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很厲害的呢，每次都能弄來糧食。”小丫頭想了好久，朱唇輕啟，細聲說道。

大家對公子是不是存在什么誤解？

哼！

公子很厲害的呢，會講好多的奇奇怪怪的故事，會陪我玩翻繩游戲，還知道做那么多好吃的。

只是。

昨天鄭叔又說王大娘家的菜園遭了賊。

好像前天去了張大嫂的菜園。

大前天聽說曹嬸家的菜園丟了不少東西。

唔......最近村子不太平呢。

還好我們家有菩薩保佑，沒丟什么東西。

你瞅瞅，還是自家人懂自家人，鄭叔就不行了，整天張嘴就是賊。李塵心情大好，徹底忽視周圍怨恨的目光，陽光在此刻顯得格外舒適。

眾人眼看著他怡然自得的樣子，怨恨又上升了幾分。這個時候，要是有個人帶頭吐口唾沫，無疑，李塵會被這群淳樸的鄉民的口水淹死。

即便如此，大部分老百姓本性還是善良的，不然僅憑村長這個芝麻小官，李塵早就被送官府了。

想想，作為本村村長，帶頭偷摸拐騙，這齊國上下，誰受得了，更別提那位一直想刷新吏治的齊皇。

“公子，到我們了。”

巧巧往前走了一步，從籃中取出準備好的燒麥，恭敬的放在供桌上。

遠處，幾朵紫色的野花搖曳著，不知是擺弄著清風，還是被清風擺弄。

在莊嚴的喇叭聲中，巧巧拉著李塵，她臉上寫滿了嚴肅，整個人虔誠的拜了下去。

這一拜，春風得意......

這一拜，主仆情重......

“菩薩保佑我家公子能夠回想起所有過去，將來能脫離苦日子。”

“公子回想起過往后，依舊能給我講故事，不用太多，講一會兒就好。”

“公子將來，娶個漂亮的大戶小姐，生一堆的孩子。”

“最后，還望菩薩保佑今年有個好收成，公子的考具都還沒著落呢。”

“說的太多了，其實公子能夠醒過來，我已經很滿足了。”

巧巧莊嚴的禱告著，外界紛雜的目光，嘈雜的說話聲，跳躍的喇叭嗩吶聲，統統聽不見。

意識海內，只有她自己和一個模糊的身影。

這時。

李塵同樣如此誠心，拜了下去。

心里默念著“巧巧說的都對。”

不知道說點什么，那就跟一樓混。

唯物辯證法熟稔于心的李塵，從未企圖從神祗那里討取片點好處。

因為這世上本就沒有神啊。

明知如此，李塵還是常把美好的祈愿，訴諸諸神。

因為，當心跡流露時，自己就成了賜福的神祗。

禮畢。

起身。

“哈哈，李公子糊涂，你林巧巧還糊涂不成。那里面黑乎乎的，怕是用泥巴捏的吧。敢拿這個做貢品，就不怕菩薩怪罪。”

人群中，一人大聲笑道，目光看向一臉懵逼李塵時，余光瞥見劉老太爺臉色如舊，笑的更加肆無忌憚。

“對啊，前些日子不是弄了不少糧食嗎？”另外一個人配合著說道，特意強調了弄字，讓更多的圍觀人參與進來。

“該不會......”

王三看了一眼李塵，頓了頓，接著說道：“是你林巧巧把糧食藏起來了吧。”

“想不到平日里看起來老實的丫環，背地里竟然這樣，對得起李家養你這么多年嗎。”

像是大家提前說好了一般，有個人起頭，剩下的人揭竿而應。

“前些日子，是不是你慫恿李塵，讓他向鄉親們強行索要糧食的。”

“對啊，我說李公子品行好端端的，怎么失憶后，性情大變，想不到是你這個小賤人在背后唆使的。”

“難怪難怪，原來是這樣啊。”

