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弋從自己的桌子抽屜里,拿出來一個寵物狗掛件,扔給米諾,米諾接住,愣了一下,“你怎么會有這個?”
“這個是不是比仙靈山的寵物好多了。”
“我小時候,也有一個這樣的。”
秦弋站起來,走到冰箱跟前,問“你喝什么?”
“可樂。”
秦弋拿完可樂,遞給米諾,然后坐在米諾對面的沙發上,笑著說:“你小時候,很可愛,扎著兩個朝天的揪揪辮,如果給你兩個風火輪一根火尖槍,帶個乾坤圈,胳膊上繞個混天綾,估計你敢去鬧海。”
“你見過我?”
“你媽媽應該是帶你去游樂園玩耍吧,不知道怎么就走丟了,你坐在那里哭,一邊哭著還一邊眼饞旁邊的小朋友吃的東西,我就在旁邊的小餐車上給你買了一份方便面,加了荷包蛋的那種,你吃的特別開心,我記得你說的有句話,印象特別深刻,你說,你長大了,一定嫁給你。我笑著問,為什么?你說,因為我剛才許愿了,要是誰給我買好吃的,我一定會嫁給他。然后,上天,就派你來了。”
“我怎么會有這么幼稚的想法?”米諾尷尬的笑了笑,有點臉紅。
“我問你,等你長大了,我怎么找你。你就從衣服的口袋里掏出了這個寵物狗掛件給我了,說,呢,咱倆約好了。我還告訴你,不要相信陌生的小哥哥。你笑著說,能請我吃荷包蛋的小哥哥,怎么會是壞人呢?”
“好像有點印象了。”
“你剛才說的奇怪的夢,我猜就是你小時候的這件事兒。你有沒有一種感覺,比如你正在跟我說話,這個場景以及對話內容,好像在很久以前的某一個夢里出現過?就是,現在發生的一些事,我們總能感覺在夢里碰到過。”
“嗯。”
“好像去過夢里,在夢里發生了一切,其實,你說的回去,并不是你回去了,而是,你夢里回去了。你醒來后,會覺得,你穿越到過去的某一個時間線,其實,夢里沒有時間線的概念,你可以預見任何時候的你,而且每一次入夢,都不受你的控制。”
“可是,我真的回去過,感覺很真實。”
“我們每一個人的一生,由兩部分組成,醒著和睡著,這其實是兩個世界,有的人把醒著看當成了人生,有的人把睡著當成了人生,人為什么愿意做夢,因為夢里可以為所欲為。”
“夢?”
“嗯,人生最可怕的是入戲太深,分不清現實和夢,《霸王別姬》里的段小樓,一輩子活在戲里,把自己活成了戲里的人,最后深情成了一場悲劇。你看一部電影,你舍不得看結局,是因為你入了戲,你怕故事的結局不是遂了你的心意,你怕故事的最后不夠好,你怕突然結局后心里一下空了,你跟著主角愛恨情仇的走一遍,突然沒有了以后。”
“你不相信人可以回到過去?”
“因為對過去有遺憾,人才想要回到過去,可是,我們生活在一個有時間線的世界里,你今年16歲,明年無論你怎么倔強固執,明年就是17歲,你沒有的選擇,時間會推著你往前走,你唯一要做的就是把現在的每一天過得沒有遺憾。”
“我一定會回到過去的。”
“我相信,但不是現在。”
米諾出現在解藥餐廳,看見老周在柜臺前,手邊是一大堆日記本,厚厚的一摞,他在翻看著,米諾走上前問:“這是什么啊?”
“日記,以前一個食客送的,她寫了很多年的日記。”
“為什么寫這么多日記?”
“你從來沒有寫過嗎?”
“沒有。不過我同學有寫的。”
“少女一旦有了情懷,就會想寫下來,鎖到一個日記本里,留到以后自己偷偷看,這是屬于她的世界,在她的這個世界里,她會開心,會難過,因為這里面藏著她的很多秘密,你有喜歡的人嗎?”
“沒有。”
“沒有?”
“真的沒有。”
“很快就會有了。”
“你怎么知道的?”
