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 保標(biāo)
- 隨曇
- 3203字
- 2019-01-25 00:41:55
會議是在GM公司的高樓頂層進(jìn)行,透過會議室的環(huán)形玻璃幕墻,可以俯瞰整座城市:曲折的江流貫穿市區(qū)通向出海口,密集的高樓大廈從江岸向縱深依次排列,幾座雄偉的大橋分段隔在江面上,人車在橋面上川流不息。
最近幾年城市里人口迅速膨脹,人與自然的分界線變得越來越模糊,現(xiàn)代文明的建筑不斷向深層擴(kuò)張延伸,發(fā)展到極限,已經(jīng)吞噬到城市最邊緣——珍珠灣。
有詩人曾在這里發(fā)出感嘆,說它是可以凈化靈魂的地方。
珍珠灣是個美麗的天然海港,有著銀白色熠熠生輝的海灘,優(yōu)質(zhì)的珊瑚礁,多彩的巖層,奇異的水生動植物和豐富美味的海鮮,有很高的經(jīng)濟(jì)價值和旅游價值。
GM公司幾年前通過高價競拍獲得這塊海域的開發(fā)權(quán),想在這里建一座大型的海豚游樂公園。
公園最大的賣點(diǎn)就是生活在這片湛藍(lán)海水里活潑的海豚,很多人相信,這一主題如果經(jīng)過商業(yè)化打造然后包裝上市,肯定會吸引大批的情侶和觀光客。細(xì)想一下,乘船行駛在碧藍(lán)的海面上,帶著你的另一半,來一場浪漫的旅行,時不時會有海豚在周圍嬉戲,與這些海洋中靈動的動物一起去完成那個屬于你們的約定,遠(yuǎn)離喧囂,整個世界都是屬于你們的。
GM公司派出的談判代表是個長相愚蠢的胖子,布滿油光的臉贅肉橫生,明亮的謝頂映射著周圍玻璃墻幕透出的光。他已經(jīng)不止一次地拍桌咆哮,對著如蘭張大嘴罵出臟話,如蘭卻始終對他冷笑。最后這個胖子說累了,坐下喝口水,如蘭拿著手里的一份文件說:“你們可以隨意開發(fā)那塊海域,無論你們想把它建成什么我都支持,只是我的地方不能動;或者你們也可以把這片海域的開發(fā)權(quán)賣給我,價錢隨你們開。”
說完如蘭把手里的文件丟到胖子面前。
胖子氣急敗壞地看著那份文件,啞口無言,看著身邊的人想聽聽他們有什么主意。所有人都選擇沉默,有的垂下眼皮看手里的筆,有的在搔鼻子上的癢,還有的在大口喝水,氣得胖子又大拍桌子,站起來在會議室里來回踱步,不時向如蘭射出兩眼毒箭似的目光。
如蘭滿不在乎地看著胖子慢慢喝水,喝一半突然笑出來,嗆得連連咳嗽,如雪從包里拿出紙巾遞給她。
如蘭邊擦衣服上的水邊笑著說:“姐姐,你知道我在笑什么嗎?”
如雪搖頭看著她,受她的感染,臉上也浮出笑意:“你笑什么?”
“我在笑特木爾,都說他像公園鐵籠子里的狗熊,”如蘭指指胖子小聲在她耳邊說:“其實(shí)我看他更像。”
如雪聽完看看胖子也忍不住捂嘴笑。
寬敞的會議室靜悄悄,除了胖子沉重的腳步聲,就是她們姐妹倆的笑聲,雖然是耳語可還是有很多人聽到并猜到她們在說什么,胖子看著她們姐妹倆惡狠狠地說:“你們會為自己的言行付出代價。”
“我好怕啊。”如蘭捂著胸口說:“好在還有法律,法律就是專門保護(hù)我們這些弱者的,你盡管可以試試。”
說到法律,胖子有些泄氣,他知道如蘭手里的那份文件是受法律保護(hù)的,沒有她的同意,海豚游樂公園就是空中花園,只是說說而已。他真后悔當(dāng)初沒有狠下心繼續(xù)舉牌子,把那塊珊瑚礁也一并拍下來。
他本以為,那片珊瑚礁根本就沒有利用價值,沒有人會花錢買下它。沒想到落在這女人手里并且大做文章,讓他吃盡苦頭。
現(xiàn)在好了,珍珠灣的開發(fā)權(quán)雖然在他手里,可珊瑚礁的所有權(quán)卻落在這個難纏的女人手里。那片海域如果缺了珊瑚礁,就只能開發(fā)成近海養(yǎng)殖場,別無它用。
這女人的態(tài)度很堅決,GM公司或者放棄開發(fā)珍珠灣,或者把珍珠灣開發(fā)成不倫不類的近海養(yǎng)殖場,她手里的珊瑚礁所有權(quán)是決不會出讓。
GM公司高層因為胖子的失誤大發(fā)雷霆,董事會限期讓他拿到珊瑚礁所有權(quán),否則一切后果自己承擔(dān)。胖子知道董事會說得后果是什么,那些冷酷而貪婪的眼神讓他心驚膽戰(zhàn)。他雖然生活的很不如意,有高血糖高血脂高血壓,晚上回家上床老婆也總是惡毒地埋怨他越來越?jīng)]用,可他還是覺得生活很美好,不想失去現(xiàn)在擁有的一切,他還想繼續(xù)活在不盡如意的生活中。
他試著和這女人談收購,愿意出高于拍賣行的價錢買下那片珊瑚礁,可這女人開出的價讓他無法接受。更可氣的是,這女人竟然出了令人瞠目結(jié)舌天價要收購他們手里的珍珠灣,這讓胖子徹底放棄了從她手里收購珊瑚礁的想法。