一位已經把貢品擺上供桌的村民，忘了行禮，扭轉過頭看著熱鬧，還插了插嘴。

春祭大事已經被他置之腦后，反正從沒人見過菩薩，還不如湊會熱鬧，大家說話又好聽。

面對突如其來的責難，巧巧張著嘴，只是覺得委屈，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終究還是一個剛及笄之年的孩子。

只是比一般人懂事的孩子。

面對大人身份的奚落，她不知所措。

兩眼瞬間變得通紅，淚水直直的打轉，瘦落的臉龐被瘦小的身軀撐著，卻再也撐不住小孩子的尊嚴。

就像是一座承載著厚雪的雪山，平靜時從天空中飄落下一朵雪花，壓彎了某棵松枝，樹枝上掉落的積雪，驚動了坡上的雪丘，瞬間，整個山坡的積雪沸騰了，滾滾而下。

雪崩了。

坡道上，聲勢滔天的沖向了瘦落的巧巧。

李塵靜靜的看著，沒有說話，目光看向譏諷的眾人。

很是奇怪。

這群說的最激烈的，前些日子，恰恰沒有借給李塵一粒米。

李塵暗自記住他們。

那些記不住名字的，就記相貌。遲早都會還回來的。

“住嘴。”

人群中，響起一道響亮的嗓子。

鄭叔看著說話越來越不正經的幾個人，魁梧的身軀往里面的一站，頓時眾人不在說話，氣氛冷靜了下來。

鄭叔此刻就像一枚定海神針，人群里，再也掀不起浪花。

那王三的旁邊的年輕人，把腦袋縮了回去，目光瞥向一邊，其實他并不害怕，只是單純不喜歡鄭叔的胳膊，又粗又黑，沒一點美觀。

“王三，你這么說還有良心沒，你看看你肩頭磨的滑溜溜的扁擔，是不是寫了個李字。”

人群內，王三肩頭那根扁擔，是他家中唯一一根，他調整了一下姿勢，使得扁擔兩頭受力均勻而不被折斷。

“還有你王二，那年冬天，你屁股被火烤傷了，是不是李老爺幫你請的郎中治的，現在你蹲下撒尿，還看得到疤痕吧。”

人群內，王二系緊褲腰帶，憋紅著臉，想說些什么。大抵是我不蹲著尿云云。

“還有你們幾個，家里頭就這么干凈嗎?”

“遠的咱不說，就我們李家村，誰家沒受到過李老爺的恩惠。”

“村頭那座大橋，不是李家造的啊。”

“現在李家日子艱難，你們不幫襯一下就算了，還在這說閑話，你們還有臉在這拜菩薩嗎？”

關鍵時刻鄭叔還是出手了，李塵沒想到，自己家原來這么富啊，心底升起那么一絲的自豪感。

當然，僅是一絲。

如果寫了借條的話，李塵可能會很高興。

可惜沒有。

這一刻，鄭叔的高大威猛形象又在李塵心目中高大上起來。

“咱們村這么多人，還養不起一個腦疾之人嗎。”

鄭叔的話語傳來，李塵的心再次破碎，那形象再次破滅。

“好了，都別說話了。”

李塵緊牽著巧巧的手，沒有看她的臉，想來她也不喜歡，對著眾人說道：“此貢品名為燒麥，貴人家里才有，你們沒見過，也就罷了。這可是我用百家之糧所制，就是為讓菩薩知道我們的心意，所以前些日子才去叨嘮鄉親們。”

“就在剛才，菩薩被我的誠心所感動，過幾天就會降下神跡，庇佑我們李家村。”

眾人一頓唏噓，果然不僅僅是失魂癥那么簡單，估摸著還患了失心瘋。

靠一個聽都沒聽過的燒麥，就想請菩薩下凡，降下神跡，做夢吧。

人群內，劉老太爺更是不信，什么山珍海味他沒上供過，也沒見哪位菩薩降下神跡，李塵這書生不過是又滿口胡言罷。

公子莫非又犯糊涂了？鄭叔看著有些傻笑的李塵，抬起右手，心想，要不再拍一次，反正沒救了的樣子。

李塵嘴角微揚，就知道他們不信，畢竟傻子才會相信傻子說的話。

雖然他不是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