老周笑了笑,沒說話,整理著日記,然后他遞給米諾一張照片一張寫滿字的紙,照片里是一個男生和一個女生,照片里的男生女生笑得很燦爛。“貼到照片墻上。”
看到紙條上的字,米諾大聲的念了出來:
“一月你要赴京趕考,聽說你過了北影初試。二月你在歷史的課堂上睡覺,老師提問,洪秀全領導的太平天國對中國近代歷史的影響是什么?你慌慌張張站起來說這一拳打在臉上挺疼。全班哄堂大笑,你被罰站。
三月刮起了大風,我逆著風去找你,你在前大街吃火鍋,電話里你說涮肚蘸著辣醬很過癮。四月里薔薇花開,靠短墻,你帶了香椿煎餅,我沿墻角走,問你,你希望將來有一天過怎樣的生活,你笑著說,風吹南畝秧波綠,時有蛙聲到小廬。
五月第三次摸底考試,我們差了100多分,你說別急,那時候我就知道,書到用時方恨少,愛到用時方恨多。六月里雨水真大,你站在教學樓上揮手,問我數學考得怎么樣?你知道,我數學很差,我沖你笑笑。然后你釋懷,要請我去吃黃燜雞。其實,我沒告訴你,我英語也考砸了。
七月蟬鳴,你在小賣鋪給我買了冰棍,回學校去打球。你說,難過的時候原地投籃50次,還難過,再加50次。我問,如果還難過呢?你笑著說,再加50次。我還問,要是還難過呢?你說,不可能,早累趴下了。八月多好,你養了一只貓,叫八月。八月是我的生日,八月是你的貓,八月是一張空白的志愿表。
九月和十月,你北去,我南下,當窗理云鬢,對著手機視頻。炸醬面和熱干面,你一碗,我一碗,你瘦了,我黑了,你有新朋友了,我有了新舍友。你說得都對,很久以前我以為就是學校門口一家黃燜雞米飯,其實,到了大城市,每條街上都能找到,我唯一忘不掉的是你最愛吃里面的姜片。
十一月四日風雨大作,夜闌臥聽風吹雨,你是鐵馬,我是冰河,你有千萬里征程,我只能等來年春暖,終于盼來了十二月。十二月你說大雪漫天,巧了,你寄的圍巾剛收到。我說我知道,從進入十二月份,我天天盼著初雪快快到來,你可能永遠不知道看到天氣預報提醒未來7天有降雪的時候,我心里多高興,因為織的每一針圍巾都開心。”
米諾讀完以后,問老周:“這是那個女生的故事嗎?”
“嗯。”
“真浪漫,好羨慕她。”
“這只是故事的開始,聽完整個故事,你未必還羨慕她。”
“我餓了。”
“吃什么,我去給你做。”
“就黃燜雞米飯,怎么樣?”
老周笑了笑,“嗯,說起這道菜,我還是跟你媽媽學的呢。”
那時候,解藥餐廳還沒有開始正式營業,瑤瑤剛搬到這里,以前的食客多數是沖著奶奶的手藝來的,奶奶去世以后,生意就很慘淡了,他們就印了一些宣傳單,然后范涼會和瑤瑤一起穿著大玩偶,去市里繁華點的街道派發傳單。突然發現
有一個人在彈吉他唱歌,周圍圍了很多人,瑤瑤擠過去看了一眼,突然發現,原來這個唱歌的正是她的同學,“老周,老周。”瑤瑤一邊搖著自己手里的玩偶頭套,一邊個唱歌的人打招呼。
歌聲沒有斷,他沖著瑤瑤笑了笑,繼續唱著,直到一首歌唱完,圍觀的人,只有零星的幾個在他面前的盒子里放了一些錢。
人群散去,瑤瑤問正在收拾吉他的老周,“你真的愿意為你的夢想,不惜一切代價?”
“那不然呢?人為什么活著?”
“你來我餐廳駐唱吧!我給你介紹一下,這個是范涼。”
“你好。”
“你好,瑤瑤時有提起過你,說你很有勇氣追夢。”
“咱們好像是在同一個地方上小學的吧?”