不談收購只能合作,這個女人卻像個無賴潑婦,有時獅子大開口提出誰也不能接受的條件,有時又胡攪蠻纏說出誰也無法忍受的要求,胖子也看出來了,這女人根本就不想合作,她的目的只是想把這個項目攪黃。
有人給胖子出了個主意,說女人天生膽小,更何況像如蘭這樣父母早逝,姐妹倆相依為命的女人,可以找人威脅她們。胖子也知道這是蠢主意,簡直蠢的要命。這年頭有了錢誰還會怕事,錢有多厚膽子就有多大,這姐妹倆的父親給她們留下多少錢,可能連她們自己也不知道。
可胖子實(shí)在也是想不出哪怕是比這個稍微不蠢點(diǎn)的主意,明知不可行也只好硬著頭皮這么做。果然胖子還是很有先見之明的,這個女人真的不怕事,不但不怕事還惹事。那個叫特木爾的保鏢把他派去裝神弄鬼的人全揪出來,捆上手腳送到警察局,還到法院告了他們一狀,搞得GM公司非常狼狽。董事會上胖子差點(diǎn)讓那些自以為是的老東西罵到桌子底下去,說再搞不定這件事就拿他去珍珠灣填海。
胖子沒辦法,只好低聲下氣請如蘭坐回談判桌上,無休無止地和她吵架扯皮。董事會沒有耐心等下去,派出另外的人談判,沒想到這女人竟然拒絕,說這件事她只能和這個胖子談,其它人一律不見。所以幾年來珍珠灣的事一直沒有談成,胖子卻比原來更胖,他心里明白,這都是托了眼前這個讓他恨之入骨的女人的福。
胖子已經(jīng)記不清和這個女人第幾次這樣坐在談判桌前,他已經(jīng)形成條件反射,只要見到這個女人嗓門就自覺地高起來,渾身充滿干勁,滿嘴的臟話就像竹筒倒豆子,源源不斷地飚出來。他平時私下里也經(jīng)常會說臟話,那是年輕的時候混跡街頭留下的口頭禪,歲數(shù)大了已經(jīng)改掉很多,在公共場合基本能克制自己使用文明語言,是這個女人讓他又找回年輕時候的感覺。
這種感覺真他媽的糟透了。
海豚游樂公園的工程已經(jīng)拖了幾年,股東們最初的信心也已經(jīng)被拖得七零八落,這么多錢壓在這個項目里讓這些股東焦躁不安,那些人嘴里蒼白無力的解釋早已抑制不住股東們的怒氣,紛紛找上門要求立即終止合同并賠償他們的損失。
GM公司這幾年入不敷出,股東們的錢早已挪作它用,全指望這個項目翻身,現(xiàn)在卻因為這個胖子的失誤全毀在這女人身上,董事會的人也已經(jīng)忍耐到極限,今天是他們最后與她坐下來談判。
談判一如既往地不歡而散,雙方禮貌性地相互告別,分乘兩部電梯下樓。一樓大廳里早就等滿迫不及待的記者和環(huán)保主義者,看到他們下來,記者先圍上去紛紛把話筒伸到如蘭嘴邊,七嘴八舌地問出醞釀已久的問題。
環(huán)保主義者拿著鮮花站在記者圈外笑臉相迎,如蘭在她們心中早已成了拯救這座城市未來英雄。如蘭戴著墨鏡簡單應(yīng)付幾句,就低頭跟著特木爾坦克般雄壯的身軀擠出人群,環(huán)保主義者看她出來立刻就涌上去表示敬意。
“那就是如蘭姐姐,你不是一直想見她嗎?”一個年輕婦女對十五六的女孩說:“你現(xiàn)在可以把花獻(xiàn)給她,然后吻她一下,再跟她要張簽名。”
女孩捧著花跑過來,如蘭摘下墨鏡笑臉相迎,伸出雙臂準(zhǔn)備擁抱她,陸然突然出現(xiàn)擋在她們之間,搶過花束捏幾下再交給如蘭,如蘭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女孩看著陸然不知所措。
“你這是做什么?”如蘭大聲說:“真沒想到你會連個小女孩都懷疑,還對她這么粗暴,真讓我感到羞愧。”
女孩委屈地看著如蘭,兩只眼睛泛出淚光。陸然冷漠地看著女孩,緊張地呼吸著來自周圍壓抑的空氣,女孩轉(zhuǎn)身欲走。
“過來,小妹妹。”如蘭走過去伸出雙臂:“他只是神經(jīng)過敏,不要生氣,因為有很多壞人要找我的麻煩,希望你能理解。”
年輕婦女走過來鼓勵女孩:“快去,你不是一直想見見如蘭姐姐嗎?現(xiàn)在她就在你面前,不要放棄。”
女孩走過去把花獻(xiàn)給如蘭,親切地抱著脖子親吻臉頰,陸然緊繃著神經(jīng),密切注視著周圍人群的動靜,如雪走過去挎住他胳膊輕聲安撫:“輕松點(diǎn),你這樣看起來很奇怪。她只是個小女孩,還做不出那種事。”
陸然似乎也發(fā)覺到自己失態(tài),轉(zhuǎn)移目光讓自己放輕松,如蘭走過來說:“你太讓我失望,真慶幸你剛才沒把這個女孩胳膊打折,或者擰斷她的脖子,我真該替她謝謝你。”
說完她跟著特木爾向大樓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