咧地朝吳俠對面一坐,將腰間跨刀隨手仍在了一旁,道:“吳老弟,這么晚我還遣你來這兒,可著實發(fā)現(xiàn)了些不得了的東西。”
萬萬沒料想喬達(dá)竟沒有問巨魈的事情,轉(zhuǎn)而說了別的,吳俠只得點頭稱好。
“嘿嘿,吳老弟是不是在想我怎么不問今夜山精魈怪之事?”
“啊,沒沒沒……”
一瞬就被看穿心思的吳俠仍是演技拙劣,其實好在喬達(dá)也不在乎,他哈哈一笑跟著說道:“比起這件事兒,今夜的事情可真就真是不值一提了。”喬達(dá)倒了杯酒,朝吳俠瞟了眼。
“喬大哥指的是……”
“說實話,連我第一次看到這些東西,也嚇了一跳,吳老弟,你看……”喬達(dá)從身上拿出一疊書稿摘頁,丟到吳俠面前,道:“喏,瞧瞧吧。”
“這是?”
這疊摘頁被麻繩緊扎,扉頁上寫著三個字——柳宗元,原來是先前在鐵拳派時喬達(dá)差人去找的東西。吳俠看了看喬達(dá)古怪的面色,緩緩拆開了麻繩,那內(nèi)容的第一句話便是,此卷內(nèi)容由方志、野史、口述異聞編冊,內(nèi)容奇詭,不似真實。
“這!”
吳俠瞅見了第一句后,喬達(dá)的表情更奇怪了,他索性扭頭看向窗外,不再看吳俠和他手中的卷冊。
吳俠也沒在意喬達(dá)時不時瞄過來的余光,自顧自地看了下去……
那卷冊伊始是對柳宗元本人以及創(chuàng)作江雪時的梗概介紹,柳宗元,字子厚,唐代河?xùn)|人……《江雪》是其于永州創(chuàng)作的一首五言絕句……只是稀松平常的話而已,吳俠繼續(xù)翻看下去。
第二頁是前段是大一片空白,只有末尾處才有一行用極其潦草字跡寫下的一句話。看了半晌,吳俠也沒弄明白這兒寫的是什么意思。
“喬大哥,這里的一行字,是什么意思?”
“呃,我也不是很清楚,找了幾個先生看過,他們也只能看懂其中幾個字而已,連不成一句話來。”
“這樣啊……”又仔細(xì)看了幾遍,實在無果后,吳俠只得翻開了第三頁,那是一段前無介紹后無結(jié)果的奇怪對話……
“這么說,我們倒是像的很。”
“只不過你還沒有放下,你也放不下。”
“是啊,世間怎會有人如你一般超然。若都和你一樣,誰還會在乎這天下,哪里還會有那些結(jié)黨營私、明爭暗斗呢……”
“此言差矣,人之所以為人,本就是因為有喜、怒、憂、思、悲、恐、驚這七情,和眼、耳、鼻、舌、身、意這六欲。但凡了脫一切,也就不能再稱之為人了。”
“這么說,你也不算是人了?”
“我從沒有說自己能跳出這情欲的圈子,這一切只是你一廂情愿罷了。”
“我倒不信,若是連你一般都無法做到放下,誰還可以。”
“你所信的佛與法,那些寺里廟內(nèi)的大和尚,參透經(jīng)奧的學(xué)者,都可以。”
“不,你和他們不一樣,你是我見過所有人中,最不像人的人……”
此段對話到這兒便戛然而止,這似乎是柳宗元與某人的對話,可他們究竟是在何種場合地點,又是何人記錄下這段話的呢?至此,吳俠更是一頭霧水,他接著翻頁。
第四頁是一幅山水畫,簡單的幾筆勾勒,描繪出了一副浩渺的圖景。在云遮霧繞間,有數(shù)不盡的山峰聳立,那白色云朵中似乎還有一片片黑色的鳥群,但也可能只是幾朵雨云罷了。瞅了半天依舊看不出任何玄妙的吳俠,只得繼續(xù)看下去。
那第五頁,終于記了一個故事,一個無比荒謬的故事。
說的是在柳宗元在永州做司馬的第二年,也就是永貞革新失敗后的第二年。一場大雨將一座無名山頭的一處山體沖開了,露出了長約十丈,深不見底的坑洞。又說,有戶富人家的少爺失手殺了人,將那人的尸首丟到了坑內(nèi)毀尸滅跡。也有人說,那兒藏有一條巨蟒,每逢暴雨便出來害人。還有說,那兒是一幫盜匪的聚集點,這處天塹易守難攻,官兵剿了幾次都以失敗告終。所以那幫盜匪更加猖獗了,他們甚至在光天化日之下強搶人錢財與家眷妻女……
這無人想管的麻煩事兒,就正好由縱情山水的司馬柳宗元去了。他一路游山玩水,到了那座山腳下,找了間農(nóng)戶人家歇息。打聽才知,這山原先叫紫龍山,因為山里有處深潭,據(jù)說曾有條通體長滿紫鱗的蛟龍盤踞于內(nèi),才得其名。后來,那條蛟得了造化修成真龍之身離開后,這山上便開始鬧起蛇患。那些蛇猛毒無比,吃人食畜,有不少人葬身了蛇口,為了讓他人警記,因而改了名字,喚做蛇山。
那些傳言雖然虛虛實實,可畢竟有幾分真實在其中。比如食人之蛇和失蹤的人,這事情總透著股詭異。于是,柳宗元不顧農(nóng)戶勸阻,毅然拿著背囊只身前往。他一路斬枝踩草,穿過千難萬阻到了那處山坳深坑處。他丟了數(shù)塊碎石下去,直落了半晌才能隱約聽到撲咚的落水聲,看來這坑確實頗為幽深,也不知道是處中空的山體還是隱藏的地下水系。
思忖再三后,柳宗元決定順著周圍的山路向下探查。也就在這勘察途中,他見到了平生最不可思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