范涼思考了一下,“好像是。”
“你到底來不來我的餐廳?”
“那當然去啊!”
“這么痛快就答應了?”
“那不然呢?不過我還有一個小小的問題,問一下?”
“你說吧!”
“管不管吃,管不管住?”老周笑著問。
“那,必須啊!”瑤瑤故意拖長語氣的說。
畢業后,老周堅持要走一個流浪的民謠歌者的路,毅然決定的拒絕了大公司的邀請,于是背上了吉他,游走在街頭。
瑤瑤當時問他,“能養活自己嗎?”
老周很倔強的說:“夢想總是要付出代價的。”
所以,老周付出了慘重的代價,他深刻的意識到一件事的重要性,夢想這東西,是活下來以后消遣的東西,所以,他站在天橋上,做出了最后的告別演出。
“想聽什么歌?我唱給你們聽。”老周開心地說著。
那歌聲里有絕望,也有希望,有沙啞,也有明朗,那是對命運最后一次的吶喊,也是對命運開始的報幕。老周很想沿著這天街,一路彈著吉他,一路哼唱著,不管不顧,可是,有時候,肚子咕咕叫的聲音比吉他聲音更強烈。
回到餐廳,瑤瑤問:“你們餓不餓,弄點飯吃?”
范涼擼了擼袖子,說:“我去做吧。”
瑤瑤忙攔住他說:“我來吧,黃燜雞,怎么樣?你領著老周,去看看他的房間,帶著他熟悉熟悉一下周邊的風景。”
“這有啥好熟悉的?”
他們兩個人出了房間,眼前很空曠,范涼遞給老周一支煙,自己點上火,“你怎么想的?”
老周深深的吸了一口,慢慢的吐著煙霧,“妥協吧。”
“我知道,你有理想,我怕,這廚房的煙火,毀了你,人這一輩子,其實,沒幾次機會可以犯錯,我特別欣賞你的勇氣,說去做,義無反顧。可是,這里是鍋碗瓢盆的世界,而你是彈吉他的人。”
“活著,以后總會有機會。”
老周最難的時候,住地下室,吃隔天的冷饅頭,但是,只要手一沾吉他,整個人立馬光彩照人,他從來沒有想過要放棄,因為音樂是他視若生命一樣的東西,只要音樂在,給一個節奏,他就能活下去,無論多難。
有一天,老周回去的路上,走著走著,看見一對母子,媽媽拿著小勺給孩子喂飯,一邊吹著一邊微笑著,小孩子嫌棄不好吃,隨手打翻了飯碗,小米稀飯撒了一地。那個媽媽蹲在地上,一臉抱歉,嘴里一直說著對不起,然后在收拾著殘局。
這一幕,突然讓老周眼睛濕潤。因為,他也是那個調皮的孩子。他對著地下室的墻,彈不出任何一個滿意的旋律,他問自己,如果音樂的代價是離開家,孤獨的走在路上,那么,這樣的音樂有什么意義?我愛音樂,那么誰來愛我的家人呢?
就這樣,老舟曲線挽救夢想,先活下來,于是,他同意來解藥餐廳。空閑的時候,他時常坐在軌道上,自彈自唱,有時候,夕陽下,他的背影特別的落寞,然后太陽慢慢的不見了,他系上圍裙出入廚房,那雙剁雞肉的手也是彈著和旋的手,每一份菜入鍋,對于老周來說,像是聽一首食物的歌唱,西紅柿最愛唱C大調,白菜是B小調的。
老周在這家餐廳,吃到的第一道菜,就是瑤瑤做的黃燜雞,湯色紅亮,肉質鮮嫩,也許是那天他真的餓了,也是真的很好吃,他足足加了3碗米飯,那米飯拌在湯汁里,滲透到每一粒米飯里,就像音樂滲透到他的生命里,有些東西,是骨子里的愛,你摘不干凈的,總是在某些場景里暗涌浮動。
老周笑著跟瑤瑤說:“你叫我做這個黃燜**。”
瑤瑤轉身看著老周,“好啊。”
那時候,范涼一個人在外面收拾著柜臺上的東西,老周小聲的問了一句:“你倆在一起了?”
瑤瑤笑了一下,“怎么突然問起這個?”
“沒事兒,就是好奇,那天,我唱歌的時候,看見你倆牽著手。”
“嗯,很久了。”
“怎么以前,你沒說?”
“你也沒有問我啊。”
“哦,我知道了。什么時候開始的?”
“高三畢業那年。”
其實老周心里沒底,瑤瑤會不會喜歡他,但是,他的心里很清楚,他很喜歡瑤瑤,以前藏在心底,現在恐怕要永遠的藏在心底了,他掩飾自己難過的情緒,笑著說:“挺好的。”這一句挺好的,怕是老周最大的難過了。
米諾突然問老周:“你怎么到現在,一直都沒有結婚呢?”
老周笑了笑說:“并不是所有人都那么幸運,失去以后,還能擁有獲得。”
“我感覺你跟瑤瑤的感情不一般,因為那天你看見我媽的時候,表情很怪。”
“怎么怪?”
“說不上來,就是很奇怪。”
老周指了指米諾碗里的黃燜雞,問她:“好吃嗎?”
“有點甜。”
“嗯,你媽特別喜歡吃甜。”
瑤瑤走的時候,老周送她,穿過高高的草叢,瑤瑤囑咐他:“你要把這個餐廳一直開下去,這是我們三個人的夢想,將來有一天,我會順著這條路找回來。你原地等著,我們不會走丟的。”
老周回到餐廳,桌子上,還有一碗已經涼了的黃燜雞,老周盯著黃燜雞,發呆,一直發呆,然后,眼淚不自覺的流了下來,這是他做的,瑤瑤吃的很開心,甚至笑著跟他說:“你出師了。”
老周那一碗,一口也沒有吃,他一直看著瑤瑤吃完,瑤瑤問他:“你怎么不吃?”
“一會兒再吃。”老周想多看瑤瑤一眼,人生的好多告別,真的就是那種告別,可惜,他當時不知道,他以為瑤瑤和范涼很快就會回來。
老周突然看到桌子上是瑤瑤落下的手表,他拿起來,沖出餐廳,一邊跑一邊大聲喊:“瑤瑤,瑤瑤,表走了。”
老周知道這塊手表,是范涼送給瑤瑤的禮物,后來不知道咋回事,不走數了,因為忙,瑤瑤也一直沒有去修,所以,上面的時間一直是靜止的,但是瑤瑤一直戴著。
瑤瑤可能聽到了老周的呼喚,回過頭,沖他搖手,“不用送了。”
老周還是跑了過來,站在瑤瑤面前,把表遞給瑤瑤,“表走了。”
“啊,居然忘記拿了,壞了很久了,怎么可能走?”瑤瑤接過去,戴在手上,抬起來一看,滿臉明亮的笑,“時針居然轉動了。”
老周指了指米諾手腕上的手表,問:“以前,怎么沒怎么見你帶?”
“經常壞,動不動就不走了,前兩天又送去修了。”
“這個手表你帶了很多年了吧?”
“你怎么知道?”
“你媽媽從這個餐廳走的那天,就帶著這個,壞了很久,那天很神奇,時針居然轉動了。”
“我帶著從來不看時間,就當個手鏈似的。”
“我能看看嗎?”
米諾摘下來,遞給老周,老周看著看著,眼圈就紅了。因為那天,他想說一句“不要走了”,他現在回想,是不是,因為當時說的太著急,說成了“表走了”。老周看了看米諾,說:“手表的針轉動,時間就會走,可是,手表不轉動,時間也會走,你說,如果手表停止了,時間也跟著停止了該多好。”
“我聽過這么一個事兒,其實手表的時間和我們生活的時間,是兩條不一樣的時間線,一個可以隨意停止加速倒退,另一個不緊不慢前行,永不止休。所以,我們才會不停的后悔、遺憾、委屈,然后長大,變老,死去。”
“是啊,如果時間可以像手表一樣可以控制,就不會有那么多遺憾。”老周回過頭,指了指柜臺上他整理的一大堆日記本,語氣平靜,但能聽出遺憾,他說:“我第一次見姑娘寫的日記,厚厚的一大摞,放在地上到膝蓋那么高,她說,如果我沒有按照預期回來,沒有給你打電話,你就幫我把這些日記全燒了吧。”
我問她,為什么?姑娘笑了笑,說,你要是不嫌煩,你可以從日記的第一頁開始看起。我說,等你回來。
姑娘寄放日記的兩個星期后,老周陸續看完了日記,才知道,她要旅行完畢,完成兩個人的夢想,然后自殺,老周趕緊給她打電話,可是,再也沒有聯系上她。他特別害怕某一天,在電視新聞里看到她,他每天不停的給她打電話,但是始終是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姑娘叫橙子,因為她愛吃橙子。
準確的說,她愛吃少年閏土給她剝的橙子,少年為什么叫閏土?倒不是因為他手里拿著叉剝橙子,而是他不會打扮,有點土,橙子姑娘認識他的那年那個月剛好是閏月。于是,這綽號就跟隨了少年。
閏土第一次碰到橙子姑娘,是在一家服裝店,橙子姑娘在旅行計劃中,身上的錢不多了,就應聘了這家店的導購員,閏土圍著幾套西服,轉過來轉過去,猶豫不決又不好意思開口的樣子,被橙子姑娘看到了,于是,橙子姑娘上前打招呼,“你看好哪一件,可以試試。”
閏土有點害羞,猶豫了一會兒,說:“我去面試,想找一套合體的。你能幫我推薦一下嗎?”
橙子姑娘從衣架上,翻了又翻,找了一套,說:“你穿這套藍色的試試,配這條領帶。”
閏土穿上西服,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說:“我不會打領帶。”
橙子姑娘笑了一下,幫他打領帶結,打的很仔細,系好又理正了,閏土站在穿衣鏡面前,問:“你覺得怎么樣?”
橙子姑娘圍著轉了一圈,看了看,說:“我覺得挺好的,這套能顯你的氣質。”
閏土憨憨的笑了笑,說:“謝謝你,那就這一套吧,幫我包一下。”
閏土走后,橙子姑娘打開手機,不經意間看到微信上,她男朋友留給她的最后一條信息:明天早上8點,民政局門口見。還有一個微笑的表情。看著看著,橙子姑娘就哭了。
下午的時候,閏土笑著站在服裝店門口,橙子姑娘問:“怎么了?”
閏土笑著說,“謝謝你,我面試通過了,我請你吃飯吧,你挑的這套西裝和領帶特別加分。”
橙子姑娘也笑了,說:“不用,你太客氣了,而且,我下班很晚的。”
閏土回頭指了一下服裝店門口的排椅上,笑著說:“我等你。”
橙子姑娘下了班,閏土問:“你想吃什么?”
橙子姑娘抬頭正好看見一家黃燜雞米飯的店,就隨口說:“黃燜加米飯吧。”
閏土笑著說:“你可以狠狠的宰我一筆。”
“我們又不認識。”
“可是,你幫了我很大的忙。我是從外地趕過來面試的,路上,我的行李丟了,所以特別的緊張,我為這個面試準備了很久,我不想半途而廢,但是,我的很多資料都是在行李箱里,我來買西裝的時候,都是心不在焉,可是,你笑著跟我說話的時候,我就突然不緊張了,因為你笑的很好看,很迷人,所以,我就笑著去面試了。”
“今天是我在這家店最后一天上班。”
他們還是去了黃燜雞米飯店,飯端上來,他們各自低著頭吃,突然閏土問:“你不吃里面的姜片嗎?”
橙子姑娘愣愣的看著他。
閏土又補充了一句,“很好吃的,你嘗嘗。”
橙子吃了一大塊姜片,吃著吃著,就哭了。
閏土嚇了一跳,很緊張的說:“對不起,是不是太辣了?都怪我,不該勸你吃這個。”
橙子姑娘一邊擺手,一邊說:“嗯,很辣,很辣,但是,很好吃。”
閏土剝了桌子上店家給的橙子,遞給橙子姑娘,“呢,這個解辣。”
閏土不知道,橙子姑娘的男朋友,也有這么一個奇葩的愛好,他們每次吃黃燜雞,橙子姑娘都是把自己碗里的姜片挑給他吃,她已經不記得上一次是什么時候吃的,也已經很久不吃了,那一塊姜片,很辣,但是,吃完,整個人很暖。
店里放著一首很好聽的鋼琴曲,《One Summmer`s Day》
橙子姑娘在一家旅行網站上獲得了酒店試睡員的工作,那天。她站在一個瀑布酒店的餐廳里,眼前是飛流直下三尺,腳下是流動的水,她想起男朋友以前說過,我想在一個瀑布面前向你求婚。
她笑著回道:“你都告訴我了,一點都不驚喜。”
她男朋友盯著她,那么深情,仿佛滿眼里就是一汪水,“你知道未來一定會發生一件美好的事兒,但是你不知道是哪一天,在什么地方,這就是最好的驚喜,你知道。然后等著就好。”
酒店大廳傳來一段旋律,橙子姑娘很熟悉,是《One Summer` Day》,她回過頭看了一眼,就走過去,鋼琴前,坐著的是閏土。
橙子姑娘很驚訝也很開心,能在一個異鄉碰到熟人當然開心,“怎么是你?”
閏土笑了笑,說:“看大廳的鋼琴空著,一時,手癢,就彈了一下,好巧,又碰到你了,我出差,你呢?”
橙子姑娘一副自嘲的樣子。“窮游啊。”
“真羨慕你,想去哪里,抬腿就走,無牽無掛。你看我,出差都是工作,最大的清閑就是能夠彈彈酒店的鋼琴。”
他們坐在瀑布餐廳,點了菜,閏土問,“你都去過哪里?”
橙子姑娘打開手機相冊,遞給閏土,閏土接過去滑動看照片,滑著滑著,有點疑惑的問,“怎么感覺你旁邊好像永遠留了一個位置?”
橙子姑娘笑著說:“嗯,留給我男朋友的。”
閏土疑惑的問:“他怎么沒有陪著你一起?”
橙子姑娘低著頭,沒說話。
閏土笑著說:“讓我猜猜看,是不是,他負責賺錢養家,你負責環球玩耍。”
橙子姑娘再抬起頭,煙圈已經紅了,她喝了桌子上的水,壓了一下從胸口涌上來的情緒,說:“我正在一個人走我們的蜜月旅行線路。”
“對不起。”
橙子姑娘抹了一下眼睛,笑著說,“沒事兒,總要一個人走一些路,走不下去,就回家了。”
“我不會安慰人,不過,我一直相信,有時候,上天沒收了你手里的東西,一定會給你更好的。你知道人生最可愛的地方是什么嗎?就是不著急下定論,高考失利,戀愛失戀,工作失業,那并不能說明人生很糟糕,走下去,人生最不缺的就是反轉的劇情。”
“如果他沒有跟我談戀愛,也許他現在是一個帥氣的老公,溫柔的爸爸,哪一種身份都好,唯獨就是別做我的男朋友,我也不會想著嫁給他,我寧愿我們就是兩個路人,只要他活著就好。”說著說著,橙子姑娘就哭了,還哭著說:“他還欠我一次求婚呢。”
“我好像從來沒有問過你,你叫什么名字?”
“程青,旅程的程,清水的清。”
“你先等等我,我一會兒就回來。”
過了一會兒,酒店大廳傳來一首鋼琴曲,是《One Summer`s Day》,橙子姑娘抬起頭看了看,望向鋼琴處,一個穿著燕尾服的人在彈著。
這時候,閏土站在瀑布面前,舉著一個大牌子,牌子上海綁了一個紅氣球,大聲喊:“程清,嫁給我吧!”
橙子姑娘轉頭看著閏土傻傻的站在瀑布面前,牌子上寫著:程清,marry me !她趕緊站起來,沖閏土揮手,說:“你快下來啊!”
餐廳里的人突然鼓掌,盡管他們來自異國他鄉,但是這種儀式,他們都懂。
閏土從瀑布邊走過來,坐在橙子姑娘面前,橙子姑娘問:“你干嘛?”
閏土傻傻的笑,“不知道該怎么安慰你,就是想讓你開心一下。”
橙子姑娘眼睛里全是晶瑩的淚珠,不停的打轉,不停的打轉,她面前的那個少年越來越模糊,越來越模糊,但是有一個畫面越來清晰,她男朋友牽著她的手,突然說:“我想在一個瀑布前跟你求婚。”
“你干嘛告訴我,你都告訴我了,一點都不驚喜。”
她男朋友盯著她,回答,“你知道未來一定會發生一件美好的事兒,但是你不知道是哪一天,在什么地方,這就是最好的驚喜,你知道,然后等著就好了。”
橙子姑娘的男朋友,是在他們準備領結婚證的前一天晚上走的,那天晚上,他發了一條信息:明天早上8點,民政局門口見。
他整理自己的西裝,覺得應該去買一條新的領帶,那樣搭配起來會很帥氣,在去買領帶的路上,發生了車禍橙子姑娘接到電話,趕到醫院,只聽她男朋友說了最后一句話:對不起。
那天晚上,橙子姑娘抱著他們制定的蜜月旅行計劃,哭到天明。那個旅行計劃,他們制定了很久很久,不停的修改,她男朋友說:“我們可以邊走邊修改。”
她總是覺得,可以計劃得更好一點,這樣走的每一步都沒有遺憾,可是,計劃到最后,他們連第一步走都沒有走。橙子姑娘想,如果當初自己不那么固執,走在路上,是不是,他們已經走了很多地方?至少,他們會繞過那個悲傷。
后來,她自己一個踏上了旅程,一邊打工賺錢一邊按照計劃完成,沒完成一個,就打一個對勾,她沒有想過,她會碰見閏土。人生有太多太多的事兒,不在意料之中,無論你準備了一個多么完美的開始。
有天,橙子姑娘家的門鈴響了。
門打開,是閏土,手里拎著一份飯,他笑著說:“這么巧,你點的黃燜雞米飯。”
橙子姑娘揉揉眼,一副剛剛睡醒的樣子,說:“我沒點啊。”
閏土看了一下外賣單上的地址,說:“沒錯啊。”
橙子姑娘扯過來單子看了一眼,說:“是隔壁樓,這個是7單元。”
閏土突然覺得不對勁,問了一句:“什么味?煤氣?”
橙子姑娘一慌,才想起,煤氣灶上燒著水,自己卻睡著了,原來水開了,溢出來撲滅了火,那一刻,她突然有點害怕,很久以前她有必死的決心,在旅程開始前,可是,在旅程結束后,她才知道,活著是對相愛最好的延續。如果閏土沒有跑錯樓送外賣,會怎樣?她不敢相信這個故事的結局。
閏土頓了頓,問:“你沒吃飯?”
橙子姑娘點了點頭。
閏土把手里的飯遞給她,說:“呢,請你吃,這黃燜雞很好吃。”
這時候,閏土的手機響起,他接了電話,說:“不好意思,路上有點堵,馬上就給你送到。”
橙子姑娘問:“我吃了,你怎么送?”
閏土笑著說:“你不用管,我回去再拿一份。”
有個詞,叫劫后余生,這詞,真美,是歷經滄桑的美,是滿目瘡痍里的一棵獨自盛開的花,是悲涼黑夜里劃開的一根火柴,是高中那個午后睡夢里突然被點名驚醒,站起來一臉茫然,同學塞過來的一張小紙條,是橙子姑娘碰到閏土。
閏土走了以后,橙子發了一條信息給他,“忘記給你錢了。”
閏土回了一句,“算了,請你吃。”
“我不想欠你太多。”
“好吧,明天早上8點,民政局門口見。”
橙子一愣,回了一個問號。
“哦,買黃燜雞米飯店在民政局對面。”
很久以前橙子姑娘以為就是學校門口一家黃燜雞米飯,其實,到了大城市,每條街上都能找到,只是,她唯一忘不掉的是最愛吃姜片的少年,死亡沒什么了不起,可是,我愛你。
我們常常盯著碗里的黃燜雞塊,可是,姜片、香菇丁、青椒,都很好吃,好多人,不知道。
閏土碰到老周的那天,臉上一副憂愁的樣子,老周問他:“怎么了?”
“我好像喜歡上一個姑娘,一見鐘情的那種。”
“萬一她有男朋友呢?”
“沒有,不過她,哎,不說了。”
“試試嘛,如果注定是遺憾,你沒去做,沒有爭取的那一種,最難過。”
“別勸我了,如果是你,有機會回到以前,你會告訴她嗎?我猜,也許,你就不會傻傻的等10幾年了。”
“我跟你不一樣,我是從一開始就失去了,我沒有遺憾,這世上有兩種幸福,一種是我愛你,我要跟你一起白頭,另一種是我愛你,你的幸福比我愛你更重要。我從來沒有后悔過,盡管她的幸福從此以后與我無關,因為漫長的歲月給了我更多的答案。”
“那你,為什么一直沒有結婚?”
“習慣了,我要等。”
閏土打開手機相冊,遞給老周,“你覺得這個姑娘,怎么樣?”
老周一看,笑了,“這姑娘,我認識啊。”
米諾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她一看,是秦弋打過來的,忙接聽,問:“你忙完了嗎?我去找你。”
“你來我公司吧,我等你。”
掛了電話,米諾問老周,“還有黃燜雞嗎?給我打包一份吧。”
米諾到了秦弋的游戲公司,把飯盒遞給秦弋,說:“我猜,你加班,又沒有吃飯吧?”
秦弋接過飯,說:“正好,快餓死我了,最近一直加班加點趕游戲進度,開始內測就會好一些,這款游戲絕對是行業首創,顛覆了以往所有手游的玩法。”
“好玩嗎?”
“前所未有的好玩。”秦弋打開飯盒,一邊吃一邊問:“你現在還想回到過去嗎?”
“嗯,可是這幾天,一點頭緒都沒有。之前聽你說了一些以后,我也確實懷疑過,我是不是真的回去過,還是意識回去過,也可能是我心里有一個執念,這個執念被帶進了夢里,我就想回到過去,阻止我媽的那一場車禍,熱淚盈眶的,一頭扎進她柔軟的懷里,緊緊的抱著她,然后問問她,這些年,過得好嗎?可是,我越想這些越睡不著,已經失眠好幾天了。”
“可能吧,心有不甘。你快吃,一會兒就涼了。”
“你先躺沙發上睡一會兒吧,你看你黑眼圈那么嚴重,有些事兒吧,其實,就是心里的問題,想開了就好了,怕的就是轉牛角尖,自己把自己繞到禁區。”
米諾看了一下手表,嘀咕了一句:“剛修好的,怎么又不走了?”
“你摘下來,我幫你看一下。”
米諾躺在沙發上,閉著眼,說:“你爸會不會催眠?是不是催眠以后,就可以看到那個真實的自己,看到那個逃避現實的自己?”
“也許吧,在潛意識里,我們還有另一個自己。”秦弋拿起手表,看了又看,“你這個手表,看上去很古老了,很多配件都沒有了吧。”
“嗯,我媽媽留下來的。”
秦弋加快了吃飯的節奏,快速的扒拉了幾口,又拿起手表,想去找一個工具打開看看,于是站起來,去自己的辦公桌抽屜找,翻騰了好半天,終于找到了一個小小的螺絲刀,然后他打開了手表的后蓋,他抬頭看了看米諾,米諾應該睡著了,呼吸很均勻。
折騰了一會兒手表,再裝好,發現秒針開始轉動了,他很開心的說:“修好了,你看看。”
他抬起頭的那一瞬間,嚇了他一跳,因為沙發上空空的,什么都沒有,他十分確信剛剛米諾還在,不可能離開的。
“米諾,米諾,米諾。”他一邊喊,一邊找,但是沒有發現米諾的任何痕跡,他打開電腦,調出了監控,親眼看到躺在沙發上消失的米諾,他還是不敢相信,他查到了上一次米諾來的視頻,發現米諾先是消失了,之后,又出現在了沙發上,中間消失了大概有10幾分鐘。
秦弋心里想,“這消失的10幾分鐘,米諾去了哪里呢?難道真的回到1999年了?”